黛玉想想便想到了这句话,这是大虞皇朝开国之初的大儒、官至太仆寺丞,时人号称“震川先生”的苏州大儒归有光评价“郑伯克段于鄢”的话。
她也明白母亲的意思了,母亲这是告诉她那只是个故事。
可是,那真只是一个故事么?
林妹妹想了很久,笑了笑心里道:“故事便故事罢,纵然不是又如何。那位郡王也不大,虽然长得很高大,可人家也没惹谁,那么多老的小的,只恨跑得不快要吃人家,人家为何不能还手?要做忠臣孝子的大逆不道,难道人家只能等着他们吃垮了王府,把人家害死去?”
这么想着她又觉着不对,这么做的人虽没有林家的,可是贾氏是她祖父家。
“那怎么能盼着他们输?”林妹妹苦恼极了。
贾敏无可奈何,只好劝说道:“大人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人家也还只是个小孩子,还救了我们一家。”林妹妹颇觉不快。
贾敏失神了很久,少有的心烦意燥,不由恼火道:“当的什么郡王?倘若只是个郎中多好!”
若李征只是个山野郎中,林家有的是感谢乃至保护的办法。
若那样的话,荣宁二府也不至于找他的麻烦。
“可是人家不是个小郎中,有那么多些宝贝,那是人家的错吗?”贾敏心里不忿,乃至有几分惭愧,那救命的良药她也不想吃了。
正好邢夫人王夫人来看外甥,贾敏甩开这些纷杂之念,暗暗决心道:“早些看好了病,早早回苏州去,看不见便也管不了,最好。”
王府这边,李征收拾好弓箭,不到吃午膳时候,雨停了。
于是吃过饭,李征去牵出战马,焦大站在屋檐下看着。
他也算做好了本分之事,不但李征那两匹战马,二十八个锦衣卫缇骑及每日来值守的铁甲军战马他也洗刷的干干净净,夜里也起身去添草料。
李征一边装配鞍鞯,向焦大致谢道:“焦老用心了。”
焦大淡淡道:“分内事。”
锦衣卫缇骑与铁甲军总旗连忙出来,询问得知李征要去庄子上看看,连忙分派了三十六人,牵出战马,衣服底下穿了皮甲,等着李征牵马出门,一行飞身上马直奔北城而去。
焦大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休息处,愤愤想道:“如此富贵,一个人怎么享得了?天家无情,坐了天下便忘了功臣,难怪朝朝历代那么多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真是活该。”
李征一路让着行人,行人只见紫龙袍飘展锦衣卫开道,知道那必定是天家子出行,也没有人在前头拦着,不半晌便出了神策门。
就在李征以为这里就是的时候,随行锦衣卫校尉告诉他,王府庄子在外城。
李征错愕,不是说在玄武湖旁边么?
“这里有一个小的,不到十亩的土地,可那百顷良田是在城外,并不在城内。”锦衣卫缇骑小旗马拿来李征带着的地契,看着也挠头了。
他们也清楚记着皇帝说那百顷良田就在玄武湖畔。
可玄武湖畔还是在金陵城外城内,怎么可能在这里有百顷良田?
要在外城墙以内有百顷良田,钟山都得是李征家的。
到底还是今日当值铁甲军总旗是本地人,拿过来地契一看笑道:“大王,陛下这是在提醒大王,注意点庄子里的头目,他们就住在玄武湖畔。”
李征请教:“那庄子又在何处?”
“出姚坊门往西北,”总旗笑道,“不远,就十来里路。”
李征脑海中一想,难不成在观音门外的燕子矶那一带?
第八十五章 门难进,便杀进去!
金陵外郭东北门观音门建于金陵燕子矶码头之下、大虞皇朝金陵造船厂之南,与明初观音山修建观音阁相对。
但这里的土地明显有主,而且这里是金陵造船厂、江南防线区域,不可能整齐的划分一块土地给肃藩。
李征回马看向西南方,此处已出内城二十里,这还要出外城,那他的“万亩良田”到底给在哪了?
“肃王庄子?我们似乎听说过,似乎出姚坊门向东十余里就到。”观音门守军连忙介绍。
只是看着这年轻小子十分怀疑,金陵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年轻的郡王了?
但看在紫色蟠龙袍和锦衣卫的面子上,守军也没敢欺瞒。
驻马观音门外,李征对比这二十天来,自己暗暗观察摸索对比现代南京市的地图,绝望地发现自己走错方向了。
前明太祖朱元璋修建的金陵外城东北门有两个,一个是燕子矶处的观音门,一个是钟山北侧、聚宝山东南侧的姚坊门。
他那“百顷良田”大概在现代的南师大仙林校区和南邮仙林校区那一块。
皇帝先是告诉他要去玄武湖畔看一看,到了一看,那是人烟密集大量跟随銮驾南巡的北都低级官员、闲散员外、一般富商及一些百姓的居住区。
按照锦衣卫金陵土著马以及本地御林军总旗的指引又奔波二十里来到燕子矶,结果一看,原来真正的地方居然在金陵东郊,据此十数里二十里外。
眼看着天色已晚,李征只好打道回府,次日天阴沉沉的,他又带着三五十人,这次找对了地方,一出姚坊门,找城门令一问,果然在李征昨天判断的地方附近,再往东去便不远了。
飞马东去二十余里,几处镇甸之后果然见好大的一个宗室农庄,四面环山包在一个小型盆地里。
走马上西侧小土山看去,哪里是庄园,分明是农场。
庄园围在一条半丈高的土墙内,土墙依山而建,遇水架桥,里面或聚或散住着数百户人家,有的人家门院修的十分气派,更多的人家柴门不见烟火。
“栖霞山东麓以南,山南高地以东,射乌山以北,宝华山以西,就这么大点。”马笑呵呵说。
李征指着小土山下的湖,没料错的话这应该是仙林湖,我的?
“大王的。”马道。
李征惊道:“这能是百顷?”
马无语道:“陛下说一百顷,谁敢说五百顷?”
……
李征惊呆了。
他知道地主阶级凶残,却不知能有这么凶残。
不下五百顷的土地竟敢说成一百顷!
多出来的这么大一块地,那能养活多少人,就给一个小小的藩王了?
天理何在?
见得李征一时怒起,马跟着他这么多天,知道他的脾性,于是道:“大王,这就是世道如此。与其发怒,顶撞了二圣,倒不如大王抬抬手,这天下那么多卖儿卖女之人,庄子上安顿十个是救人命,安顿一百个也是救了人命。咱们能竭尽所能,多养活一些人比什么都好。”
李征一想自己的处境,恼恨道:“这里岂止是能安顿百千人,千百户也够了。怎么搭话?”
马道:“大王,这里可不能给好脸。这些个依附于庄子上的没有一个不刁滑,若给他们好脸色,必定会被欺骗。大王只需进去在王府庄子里坐了,马上能来的未必可信,马上不能来的必不可信。”
李征想起皇帝的暗示,当即纵马而去,到了土城西门外,里头一声喊,十来个壮汉拿着农具冲出来,跟着几个老头子迅速关上了庄门。
土城墙高不过半丈,但站在高处看去,东南西北四道门却修了一丈多高的门楼,这里的西门画着白虎,门口的石碑上刻着“肃庄”两个斗大的红字。
壮汉挡路,老者关门,人群中有人喝道:“不看这里是肃王私产?哪里来的野狗?”
那是个穿着长袍,看起来不是个庄家汉的人。
李征皱眉,肃藩的庄户如此跋扈?
马上前指着石碑喝道:“既知道是肃王私产还敢拦着路?”
那长袍人叫道:“肃王在西北,早战死了,当我们不知道?不要来哄我们!”
说着竟转身要进门。
李征远远听见,似乎北面路上有快马驰奔,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打算,当即拔剑道:“拦路的杀了。”
说着纵马一冲,一马当先撞入一群人当中。
那长袍人大叫道:“反了,反了,哪里来的强盗,莫不是宝华山上的贼人?快打出去。”
“我当你要叫一个打死人命,这点胆量也敢拦住我马头么?”李征勒马将那人腰带一抓,抓到马背上提着,走马直到门前,仰面呵斥道,“敢造反么?”
里头有人道:“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你等我们去官府叫人来验明身份。”
李征哪里耐烦,抓着那长袍人,后退二三十丈,纵马冲了过去,堪堪到了的时候,将那长袍人如同丢羊,奋力向门上砸去。
那人大叫着,不及撞上门,里头慌忙扯着大门拉开来。
“去,杀了提着人头回来。”李征马鞭指着西北方。
那里正有人狠命打着马试图逃去金陵。
马舔舔嘴皮子从马背扯出一把弓。
“大王,这些杀才呢?”其余人拔出刀剑叫道。
李征策马往里头走,竖起三根手指道:“手指落下,还在这里站着的全杀了。”
一根手指刚落下,地上跪了一群人。
“这就对了,我打不过的时候要么想法子逃跑,要么想法子先活下去再打。”李征一马鞭抽在那长袍人脸上,那人刚爬起来,这一马鞭顿时抽出了一条血痕子。
他知道李征要问什么,但他不想说。
那就没法子了,一剑斩下首级,走马弯腰捡起来,李征将血淋淋一颗人头挂在马銮铃下,目光扫过满地几十号人,好笑道:“还有人不认得我?”
几个老头子膝行出来,磕着头用金陵方言也不知说些什么。
“可是在骂我?”李征将长剑在一人脸上拍打。
那人啊的一声,满脸血登时吓晕过去。
这可好,立马一群人带着南都口音的官话说的十分流利。
原来他们恳求不要再杀人了。
七嘴八舌刚说完,远远啊的一声,马射杀了试图逃走告密的,果然斩下首级提了回来,将人头仍在地上,很可惜地道:“可惜谁家的儿子,也不知谁家的丈夫,今日叫我给杀了。”
两个人头往那一扔,庄子里顿时肃然。
第八十六章 民不教,其状与贼寇无异
才到晌午时候,却非午饭之时,这年代可没有一日三餐。
不要说农户人家佃户人家,就是荣宁二府也没有吃午饭的说法。
早上一顿正经早膳,太阳落山之前一顿晚膳,中间若是有人饿了,大户人家自然是有点心蜜饯,贫寒人家便只能忍着。
肃王庄园里,大部分人家当然是没有午饭的。
李征走马在后,前方两侧铁甲军引路,中间押着一群庄户。
庄户,便是身家性命寄托在地主庄园的佃户。
肃王府金陵田产没有家生佃户,全都是雇佣来的,生存权几乎没有保证。
而真正被任命在庄子里种地的,那是肃藩家生奴仆,在这里便是老爷。
故此,人头震慑住的佃户们,这时候开始惴惴不安。
几个老者用方言在人群中嘀咕,马毫不客气便是一鞭子。
李征不制止。
没有教育出一点文明根骨的佃户,与流寇盗贼没有两样。
他只问马这些人说了什么。
马冷笑道:“他们还能说什么,不过是如今害怕大王赶他们出去。”
“赶走他们干什么,该死的杀了,不该死的送去皇庄,有的是处置规矩。”李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