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77节

  “朕诚心敬天,终得恩赐。苍天有眼,赐下柳河大捷啊!辛爱,这个混账王八蛋,他亲老子俺答汗,庚戌年破边入寇,惊扰京畿,狠狠地打朕的脸。

  他是好的不学,尽学他老子不好的。癸亥年也破边入寇,想往朕的脸上踢上一脚。好了,香河一役,他的狗腿子把都儿吃了败仗,灰溜溜的北逃。

  钧儿,把都儿后来怎么个下场啊!”

  朱翊钧连忙答道:“把都儿率残部回到宣府西北的多罗土蛮部牧场,胡兵部遣宣大猛将麻贵、陈武、董一元率部奔袭多罗土蛮部,斩首四千,俘人口三万,其中有把都儿妻女兄弟二十余口,另有牛羊二十余万。

  把都儿率残兵逃窜。胡兵部悬赏其头颅,不二十日,有关外胡人,拿着把都儿及其长子、次子的首级前来领赏。多罗土蛮部,不复存在。”

  嘉靖帝微眯着眼睛,听完后得意地冷哼一声,“对,谁叫朕一时不痛快,朕就叫他一世不得痛快!”

  嘉靖帝得意地扫了一眼四位阁老,继续说道:“天遂人愿啊!辛爱这个混账王八蛋,不念及朕放他一条生路的天恩,还处心积虑地想报复朕,报复大明!

  居然丧心病狂地劫杀我大明恩赐给董狐狸的财货和诏书,幸好戚元敬是大才啊,不仅会练兵,更会用兵!

  六千新军营,全是步卒,居然在三万北虏骑兵围攻下,屹立不溃,坚持了一天,还打得辛爱所部损兵折将,筋疲力尽。这才被我大明铁骑趁得间隙,一举击败。

  戚继光好样的,马芳这员老将也很好。李成梁不错!还有周国泰,听说是周尚文的长孙?”

  朱翊钧马上应道:“是的皇爷爷。周国泰世袭了指挥使佥事,在辽东镇从军,五年间积功为副将。”

  嘉靖帝欣然地说道:“好啊,将门虎子!他们都是我大明的柱石!没有他们,苍天赐下天机,也接不住啊!

  好,好!上苍有眼,赐下如此良机,让辛爱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我大明的俘虏。好啊,我大明煌煌天威,终于让关外这些北虏知道了。”

  嘉靖帝又扫了一眼四位阁老,嘴角挂上一丝谑笑,开始他最喜欢的群臣嘲讽环节。

  “呵呵,现在看来,还得用对人啊。庚戌年,朝廷用了丁汝夔、仇鸾这两个废物点心,结果看不住宣大山西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白白做了替死鬼。

  癸亥年间,用了杨选、徐绅这两头猪,胆小怯战,迟疑不前,坐视辛爱所部在京畿抄掠横行。要不是香河大捷,朕的脸啊,就要被他们丢尽了。

  好了,现在换了胡汝贞、谭子理,对,还有戚元敬,边军还是那些边军,山西、大同、宣府、蓟州、辽东,还是那些边镇卫所。结果呢”

  嘉靖帝上半身往前,伸长脖子,谑笑地问着他的四位阁老辅臣。

  徐阶四人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反正在嘉靖朝能熬上内阁,基本上对嘉靖帝的嘲讽奚落大法,早就免疫了。没有免疫的,早就上辞呈自个回乡养老去了。

  “以前俺答汗,羊圈里的羊少了一只,都敢派人跑到边关,对我大明敲诈勒索一番。现在胡汝贞派兵犁了多罗土蛮部,这个老鳖孙,居然屁都不敢放一个。

  为什么?欺软怕硬啊!他知道我大明边关换人了,换上一群能打硬仗,打胜仗的能臣良将,他个鳖孙胆怯了!

  现在朕把他的长子抓到京师来了,倒要看看,他这回是派人来兴师问罪,还是要干什么!惹毛了朕,朕把他亲儿子的首级传檄九边,朕要狠狠地打这个老鳖孙的脸!”

  嘉靖帝一口气说完,几步走到一边,背对着群臣,叉着腰,大口吐着气,心里无比地痛快。

  从庚戌之变到现在,在心里憋了十几年的怨气,今天终于可以痛快的宣泄出来。

  痛快啊!

  何等地痛快淋漓啊!

  突然,嘉靖帝感觉有只手掌轻轻地贴着自己的后背,上下轻抚,帮自己顺气。

  转头一看,正是朱翊钧。

  嘉靖帝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心绪一下子变得无比地平静。

  他伸出枯瘦的右手,轻轻地摸了摸朱翊钧的脸,转身甩着大长袖,呼呼地走到徐阶四位阁老面前。

  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四位坐着的臣子,双手笼在袖子里,身上又充满指气使颐的气势

  “好了,将士们在前方用命,打了大胜仗,给朕,给大明,给朝廷挣回颜面来了。怎么封赏,朕自有定夺。

  现在你们议一议,辛爱这个王八蛋,怎么处置?”

第105章 徐阁老,你们的预案呢?

  徐阶、严讷、郭朴、李春芳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不好处理啊。

  被抓的辛爱,现在就是个烫手的煎饼。杀了,怕死了儿子的俺答汗失心疯,对大明边关发起全面进攻。

  不杀,就这样放回去,太便宜了北虏。皇上不开心,朝野有非议。

  关起来,不闻不问?

  也不行啊。

  好嘛,又跟以前一样,皇上把好事一收,棘手事的往下一扔,闪到一边等臣工们出主意了。

  殿里非常寂静,四位阁老谁也没出声。

  嘉靖帝也不着急,双手笼在袖子里,歪着头,戏谑地看着自己的四位阁老臣工。

  朱翊钧的目光在他们脸上闪过。

  李春芳看着冥思苦想,但朱翊钧知道,他肯定在神游天外。

  今天殿上,他最轻松,最没有压力。

  郭朴坐在那里,神情木然,就像一座泥菩萨一样。他恪守自己的原则,除了吏部铨政之事,他一概不管。

  严讷一脸肃然,满是皱纹,略带浑浊的眼睛转个不停。

  徐阶神情非常紧张。

  他是内阁首辅,又管着兵部,是他本职之事,现在压力全给到他身上了。

  过了一会,徐阶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说道:“皇上,不如发一封国信,给到俺答汗,通报此事,等他回应,我们再做决定。”

  嘉靖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嗯,通报一声,等俺答汗的回信。你们三位老先生,怎么看?”

  严讷连忙拱手答道:“回皇上的话,徐阁老的话,老成持国,臣附议。”

  嘉靖帝盯着郭朴,他木着脸答道:“回皇上,臣附议。”

  李春芳还没等嘉靖帝的目光转到他脸上,迅速出声:“皇上,臣也附议徐元辅。”

  “都同意,哈,四位阁老都同意。”嘉靖帝转过头,看着朱翊钧,“钧儿,你觉得当如何处置?”

  徐阶四人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地一突。

  徐阶和严讷不由对视一眼。

  我们猜得没错!

  这次柳河大捷,肯定是太孙在皇上的支持下,一手策划的,徐渭是智囊,谭纶、胡宗宪和戚继光是执行者。

  只是你们绕过兵部和内阁筹划这么大的战事,太无法无天了!

  胡宗宪、谭纶,太孙年少不懂事,戚继光是武将,不懂规矩,也就算了,俩是进士出身的文官,怎么也如此莽撞不知事呢!

  徐阶和严讷心里抱怨,但是知道胡宗宪身为“严党残余”,早就与朝堂上的主流文官划清界线了。

  他和谭纶为了在九边站稳脚跟,冒险用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徐阶和严讷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只从仕途着想,其它方面就没有多想。

  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官僚,他们都“看透”了,其它方面,如民族大义、如天子守国门,不会多想,也不愿多想。

  在两人“忧心忡忡”的目光中,朱翊钧开口了。

  “皇爷爷,四位老先生,就这么算了?”

  徐阶拱手,沉声问道:“太孙殿下,请问什么就这么算了?”

  “写一封国信给俺答汗,然后静待消息,就算了?”

  徐阶捋了捋胡须,脑子想了想,答道:“此外还要传令九边,叫各处用心提防,不要让北虏寻机报复。”

  朱翊钧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下文,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身为首辅的徐阶,总领着大明国事,也仅仅想到这一点。

  二十年来,他把全部身心都用在谋求荣华富贵上去了,就算是十几年坚持不懈地倒严,也只不过是严嵩挡住了他前路。

  “我们不需要做预案的吗?”朱翊钧清朗的声音在偏殿里回响。

  预案?

  什么预案?

  李春芳眼睛一眨,身为朱翊钧的“教务主任”,平日里听过许多类似的名字,一下明悟,也知道该如何配合。

  “太孙殿下,请问预案是什么?还请明示!”

  “预案就是预判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然后依照这些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出不同的应对举措,以防万一。”

  徐阶三人面面相觑。

  嘉靖帝双手笼在袖子,拢在胸前,笑眯眯地看热闹。

  “徐阁老说的,写国信给予俺答汗,通报情况是必须的。俺答汗收到这封信,会有什么反应?

  俺答汗会恼羞成怒,点齐兵马,南下破边。徐阁老所说的传令九边,严加防守,还不够,需要胡兵部、谭督整饬兵马,严阵以待,伺机对来犯北虏迎头痛击,一挫其凶焰。

  同时把辛爱押到大同关口,俺答汗敢擅动干戈,我们就敢把辛爱吊在关口墙上,让草原各部看一看,俺答汗的长子,像条狗一样,被我大明吊死。

  既然撕破脸,那就刀枪上见真章,没有什么客气好说的。”

  听到朱翊钧这番,徐阶和严讷两人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真是一对好祖孙,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一脉相传啊!

  两人更从朱翊钧身上看到,一股子傲气。

  柳河大捷,让这位太孙,气魄高涨了许多。

  以后这朝堂上怕是要多事了。

  朱翊钧还在继续。

  “还有一种结果,俺答汗忍气吞声,派人来谈判。愿意谈,那我们就好好谈。但是总要商量出一条底线来。

  比如我们可以释放辛爱,但是俺答汗必须送五千匹好马,交还此前肆虐大同、朔州等地,窜入漠南的白莲教匪首赵全一党.”

  严讷突然说道:“太孙殿下,为何不让俺答汗对天盟誓,不再南犯我大明?”

  朱翊钧冷笑几声,“严阁老,这样的盟誓,你信?”

  严讷迟疑一下,坚定地点点头。

  朱翊钧心里冷笑几声,脸上却很郑重地说道:“严阁老是知圣贤道理的君子,可俺答汗不是。这样的盟誓,我不信,恐怕俺答汗自己都不信。皇爷爷,你信吗?”

  “呵呵,”嘉靖帝挥了挥衣袖,朗声道,“求人不如求己!

  只要我大明九边将士用命,固如金汤,俺答汗来一回损兵折将一回,来回几次后,不用对天盟誓,他也不会南犯我大明。”

  朱翊钧拱手道:“皇爷爷圣明!”

  他瞥了一眼严讷,继续说道:“如果俺答汗置之不理,就当没辛爱这个长子,那我们又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辛爱,挑拨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我说的预案就是指的这些。做出一个重大决策,要评估对手的反应,根据种种可能的反应,做最好,或最坏的打算。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徐阶觉得太孙此话是针对自己的。

  措手不及,大明在国事处理,尤其是边务上,一向就是这个特点。

  突然爆出意外,内阁、六部上下手忙脚乱,胡子眉毛一把抓,或拖延、或搪塞、或裱糊、或和稀泥、或胡乱应对。

  在这种危急时刻,都察院的御史们还出来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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