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175节

  大家听了,在心里不由暗赞一声,不愧是搞出十段锦、一条鞭法的庞尚鹏,才多久就把两淮盐政整得明明白白。

  朱翊钧扫了一圈众人,开口道:“大家议一议,庞卿的两淮盐政新法,可行吗?孤提醒一下大家,两淮盐政新法试行得力,以后要推行到全国盐政。”

  大家还没出声,按捺不住的高拱先开口了。

  “殿下,两淮盐政乃户部政务,当依例由户部内议后再具奏上禀。现在贸然在朝议会商,是不是早了些?”

  高拱反对!

  他反对的不是庞尚鹏行新盐法,他反对的是担心盐政脱离户部掌控,担心盐政局变成第二个统筹局。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朱翊钧。

  朱翊钧看着高拱,他上身坐得笔直,宛如一棵青松。脸色凝重,目光凌锐,大义凛然。

  这是自己和他在朝政上第一次面对面地交锋吧。

  果然,他真得如旁人所言,以才略自许,负气凌人,锐意锋利却不懂得藏锋。

  偏殿里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等着朱翊钧的问答。

  高拱也在等待着,他今天想亲自称一称,这位让徐阶躺平,赵贞吉、张居正、李春芳、胡宗宪和海瑞折服的太子,到底是什么成色。

  朱翊钧缓缓地反问道:“高部堂,两淮盐政是你们户部搞定的吗?”

  高拱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发紫,仿佛被人抽了几十耳光。

  其余的人神情各异。

  太子就是太子,顺手一记反击,把高大胡子的脸打得!

  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242.第242章 高拱表示,我没有意见了

  242.

  当众被打脸的高拱怒气冲天,双拳紧握,恨不得跟朱翊钧同归于尽。

  可是看到他那张年少却不带一丝稚气的脸,迎着那清澄坚毅的目光,看到熟悉又叫人畏惧的狠厉。

  高拱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铜罄声,后背的冷汗猛地冒出来。

  这位不是自己的学生,他是先皇嘉靖帝的学生。

  高拱马上人间清醒了。

  “臣失礼了,请殿下恕罪!”

  在旁边看热闹的徐阶差点笑出声来。

  你个高大胡子,知道殿下的厉害了?

  太子殿下同意召你回京,是要平衡朝局。给你一个户部尚书,让在天坑里待了这么久,吃了那么多苦头,还不明悟?

  你就算是要朝争,要揽权,冲着老夫来啊!

  太子殿下用你,就是想叫你从老夫,从江南世家和士林手里分权。

  你倒好,觉得老夫一系不好欺负,欺软怕硬,跑去欺负几近孤臣的陈以勤,现在屁功劳没立,还想抢食!

  那太子殿下能惯着你!

  老夫跟他们祖孙俩斗了这么些年,知根知底。

  先皇嘉靖帝多少还会在规则里跟文官们斗。这位太子爷,直接创造新规则,再跟我们斗。

  怎么斗?

  谁敢跟能制定规则,又能身兼裁定的人斗?

  太子殿下比先皇还要清楚权谋的本质。

  一般情况下太子如先皇一样,只会叫我们做臣子的互相斗,很少亲自下场。

  高大胡子,今天你算是头一遭被太子殿下亲自怼,你威风啊!

  众人不语中,朱翊钧看着高拱服软,心里的念头转了几圈后便不再追究,示意其他人继续刚才的议题。

  张居正咳嗽一声,打破了现场有点尴尬的气氛,开口说道:“殿下,诸位,两淮盐政经由刚峰公、王子荐、徐蒙泉联手整饬,清本正源,已有大好之势。

  户部文档记录,大明长芦、两淮、四川、解池、浙东、福建、广东,一年产盐在六亿斤左右,合计两百万张盐引,两淮占一半。

  两淮盐政新法,一是稳定盐价,让两淮、湖广、江西、中原等地百姓能吃上便宜的盐,二是征收盐税,充实国库。

  两淮新盐法改好了,大明盐政就能脱胎换骨。六亿斤盐,两百万张盐引,算下来,上千万两盐税银子,关系重大啊。”

  赵贞吉马上接着说道:“庞少南原本要将天下盐引编成纲册,分为十纲,每年以一纲行积引,九纲行新引。

  设为窝本,世代相传,以避免权贵官宦侵占盐引,抢领正盐。后经商议,改为统产、统购、统运、分销。

  也就是两淮盐从产出到收购再到转运,分别在盐场、盐社内部转运,不对外,也不允许其他人插手。等到盐转运到各布政司,盐商再到各布政司盐社分购淮盐,转运至各州县贩卖。

  如此一来,最大限度杜绝此前最容易舞弊营私、偷逃盐税的收盐、运盐环节出问题盐商要卖盐,也需要牌照,但不用再去淮东盐场买盐,直接去盐务社在各布政司分号购买即可.”

  高仪瞥了一眼高拱。

  老高,你听听,人家对两淮盐政新法反复讨论,几经权衡斟酌过,早就有了定计,我们就是听一听,多了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何必拗着来。

  “统产、统购、统运,老夫听得庞少南新法里,从产盐到收购再到转运,全由两淮盐务社全责,一家独揽,会不会有舞弊空间?”

  高仪的问题一出,大家面面相觑。

  朱翊钧突然开口对王国光说道:“王侍郎,你曾经参与庞都使的新盐法讨论,也提出过类似的疑惑。你给高尚书解惑一二。”

  太仆寺卿王国光连忙拱手答道:“是!

  当时庞少南解释,两淮盐务属于国有商办,太子殿下称其为公司。公者,公众社稷之财,司者,转运经营之意。

  即产权为公有,以民商经营。”

  高拱马上察觉到某处漏洞,直接问道:“产权公有,那它到底归谁管?”

  众人寂静,王国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由自主地看向朱翊钧。

  朱翊钧缓缓地答道:“公司商社不归户部管,但它经营度支,缴纳赋税归户部管。就好比天下水陆兵马不归兵部指挥,但军籍、铨选、述功归兵部管。”

  高拱听明白了。

  盐务社这样的国有商办“公司”,会单独有衙门管它,户部、都察院只管监督它有无贪污营私,管它按章纳税。

  想必以后海运社,还有新近几年冒出来的矿业社、钢铁厂,都是“公司”,都一样的套路。

  高拱很想问问,这公司到底归哪个衙门管?

  但是刚才被啪啪打脸,高拱的脸现在还痛,也就强忍着不说。

  盐务社讨论了三刻多钟,告一段落,接到朱翊钧眼神示意,徐阶问道:“诸位再无其它意见了吧?”

  众人不语,高拱瓮声答道:“户部没有了。”

  户部没有意见,那就天下太平了。

  徐阶心里笑了两声,一脸正色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内阁就票拟准允庞尚鹏的两淮盐政新法。”

  朱翊钧接着说道:“好,两淮盐政新法事宜议完,我们会商议题第二项。赵中丞,请。”

  众人一听,有些不明白。

  怎么这项议题让都察院出来说话了?

  都察院那是什么衙门?主掌监察、弹劾的地方。

  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皆可弹劾。

  赵中丞出面讲话,肯定就没有好事了!

  精明一点的人,隐隐猜出,会不会是最近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报恩寺袭击三皇子案。

  可是转念一想,此案关系着皇后陈氏娘家,国丈国舅一家;贤妃和三皇子;陈以勤以及高拱,错综复杂,在朝议会商上当众议清楚,反倒不容易留下什么手尾来。

  赵贞吉施然说道:“本都察院奉诏,当即责成左副都御史吴昌,组成专案组,与锦衣卫、御马监和东厂会查报恩寺对皇子行凶案。”

  自从查办两淮盐政,都察院带头,领着刑部、大理寺组成专案组,名声大振。

  现在都察院最爱干的事就是组成专案组查案,那叫一个爽啊。

  只是都察院专案组,非奉诏不得成立,这一条就限定了它的逼格。

  报恩寺凶案,涉及人太多,非富即贵,于是司礼监传诏,命都察院组成专案组。

  赵贞吉继续说道:“案犯张二雄,先是咬定乃固安伯二子、锦衣卫指挥使陈善言指使,言辞凿凿。只是细问张二雄模样、衣着、高矮,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于是张二雄又转口说收买指使他的人自称是陈善言府上的管事,模样、衣着和高矮,又是一通胡说八道。

  可巧,东厂和锦衣卫清查张二雄熟络之人,发现一人与张二雄所言陈府管事十分相似,却是金钩赌坊的账房由此可见,张二雄纯粹是胡乱攀咬。

  锦衣卫把张大雄出首时,号称是陈善言收买张二雄的那一百两金花银,送至宝泉局、汇金富国银行铸银所以及京城老金银匠,他们一致断定,此银乃仿金花银的私铸银,绝非官铸以及银行所铸银子。

  后来几位老银匠辨认出,此银当出自两淮,扬州、淮安盐商喜用此法铸银.专案组分开行动,一从国库选出没收的扬州、淮安盐商藏银,请老银匠们一一对比。

  同时锦衣卫派干员奔赴淮安、扬州,寻找相关银匠,勘查张大雄所缴银子来源.”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现在都察院办案都这么生猛了?

  这位专案组组长、左副都御史吴昌,难道是前朝狄仁杰、包拯转世?

243.第243章 报恩寺大案就是悬案

  243.

  赵贞吉继续说着案情,“最后专案组在没收的淮安盐商藏银里,找到与张大雄出首时的银子铸造手法一样的银子。

  锦衣卫也在淮安找到一家银匠,他很快就辨识出来,此银是他仿金花银铸造出来的,只帮淮安两家盐商,一家富商铸造过这样的银子。”

  “张大雄出首,所告陈善言收买他弟弟张二雄,潜伏于报恩寺行凶用的银子,居然来自淮安。

  那家银匠供认,他只铸造过二万一千七百两这样的银子,数量其实不多。又因为涉及金银,非同小可,所以全部有册可查。

  锦衣卫把银匠的供书,以及记录的册子带回京城,交给专案组。案情到此变得十分有趣。”

  众人一听,不由都心生疑惑,到底怎么个有趣法?

  快快说来,我们很感兴趣。

  偏偏赵贞吉话题一转,“不过至此,报恩寺行凶案倒是查出原委来。张二雄确实是被人买凶。只是收买他的人,他也看不清相貌,给他的银子有五百两之多。同时还许诺,事成之后,还有五百里银子,但是必须按照那人所言的招供,否则收不到五百两银子的尾款。

  张二雄也招供,他其实不知道要去打谁,只知道按照约定,来到报恩寺,然后有僧人接应他,替他剃度,换上僧袍,藏在寺庙杂役沙弥中,多加掩护,躲过了锦衣卫和御马监的盘查。

  被告知他要行凶的目标是三皇子,张二雄惊慌失措,只是很可惜,他实在提供不了找到真正幕后主使者的线索。

  专案组会同东厂和锦衣卫,几经侦办勘查,幕后主使者与陈善言毫无关系,但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是谁,一时查不到,只能暂时定为悬案。”

  不出所料,果真是悬案!

  悬案好啊!

  大家一时没有出声,心思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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