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186节

  高仪和葛守礼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感叹。

  要想做些实事,真的是千头万绪,千难万难!

  高拱看出两人的神情,昂然说道:“世事艰难。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迎难而上。要是事事容易,还要我们这些能臣干吏干什么!”

  高仪和葛守礼赞叹道:“新郑公有气魄!”

  有家仆在门口禀告:“老爷,翰林院学士张老爷到了府门口,说有要紧事情相告。”

  高拱连声说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一身衫的张四维走了进来,看到高拱三人,拱手道:“新郑公,南宇公,与川公。”

  “子维,何事如此匆忙?”

  “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张四维拿出一张新闻纸,“这是上海所出的《商报》,每五日一期。再由转运社、漕运、海运社迅速带至各地。

  这份是最新一期的《商报》,十一天前所出,刊登了一件十二天前发生的大事。新郑公,请看第二版。”

  高拱一声不吭接过报纸,翻阅起来。

  高仪和葛守礼对视一眼,,好奇地问道:“素闻《商报》是由统筹局东南办所办,背后站着杨金水?”

  “是的,《商报》是统筹局东南办主办发行,花重金延请东南名士,妙笔生花。又依托商业调查科的灵通消息,刊登各地商情行市,以及各处趣闻,在东南倍受欢迎。

  学生也订了一份。”

  那边高拱已经看完,啪的一声,把报纸拍在了桌子上,腾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空地里来回地转动。

  高仪好奇拿起报纸看完,脸色一变。

  葛守礼看完后,脸色也是一变:“徐府如此骄横跋扈,居然逼得四品知府带着同知和两县知县,在府门口跪下。

  徐大郎想干什么!”

  高仪陷入沉思,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

  高拱那边转了几圈,放缓了脚步,突然说道:“松江知府蔡国熙,老夫记得他。嘉靖三十八年进士,那一年老夫被先皇点为殿试阅卷官。”

  高仪眼睛一亮,问道:“那一科的会试主考官老夫记得是严养斋(严讷),是不是他点得蔡国熙?”

  “不记得了。得翻翻嘉靖朝历科进士目录才知道。”葛守礼缓缓放下报纸,摇了摇头。“报纸字行间,说徐府新近侵占了数万亩良田,又隐匿逃税,要华亭、青浦县把该纳的田赋分摊,可是数目太大,民怨极大,两县和松江府不敢从命。

  蔡国熙带华亭青浦两县到徐府门口请愿。徐府置之不理,徐大郎避而不见,蔡国熙只能跪倒在徐府门口。

  更可恨的是徐府家仆还恶言相辱。两榜进士,四品知府,在徐府眼里,居然如此不堪!猪狗不如吗?”

  葛守礼双目圆瞪,无比地悲愤。

  高拱倒没有他这样情绪激动,只是紧锁眉头,“知府在徐府门口下跪,徐家会成为众矢之的。更巧的是,报纸有写,蔡国熙在徐府门口下跪时,海瑞在一旁亲眼目睹,最后按捺不住,亮明身份,要求拜见徐家大郎。”

  高仪冷笑两声,“徐家大郎听到海刚峰大名,居然从后门跑了,据说一口气跑去苏州,躲到太湖某处别院里去了。

  这就是少湖公倍加赞许,称为徐家麒麟子的徐大郎?”

  高拱森然道:“什么麒麟子,老夫看连严东楼都不如。当年多少谏官清流上疏弹劾严家,严东楼不甘示弱,阴谋诡计倍出,害死了多少仁人志士?

  徐大郎闹出这么大的事,遇到海刚峰打上门,他却一拍屁股,一走了之!如此没有担当,什么麒麟子,狗屁不如!”

  张四维提醒道:“三位,现在正值新郑公清丈山西三镇田地,徐家却被人揭出跟田地相关的如此大事。好巧不巧,又撞上巡按南直隶的海刚峰,又好巧不巧被《商报》的人看到,刊登在纸,传遍大江南北。

  世上哪来的这么巧合?”

  高仪迟疑地问道:“西苑的意思?”

  高拱捋着胡须,缓缓地说道:“是啊,西苑是什么态度,至关重要!”

258.第258章 徐阶心虚了

  258.

  张四维前脚来找高拱,后脚有人把松江的急信送到徐府里。

  徐阶看完急信,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呼呼地喘着气,就跟一个百年老风箱,半晌喘不过气来。

  “逆子!真是逆子啊!不把徐家败送完,他誓不罢休啊!”徐阶突然流着泪大骂道。

  他此时体会到老同僚严嵩当年的心情。

  不过严嵩只有独子,被逼得没有办法,为了四世同堂,只能摧肝碎心,咬着牙把独子严世蕃送上死路。

  徐阶有好几个儿子,至少不用担心没人给他送终。

  次子徐琨、三子徐瑛闻讯赶来,看到父亲徐阶气急败坏的样子,一时不知所措。

  徐琨眼尖,看到丢在地上的急信,连忙弯腰捡起来,低着头一目十行看完,嘴角泛起得意和幸灾乐祸。

  抬起头时却是满脸的焦虑和惊慌,“大哥怎么能这样呢!这叫徐家如何在士林立足?”

  徐瑛不动声色接过急信,看完后脸上的肌肉跳了几下,神情很凝重,双手垂下,没有出声发表意见。

  徐琨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徐阶继续说道:“父亲,现在蔡国熙一跪,我徐家横行乡里,逼迫地方的名声可就被定下来了。又被海刚峰赶在现场,这把柄被他抓得十足。

  海刚峰真要是追查下去,事情不妙。”

  徐阶转头看向徐瑛,沉声问道:“华亭旧宅产业,一直由你和大郎轮流执掌,你说说,我徐家名下,到底有多少田地?”

  徐瑛不敢出声。

  徐阶一拍桌子,大骂道:“混账子!你是想我们徐家一门被抄家流放了,才肯说是吗?”

  无数头草泥马从徐瑛心头上跑过。

  我的老父亲,徐家有多少产业,比我们更清楚!

  你可是活学活用,把朝廷里的制衡权谋手段,全用在我们兄弟身上。

  我们几兄弟,分别管着徐家几大产业,各自所管的当然非常清楚,可是徐家整体产业有多少,我们也抓瞎啊!

  恐怕只有你和二叔心里最清楚,怎么问起我来?

  徐瑛不敢说,只是低着头答道:“回父亲的话,这些年依托父亲的威名,聚得些薄产,大约有田地四十余万亩。”

  徐阶盯着徐瑛,继续问道:“都挂在我徐家的名下吗?”

  “有一半挂在徐家名下,还有一半挂在族人名下,大家都姓徐,信得过。”

  “现在这时节,说不上谁信得过谁了!”徐阶恨然道,“我千叮嘱万叮嘱,叫大郎一定要小心。海瑞在南直隶跟个游魂似的,谁也不知道他会飘到哪里去。

  那是把太阿剑啊,嘉靖爷用自己的名声把它磨得无比锋利,专门留给西苑的太子,专门用来斩妖除魔的!

  他不知道厉害吗!这个关口还要去占田地,去隐匿田赋。海刚峰的鼻子,比狗还灵,他这么张扬,人家随着味就过去了。

  大郎到底想干什么!想我们徐家一门都干净吗?徐家清净了,他能干净吗?”

  徐琨眼珠子一转,迟疑地说道:“大哥自从大嫂病故后,性情大变。这次又酿出如此大错,会不会有什么缘故?”

  徐瑛在一旁附和着猜测道:“父亲,二哥说的有几分道理。大哥是我们三兄弟里最聪慧的一位。又长期跟在父亲身边,通晓官场玄机,按理说应该清楚海瑞的厉害,知道暂避锋芒。

  为何突然在去年买了五万多亩良田,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徐阶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知子莫过父!

  徐名声在外,多么聪慧,多么能干,其实有一大半是徐阶苦心经营的结果。

  徐身为徐家长子,以后要接管徐家,撑起家门,不刷刷名声,以后怎么镇得住兄弟,镇得住徐门族人?

  徐阶知道自己长子徐的才智,算是中上之姿,超出一般人,且为人听话孝顺,足以支撑徐门。

  优点不少,可毛病也不少,其中最让徐阶头痛是两条。

  一是贪财。

  徐长大的时候,正是徐阶最艰辛的时候。

  那时的徐跟着父亲吃尽苦头,尝尽了人间冷暖,所以只要有机会敛财,田地、商铺,他都会毫不迟疑地下手,想法子搞到手。

  其次是为人太仗义,过于轻信朋友。

  能急人之急,凡宗党亲知、故交朋友有迫于役、窘于讼以情实告者,靡不力为之扶助。往来有一群朋友,自诩为竹林众贤,吴中诸子,徐对这些人却是肝胆相照,无言不信。

  会不会这些朋友里,有人设计构陷,引得大郎跳进陷阱里?

  徐阶细细琢磨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闻到了浓浓的阴谋气味。

  高拱在三镇清丈田地,朝臣们都心知肚明,这是在为清丈天下田地做准备。

  高大胡子是什么人,徐阶还是知道的。

  心高志远,现在与西苑和解,得到了太子一党的鼎力支持,他一定要办件大事,名垂青史的大事!

  清丈田地!

  然后自家老大不顾自己的再三叮嘱,“买”了五万多亩良田,还要隐匿田赋,然后引得松江知府蔡国熙在自家府门前下跪,还好巧不巧地让一直盘桓在南直隶的海瑞遇到。

  徐阶感觉到一张大网,向自己和徐家兜来。

  是想拿我徐家做骇猴的那只鸡吗?

  遇大事要有静气!

  徐阶回忆急信里说的情况,再细细琢磨了一回,发现自己长子犯下最大的错就是过于自负,逼得蔡国熙带着两位知县在府门口当众下跪。

  蔡国熙好歹也是两榜进士,朝廷命官,徐府大郎逼得他当众下跪。

  难道在徐府心里,家里有一位阁老首辅,就可以把两榜进士,朝廷命官不放在眼里,可以随意作践?

  此事一出,徐府名誉扫地,许多进士和官员会对自家产生反感,他们是士林和官绅的主流,他们心生怨言,士林世家的风向就会变。

  硬生生把徐家与士林官绅撕开一道缝隙。

  万一高拱真要对徐家动手,还会有多少人愿意出声出手相助?

  好毒辣的一招啊!

  其次就是明知道海瑞在南直隶巡察,老大还敢顶风作案。

  现在被海瑞撞到,被他一查到底是小事,其他亲朋好友和世家,恐怕会在心里大骂徐大郎贪婪愚蠢!

  你想死,可别带上我们!

  徐阶最清楚这些人的德性,见风使舵,趋利避害,最奸猾不过。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危,献祭徐家也无妨。

  只是这盘棋下得这么大,高大胡子没这个能力啊!

  蔡国熙他可能指使的动,可海瑞根本就不会鸟他!

  码得,老夫就知道,这对祖孙没有一个好东西!

  张璁、夏言、严嵩,哪一位不被榨得油枯灯尽,甚至家破人亡。

  现在轮到老夫了是吧,不仅要为你们老朱家呕心沥血一辈子,临了还要献祭全家,好让你们杀鸡骇猴,革新除弊!

  徐阶闭着眼睛,呼呼地喘着气。

  徐琨和徐瑛对视一眼,小心地问道:“父亲,这事怎么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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