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识相,陛下给他们的银子一分一厘不要少全部献上去!他若不识相,我这里有的是二府僭越罪证,今夜我亲自审讯甄应嘉,不愁拿不出贾氏‘谋逆’罪证,明日便抄家杀人。”李征喝道。
那两人慌忙劝阻,曹化淳愤然道:“大王到底是老皇爷皇爷自家的人,但这等杀人的小事,奴婢可不怕,不过是些许罪名,奴婢自来担当。”
“你担当不了,若他们还不识相,明日便从贾家杀起,四王八公与两个亲王一个都不留,这叫一不做二不休!”李征笑道,“这种事你们做不来,我来做好了。”
那两个哪敢逗留,出了门骑着马直奔皇城去禀报。
皇帝得知,喜形于色道:“到底是家里的孩子。”
遂吩咐:“照此办理。”
两人拒不从命,曹化淳哭道:“皇爷,奴婢不怕死。”
“没那必要,”皇帝笑骂道,“这混小子,一颗心长了八百个心眼儿。你们当他真要杀人?却不听他只给荣宁二府给银子,其它几家可听他提过了?”
两人一起摇头。
皇帝道:“那就是了。到明日,贾家要钱不要命,那便留着他们好了,但其他几家的银子一分一厘也不给他们,至于其中缘故,他们自去找二府询问。到时别人家元气大伤,荣宁府安然无恙,贾政一个小小通政使岂能挡得住百般攻讦?若叫嚷着抄灭甄家的人多了,乃至四王六公都力主抄家,朕岂能不顺从民意?”
两个老太监只是不肯,既抓住了证据何必与他们客气?
他们眼看着内帑积攒的银子与木料一批一批消失,心里早急的什么似的,他们坚信,让荣宁二府及四王八公先垮台,这次必定还能再发一笔横财,不定比抄了甄家得到的还多。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别人吃的亏多,我心里就舒坦了
皇帝不听两个老太监的苦劝,他可知道留着荣宁二府的好处。
这一次卷入甄家抄家事件的何止荣宁二府与几个国公府,两个世袭罔替的亲王就没有在甄家藏着一笔钱、甚至给甄家拿钱吃利息?
这次抄了甄家、吃空了这些贵勋,却唯独放了荣宁二府一马至少接下来修府邸的钱不用他们再出,那岂不是比起别人便占了便宜?
而且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如此区别对待之下,再赶上重修金陵城要花大钱,其它各家不得不又出一笔钱。
再对比荣宁二府伤筋动骨却没有伤到元气,其他各家岂能不嫉恨贾氏?
金陵重修完成之日,便是四王八公四大家族之流外壳依旧光鲜亮丽、内囊全被翻空之时,但对比其他各家,荣宁二府至少还能撑得下去。
这你让别的各家怎么心平气和泰然处之?
到那时,叫这四王八公彼此先互相杀个痛快。
到该收网的时候,或许捎带着连四王八公里大部都能一起灭了!
可若荣宁二府有那个眼色奉献了那数百万两银子,那就是他们带头认罚,其他几家还是要愤恨他们。
他们不能不愤恨,那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那是各家数百万两银子!
这么大的亏空,哪一家不伤筋动骨?
故此,此事不管得了个什么结果,荣宁二府都要加速与四王六公乃至满朝勋贵决裂。
那还要立即对他们抄家灭族干什么?
何况,今日就算抄灭了二府,明日那些贵勋们岂能不物伤其类之下,齐心协力给荣宁二府开脱?
到时候反倒为难,或许还会迫使勋贵集团越发团结。
斗争从来就没有直来直去只管自己痛快的,只管自己痛快那叫,嗯,莽汉子。
“就这么办,你们再去问一下父皇。”皇帝心情大好,一听说李征吃的油泼面,一想他也吃过,索性也想尝尝,便打发两个大太监去找太上皇求教。
太上皇一听错愕地道:“既然这法子再好也没有,你们怎么还不去办?”
两个大太监不得不又一次在路上探讨:“郡王该不会真是皇爷的私生子吧?”
就今天这事,以他们看来,谁来都改变不了荣宁二府被抄家的结果。
可李征就这么上下嘴皮一碰,这就放过了?
瞎说!
证据链不完善就动手抄家,那你是给人家公然造反的最佳理由!
二圣对此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在细节上还有迟疑。
李征既这么说,他们便觉着这办法目前而言是最好的,那便去执行就是了。
这是权力斗争的考量,这两个大太监单纯了。
若不然你试试从甄家找出四王八公密谋作乱的证据,你看二圣会不会立即下诏抄家灭族。
名义从来就没那么廉价,只不过我们常人往往还沾不到名义能带来的好处或者坏处的边儿,故此对名义不以为然。
王师肆虐沙漠那一块还要当众拿出个汰渍骗自己呢,一般人底线再低能比那王八蛋低?
就这么个道理!
不久,铁甲军撤走,一辆又一辆大车来到荣宁街。
荣宁二府慌忙出门迎接,纵然如贾赦也哆嗦着双手不知所措。
他就是个二傻子,也知道这银子碰不得,那是在甄家沾惹了“谋逆”气息的!
“如何是好?”贾珍左右环顾询问。
到底是贾琏会做事,见御林军千户满面和蔼,忙请到一旁,也不敢塞钱买消息,只恳求:“但若能得知如何是好,贾氏不敢不感恩戴德。”
千户笑道:“这我可不知,来的时候上司吩咐过,只要银子送到,其余的便管不得。”
贾琏再三恳求,那千户才目视王府。
贾琏秒懂,随身的古汉玉腰带勾急忙塞过去,千户作色道:“岂非令我作死?收回去,不然休怪翻脸。”
贾琏再三告罪,悄悄回了人群,也不敢说,指了指王府。
“又欠了人情。”贾赦哭道。
然后,他竟然要动手将银子搬回家里。
……
好在贾政不算愚蠢,喝退了仆从们,等铁甲军离开之后,急忙去王府门外要求见,却见前院里披甲的铁甲军在磨刀。
回去告知,贾赦又哭道:“不说送还了么?”
贾母这下可看懂了,这银子不能留着。
四王八公还得往死了得罪,不然这一关过不去。
遂忙遣贾赦贾珍带着人,将银车急忙送往宫里,贾母再让贾政去看,果然那铁甲军收起了刀子。
只是贾政要去求见,贾芸拿着几片瓦当出来,也不走下台阶,直言道:“大王说,家有一老,到底赛过了那些无德人家。甄家之事再不要打听了,片刻银子再退回,都交到内帑去,那是两府重修用的。”
贾政惶恐,怎么还要送回来,收着不就好了?
回去再一说,贾母道:“休要再埋怨,照宫里的意思办。”
想了片刻又道:“能有这照看,二府是唯独的一个。”
“只怕要与那些人家就此决裂。”贾政默然,过了半晌黯然叹道。
短短数月以来,二府本就在洪流的推动下与四王六公走的越来越远,这一次若是二府的银子被“自愿”贡献给内帑用来修府邸,而别的王公藏在甄家的银子却不退回再收走,他们岂能不又不得不拿出一笔银子?
如此一来,荣宁二府那一大笔银子就当丢了,自此也不要想过富丽堂皇的日子,这倒还罢了。
可别的王公们,尤其银子藏在甄家的那几家,他们不但老底被抄,修府邸还要再花一笔钱,他们做何想?
以贾政看来,这些人家造反的胆量是没有的,针对贾氏却是可以同心协力的。
若到了那个时候,四大家族乃至四王八公彼此互相残杀,那才叫顺了二圣的意思呢。
贾母岂能不知,可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处理?
此事怪不着二圣心狠,甄家把地道修到皇宫东侧,他们想干什么?
那银子你藏哪不行非要藏皇宫底下去?
到了半夜,车轮滚滚,那银子果然又送回来了。
本来还一心财富的贾赦贾珍哭成了泪人儿,就是个大傻子如今也看出二府要么拿钱送命要么交钱卖命,何况那还是两个二傻子。
平明时分,贾政去通政司告了假,带着贾赦贾珍一起去宫门外跪着,只说“重修二府之事,一切全靠圣意”。
不多久,宫里传出旨意收了那五百万两银子,三人才千恩万谢告了罪,彼此搀扶着往家里去了。
才进门,王子腾王子胜兄弟一起过来,都红着眼睛,进了门便质问:“凭什么?”
不知是怎么的,贾政突然就觉着心里怎么就很痛快。
甄家嘴巴很严,不是一般的严,谁家藏在他们家的家产有多少,他们是从不告诉别人的。
这次御林军会同厂卫抄了甄家的家,查出那三千七百万两银子里,足足有三成是王家的。
王家何来那么多银子?
自然是数十年间,王家凭掌握朝廷与南洋、西洋乃至高丽倭国的海上贸易,吃拿卡要得来的。
这些钱王家历代都不敢让别人得知,自己家也不敢放。
可谁能想到,那么保险的甄家这一次竟然会被抄家,那千万余两银子总价的财富就这么被内帑拿了。
王家兄弟如何能不心疼?
可心疼比起送命强得多,两兄弟得知荣宁二府被铁甲军包围,心想着比起这家他们也算好的,于是正劝勉自己时,贾氏竟然交了银子,就这么过关了!
一进门,王子腾便哭,哭的声嘶力竭,便是贾赦也觉着不忍心,遂劝道:“知足罢,好歹留了命。”
“恩侯兄,你家交了银子,往后自可衣食无忧,我家那银子被抄,若重修府邸拿不出钱来,却让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王子腾大哭。
贾赦道:“那是没法子的,可说与我们又能怎么的?”
然后问:“你家到底在甄家藏了多少?想来也不过几十万两罢?那镇国公府理国公府可就过分了,一家一千多万两银子,啧,这才叫富可敌国!”
这话扎的王家两兄弟连哭也哭不出来。
他们原以为荣宁二府是最富有的,其次薛家。
可这次皇帝抄了甄家,他们打探出来的消息令他们震惊。
数来数去,贾氏两府才藏了五百余万两银子?
合着老王家在四大家族甚至整个贵勋集团才是最有钱的、一口气能存上千万两银子在甄家?
其次便是镇国公理国公等国公府,那两家藏的银子,一家便超过荣宁二府加起来的!
故此,王氏兄弟这一次登门,不是问荣宁二府要银子的,他们就是单纯想找个人哭诉。
遂不知为何,原本心疼的呼吸也难以为继的荣宁二府众人,哪怕是贾母,得知王家竟有那么多钱被抄,忽的脸上都冒出了笑意。
我们家是亏了大笔钱,可比起王家,似乎,好像,咦?我家没亏什么啊!
纵然是王夫人与王熙凤此刻也脸色喜悦。
她们本不知娘家财富有多少,尤其王夫人昨日还想给娘家“补贴”些体己。
可今日一看,老王家需要她们出嫁的女儿给钱补贴?
上千万两银子啊,那比荣宁二府加起来还多一倍,他们也有脸要嫁出去的女儿给他们补贴?
一时之间两府无论主仆,心里皆颇为喜悦,脸上都露出神秘的笑容。
王家兄弟再一次嚎啕大哭,捶胸顿足那种的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