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铳!
众人大惊失色。
松浦党是东倭最先接触佛郎机人和他们带来的火器,发现这玩意确实好用,于是大力推广。几十年下来,有非常丰富的使用经验,也积累了非常丰富的打造经验。
大明剿除东南倭寇,就曾俘获过技术精湛的东倭火铳工匠,他们就来自平户藩和松浦党,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戚继光等剿倭明军的火器水平。
“有多少火铳?”松浦隆信急切地问道。
“回藩主,明人防备得非常严密,小的不得近身。不过根据小的的观察,以及经验来判断,光大明水师主帅所乘的大船,他们叫旗舰的船,至少装备大筒四五十支。”
“纳尼!这么多!”家老们都不镇定了。
火铳在海战时的威力,他们是深有体会的。
松浦党纵横东海,威压东倭,凭得就是他们手里数量不少、非常犀利的火铳。
现在大明水师,主船上就装备了大筒四五十支,还那怎么得了!
在场的都是行内人士,知道石井三兴说的大筒,不是普通手持肩扛的那种单兵火铳,必须装在木架子,一炮打出来,能把船打出一个洞来的才叫大筒。
松浦隆信缓缓说道:“大明人多地广,物产丰富。陆续有逃回来的松浦党众说,此前大明不重视火器,可是前几年看到我们火器犀利后,便大力打造。
曾经一年打造了上万支火铳,数百门大筒。前年开始,又开始大造海船,两三千料的海船,遮天蔽日。”
他的话让众人沉默。
家老丙说道:“来平户港的南蛮商人说,这两年大明许下重利,招揽南蛮有才之士。消息传遍南海西洋,许多南蛮有才之士,贪图厚利,纷纷向大明涌去。
造船、铸炮、火铳、操船、海战、营造、测量.只要有一技之长,都会得到大明的优待。
藩主,或许大明那边,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平户藩,依仗的是水军,根基是与大明和南蛮人的商贸。
不得不有所提防啊。”
众人沉默,想着各自的心思。
石井三兴提醒道:“藩主,诸位家老,大明水师还在港口外等着我们回复。”
“什么回复?”
“要求把抢劫大明商船的海贼交出去,合计大小船只十一艘。小的问过,正是谢正勇和池三金两股人。”
家老乙坚决反对:“藩主,谢正勇和池三金可是我们松浦党的朋友,这些年帮着我们在大明东南发了不少财。
要是把他们交出去,以后松浦党在大明就孤立无援,再无朋友了!”
松浦隆信沉吟一会问道:“如果不交,明国水师会怎么样?”
“藩主,明国水师提督已经下令,封锁平户港,所有船只只准进不准出。敢有冒然闯出的,一律击沉。”
“八嘎!”几位家老们都大骂了起来,尤其是家老乙,义愤填膺,恨不得跟大明水师同归于尽。
“藩主,明人欺人太甚!我们万万不能答应!”
“是啊藩主,我们要是答应了,松浦党的脸面就荡然无存!”
家老甲缓缓地说道:“藩主,明国乃礼仪上邦,做事最讲颜面。以前就算被我们欺负到头上,他们也要把礼仪讲完。
稍微给他们点面子,奉承几句,就开心得不得了,忘记过往的事。而且他们对商人极为鄙视,那些士大夫世家,利用商人赚钱,只是当成一只狗而已。
赚取的大量钱财都用来购置良田。现在怎么可能会为了如狗一样的商人,来我大曰本讨什么公道。”
松浦隆信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今日此事,是明国水师提督,擅自做主?”
家老甲继续说道:“藩主,明国跟我大曰本不同,他们是文官当政,武士沦为他们的走狗。
他们的文官们,不通实务,又自视甚高。我们可以派人告诉明国水师提督,我们会奏请朝廷,派出使节向明国皇帝请罪。”
松浦隆信眼睛一亮:“哟西!我明白的意思,你这是在威胁明国水师提督,告诉他如果他胆敢向我平户藩用兵,我们就会向他们的朝廷,他们的皇帝告状,说他擅开战衅。”
家老甲自信满满地说道:“明国太祖皇帝,把我大曰本列为不征之国。他们的文官,又非常排斥武官们擅自挑起与他国战事。
我们可以告诉明国水师提督,我们是打不过他,但是他头上有明国的祖制,有文官的歧视,这些都会让他死无葬之地!”
“好!武藤家老,不愧是九州鬼武藤,神机妙算,鬼神难测!”松浦隆信高兴地说道,然后对石井三兴说道:“你再出一次海,把武藤家老的话,转达给明国水师提督!
我们打不过他,可是有人能制他!”
“嗨!”
第67章 卢镗的怒火
卢镗听完石井三兴的话,气笑了,笑着笑着,脸上露出悲凉之色。
东倭把我们的底细摸得如此彻底,大明东南沿海被东倭袭扰了上百年,却还是麻木不仁,一点都没有想着去了解这个隔着一水的敌人。
卢镗挥挥手:“好!你们的答复本督收到了。你回去吧。”
石井三兴起身看了看,看到卢镗神情凝重,心里暗喜。
好,明国的水师提督被我们鬼武藤的妙计给吓到了。
果然,明国人都是这样色厉胆薄。
石井三兴暗地里鄙视了一下,转身离开,跳上快船,站在船头,昂着头,仿佛得胜归来的大将军,往码头而去。
几位副将和参将围了过来。
“提督,松浦堂欺人太甚了!”
“提督,给他们一个教训尝尝!”
一位老成的副将开口道:“提督,万万使不得。刚才东倭使者说得没错。我们一开火,就是擅开边衅。
当年九边多少名将,就是这条罪名,被朝廷斩杀,首级传檄九边。”
另一位年长的参将附和道:“提督,东倭对我们的底细了解得非常清楚。他说的确实没错。
我们追击到此,没有奉王命。就算大获全胜,斩杀了谢大脑袋和池三金这两股海贼,回去后东倭派出使节,去朝廷告我们一状,提督,你就危险了!”
卢镗站在船头,看着万里海波。
波澜起伏,无边无际。
“去年,我随胡部堂等人回京述职,见到了世子。”
卢镗缓缓说道。
“世子知道我是浙江水师提督,再三叮嘱我。说我大明建立水师,为的就是掌握制海权,御敌于海上,不让沿海百姓再受海寇之苦。
不再受海寇之苦啊!”
卢镗潸然泪下,扶着船舷愤然道:“从洪武年间,我朝东南沿海,就开始备受倭寇之苦。断断续续,连绵不绝。尤其以嘉靖年间最烈。
数十万军民百姓,死伤于海寇之手。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我大明水师,有三宝太监率领,七下西洋,兵势之盛,威慑天下。那时,是我大明东南寇患最轻的时候,也是沿海百姓最安居乐业的时候。
现在,大明水师还在,却连沿海的父老乡亲们,都护不住。”
他转头看着众将:“兄弟们,我们都是从剿倭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拼出来的。多少兄弟同袍,倒在了我们身边。这倭寇却像是杀不完,斩不绝一般,为什么?”
卢镗指着远处的平户港,恨然说道:“因为有它!有平户港,有松浦党!我们杀了一批,他们又运去一批!
他们就像一群群蝗虫,飞到我大明,吞噬万民,草木不生。他们就是一窝窝蚂蟥,趴在我大明,吸血吃肉,残害百姓!
他们不除,东南沿海何有安宁!”
众将默不作声,众军士默不作声!
“听听他们的答复,何等傲慢!他们派出强盗到我们的家里烧杀抢掠,我们追来了,他们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包庇强盗和杀人犯!
我们能忍吗?”
卢镗掷地有声地问道。
“如果我们能忍,我们就不是大明水师,我们是踏马的狗娘养的!”
卢镗大吼的声音点起了全营将士们的怒火!
数千手臂高举着,如林如海。
“不能忍!”
“打他狗日的!”
声音震天,掀得大海波澜激荡。
“众将听令!”
“在!”
“列队出战。快船队、哨船队出前,谨防港口冲出的船只。主力船,列队海面,炮击平户港。
其余船只巡哨两翼,掩护后翼!”
“是!”
“诸将全力以赴。朝廷但有怪责,由我卢某人一力承担。”
众将面面相觑。
“现在们想东想西干什么!东南被倭寇残害的数十万军民冤魂,在天上看着我们,看我们如何向倭寇老巢倾泻怒火!”
“是!”
众将齐声应道。
两艘快船在四艘哨船的掩护下,冲进平户港,绕着水面绕了两圈。
松浦党的船只马上起锚划桨,追了上来。
快船绕了三圈后,把码头、停泊船只、岸上设施以及稍远点的城下町都绘制成简易的地图,调头往回走。
松浦党的桨船追了一会,看到明国水师的快船和哨船回到了密密麻麻的船队中,徘徊了两圈,悻悻地调头回来。
卢镗看着呈上来的简易地图,开始部署。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三处码头,船舶聚集的最为密集,用臼炮,装开花弹。”
“这里,还有这里,这两处码头突出,离港口出口很近,点六艘速度快的炮船,直插过去,一字排开,用长炮打,打完后调头就出来。
前队的快船和哨船注意掩护。”
“这里是码头仓储区,与城下町相连。东倭的房子都是一个鬼样,矮小连片,喜欢用木料修建,上火箭弹!”
“打完后,主船突前到这里,用最大的长炮对着他们的本丸城来上几炮。”
“是!”
平户城本丸。
听完石井三兴的回报,众人眉开眼笑。
四位家老纷纷出声奉承松浦隆信。
“藩主神机妙算!”
“藩主威势震天,明人终究还是折服在你的威势之下。”
“哈哈,上百年了,明人还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