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上去数十封上疏,要求朝廷起复高拱;寄了上百封信,请同门同科一起使劲。搭进去无数人情,卖了无数的面子,他终于起复了,自己却屁好处都没捞到!
有你这么办事的吗?
这世上有白吃的午餐吗?
大家不遗余力地帮你起复,为的就是让提携一二。结果你起复了,身居高位,捞到了政绩,眼看进阁有望,却把我们撂在这里!
不地道啊!高大胡子!
你居然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王遴和李宥把赵中义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不过都没有出声点破。
两人心里对高拱也有怨气,不过藏得比较深,没有表现出来。
李宥故作好心地提醒道:“良德兄,我们私底下说说就好了。现在高新郑气势正盛,你可不要出去胡言乱语,被他逮到当了骇猴的鸡。”
赵中义忿然道:“某知道!只是心中这口气,真是咽不下!”
王遴捋着胡须说道:“咽不下去也得咽下去,我们必须从长计议。高肃卿那里,正在全力以赴地图谋入阁,其它的他都会放下。良德兄,暂且忍耐一二。
高肃卿是重情义的人,记得朋友。只是他现在自身难顾,你千万不要怪他。”
赵中义想了想,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经跟高拱绑定在一起,必须靠着这颗大树才能起来。于是便强按住心头怨怒,装出一副天高云淡的神情。
“高肃卿的苦衷,某也知道。后面还需要某出力的地方,尽管说。大家结为一体,还是得同心协力才是。”
王遴和李宥没口子赞道:“良德深明大义!”
又谈了一会,李宥和赵中义联袂告辞。
过了一会,李宥带着一人又回到了王府书房里。
“我在路上遇到后溪兄,知道有要事相商,就一起过来了。”李宥厚着脸皮说道。
丁士美,号后溪,嘉靖三十八年状元,翰林院侍读学士,平日里与王遴、张四维、高拱等人往来密切。
王遴和丁士美对视一眼,觉得无所谓。
看了一眼张四维,王遴先开口:“后溪,高肃卿现在有偃旗息鼓之势啊。”
丁士美答道:“这很正常。新郑公去年派人下去查两淮盐政,被搞得灰头灰脸。然后又因为发放百官俸禄之事,吃了大挂落。
后来西苑和徐少湖联手,狠查了两淮盐政,追查出一千万两银子,补入国库。新郑公手里有钱,也敢做事了。一口气上了二十多上疏,要疏浚运河,治理京畿河道以及黄河、淮河。
潘子良(潘季驯)刚回来没多久,又被他给支使出去了。看样子是要大干一回,好好攒攒政绩,好众望所归的进内阁。”
李宥听到一千万两银子时,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等到丁士美说完,李宥开口道:“只是高肃卿做实事,攒政绩,为何不用上我等啊?我等虽然久在清华翰林,但秉承中正之理,清廉公正。完全可以以御史身份,巡视各处实政。
查遗补漏,纠偏归正,谨防贪污舞弊。”
看着李宥一脸大义凛然,王遴和丁士美心中冷笑几声。
你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数。
实事做不得,捞银子却是一把好手。
身为御史巡视各处实政,鸡蛋里挑骨头,然后暗地里敲诈勒索。出京时两袖清风,回来时两袖金风。
不过大家看破不说破。
王遴劝道:“持正不必着急。现在高肃卿办的都是河工等繁剧之事,奔走辛苦,还责任重大,高肃卿是不想辛苦诸位老友。”
李宥心里不屑。
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河工才好捞银子!
几百里河道一修,数十上百万两银子花出去,那里敲一点,这里抠一点,轻轻松松二三十万两银子到手,比什么都强。
王遴懒得管他心里小算盘,转头看着丁士美,直奔主题:“后溪老弟,这朝局风平浪静,无我等用武之地啊!”
是啊,我们这些最擅长的就是打嘴皮仗,找毛病,揪辫子,上疏弹劾。
现在高拱与徐阶以及西苑三方之间,偃旗息鼓,风平浪静,吾等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啊!
不弹劾几个人,我们怎么扬名立万,更进一步?
朝局不混乱一片,我们怎么好混水摸鱼,左右逢源!
不行,必须得法子。
王遴知道丁士美是状元之才,足智多谋,所以才有此一说。
果真,丁士美听懂王遴话里的意思,捋着胡须胸有成竹地说道:“继津公,不才这里有一计,还请你和持正斟酌。”
王遴和李宥眼睛一亮,对视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问道:“后溪请说。”
三人的头凑到一块,嘀嘀咕咕说了一会。
王遴和李宥心悦诚服地说道:“后溪,果真是国之大才,谋无遗算!”
丁士美淡淡一笑。
窗外投过来的光正好照在他脸上,把他照得光彩夺目,格外耀眼。
232.第232章 有人要搞事情!
232.
三顶银顶青布轿子从东华门出来,前后有十余位净军护卫,再外围是三十余位锦衣卫军校。
四位内侍分站在中间轿子两侧,非常低调地出了东华门。沿着光禄寺南边大街,向东而去。
中间轿子里,贤妃李氏身穿褙子襦裙坐得端正,怀里抱着身穿蟒袍的三皇子朱翊镐。
朱翊镐已经虚岁六岁,不喜欢还被母亲如此紧紧地抱着,身子扭动了两下。
李氏厉声说道:“不要乱动!”
看到朱翊镐老实地坐在自己的怀里,李氏语气放缓,轻声说道:“稿儿,要听话,你是皇子,天家的血脉骨肉,要坐有坐相,站有站姿,走有走态。
要是顽劣不堪,被西苑的人知道了,找个黑心的参你一本,到时候把你封到甘肃宁夏去当塞王,天天喝风吃沙子,看怎么办!”
朱翊镐不愿相信,嗡声道:“太子哥哥对我很好的,怎么会参我呢?他前两天还给我带来好玩的玩意。”
李氏鼻子一哼,压低声音说道:“不要被这些小恩小惠迷惑了!西苑里的人那位,看着年少,比你大不了几岁,可是心思深沉着呢!为娘怎么教你的?”
“嗯,在他面前多说些好听的话,奉承的话,讨好他。”
“对!他在紫禁城里可是只手遮天,稍不顺意的人,不几天就消失不见了。你父皇又不管事”李氏停滞了一下,语气变得哀怨,继续说道:“丢下我们娘俩不管,只知道在他处逍遥快活,任由我俩孤苦伶仃,被人欺负。”
朱翊镐一愣,右手攥着小拳拳,挺着胸膛说道:“娘亲,谁欺负你?我去打他!”
李氏把朱翊镐抱得更紧了,“我的心肝宝贝,要是为娘没了你,可怎么活啊。”
“娘亲,到底谁欺负你了?儿子没看到谁敢欺负你啊。”
“有人在暗地里欺负为娘,你看不到的。”
“暗地里欺负娘亲,那是不是父皇啊?好久前他来过一回,还把我赶走了,是不是好暗地里欺负你?”
李氏脸色刷地一红,连忙哄道:“不要胡说八道,那是你父皇喜欢为娘。”
说到这里,她心底涌起一股惆怅,空荡荡的没个抓处,黯然失神地说道:“你父皇,已经很久没有再喜欢为娘了。”
朱翊镐眼珠子转了转,“娘亲,下回我再见到父皇,就跟他说,请他再来喜欢一次娘亲。”
李氏抽出一只手来,抹了抹眼角,闪着泪花说道:“好,我家镐儿最疼娘亲了。”
三顶轿子一行人,穿过南薰坊和澄清坊,调头向北,很快来到崇教坊的报恩寺。
早早有人来这里报过信。
街道路口也由顺天府的衙役封住,不准闲杂人等靠近。整座寺庙则由五城兵马司的人围住。
寺里的僧人们,在方丈监寺的带领下早早就在庙门迎接。
“贫僧恭迎贤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
“免礼。”李氏软绵绵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今日本宫讨得皇上恩典,出宫到报恩寺烧香礼佛,还请诸位高僧妥善安排。”
肥头大耳的监寺马上回禀道:“娘娘能来寒寺烧香礼佛,是寒寺的荣幸。娘娘放心,贫僧们早早就打扫好了庭院,驱逐闲杂人等,只等娘娘烧香礼佛。”
“谢高僧大和尚。”
等了一会,一位内监头出来,在轿子外禀告道:“娘娘,关防都布置好了,请娘娘和殿下直入寺里,在大雄宝殿前停轿即可。”
“好,进寺吧。”
三顶轿子从中门直接入寺,穿过前院,在大雄宝殿前停下。
前后两顶轿子下来两位尚宫和两位宫女,走到中间轿子前,一位尚宫道:“娘娘,殿下,到了。”
“嗯!”
尚宫掀起轿帘,李氏拉着朱翊镐缓缓走了出来。
净军内一层,锦衣卫军校外一层,几位僧人站在外围,对着两人行礼。
李氏拉着朱翊镐微微弯腰还礼,由内监领着,在尚宫、宫女护卫下,上了台阶,直入大雄宝殿。
李氏和朱翊镐进到大雄宝殿里,在高大的镀金如来佛像前跪下,自有尚宫取来点燃的香火,递给李氏。
自从嘉靖帝去世后,各大佛门寺庙的日子好过多了,香火也兴旺起来。
李氏抬头看去,只见大佛慈眉善目,金光闪闪。
“佛祖保佑我儿,健健康康,保佑皇上又看重我母子二人.求佛祖施展无边法力,赐下无边恩福,让我儿有朝一日能坐上天子之位”
李氏在心里默念完心愿,一转头,朱翊镐会意,母子二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尚宫接过李氏手里的香,插在佛像前的铜炉里。
母子起身,又去中殿弥勒佛,后殿观音大士那里烧了香。
完事后李氏对尚宫说道:“布施三百两银子香油钱给报恩寺。”
“是啊!”
李氏看了一眼拉着手的朱翊镐,缓了语气说道:“三皇子难得出宫一趟,时辰还早,让他在这院子里玩耍一会。”
“是!”
朱翊镐在后殿与中殿之间的院子里到处闹腾。
一会蹲在树下看蚂蚁,一会拿着木棍扒拉小虫子,一会拿着棍子在杂草花木中乱舞,两位内侍紧跟着他。
尚宫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椅子,放在附近的树荫下。
李氏在椅子上坐下,端着一杯报恩寺特有的慈恩怀德茗茶,慈爱地看着朱翊镐。
因为活动地方大了,人手瞬间不够的净军和锦衣卫只能站在各处路口,远远地护卫着。
一位男子鬼鬼祟祟从后殿外面的角落里转出来,趁着众人不注意,直奔正蹲在树底下数蚂蚁的朱翊镐。
远处的两位净军看到他,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只是隔得太远,往这边跑却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