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我们是该坚持住!”
吴一贯笑著说道。
童瑞也忙向费宏拱手:“元辅放心,我会明言告诉他们,哪个地方的缙绅要是受不了眼前的一点损失,不肯坚持罢市,工部就会认真审核哪个地方的工程!”
“这样很好!”
费宏笑著说了一句。
这时,吴一贯又向费宏请教道:“张鹤龄和张延龄已经带了大量银元去了江南,元辅对此可有良策教天下缙绅?”
童瑞跟著颔首:“许多缙绅为此惶恐不安,也向我陈诉心中不满呢,问朝中君子为何就不能堂而皇之的治其罪。”
“损点利就跟要拿他们的命一样,发牢骚,怨天尤人,可他们懂什么!”
“我们这些朝臣又不是给他们当官!”
“张家那两国舅,不说别的,那是先帝的亲舅舅,更是孝庙内弟,当今昭圣皇太后的胞弟!要尊大宗,那这两人就得礼敬著!”
“所以,别说朝中君子不能治其罪,就是陛下治其罪,我们也得为他们求情!”
“至于两国舅要夺利于民,他们完全可以劝乡人不去贷嘛!”
费宏说道。
“我们明白了,这事只能让缙绅们自己去劝乡民们别贷他们的钱!”
“没错,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夫还有别的事呢!”
“那我等告辞!”
而在吴一贯和童瑞离开后,费宏就将自己的侄子费懋中叫了来:
“你以我的名义,给家里写一封信,让他们把家里所有的现银都拿出来,去江南各府购买棉布绸缎这些,去湖广买粮,买的越多越好!对外就说是要卖到西南各土司那里去!”
“另外,再托人去清江浦造船厂买船,先买一千艘五百料的,至于买船的钱,就拿家里的田产和纸坊等产业做抵押去张国舅那里借,借的越多越好。”
“另外,让家里人买船的时候顺便去跟沿途运军搭上关系,多招募一些他们当中有不肯留在运军的人。”
费懋中听后颇为好奇地问道:“叔父,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我费氏更大的富贵!”
“当然,也是为国为民!”
费宏回道。
费懋中听后越发好奇:“叔父,侄儿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将来会明白的。”
费宏微微一笑,说著就又道:“现在,你只需清楚,这是对我们费氏而言,错过了就很可能不会再有的恩遇良机!”
“恩遇良机?”
“没错,知道魏国公、定国公这些家族吗?”
“知道!他们是大明朝真正常葆富贵的家族。”
“我们费氏要是抓住这次机会,也会成为这样的家族,毕竟你叔父我现在是首辅,我们费氏又是铅山巨族,有这个向陛下献忠心的机会!”
费懋中也没再多问,忙拱手称是。
而费宏则在接下来,奉旨拟了请设供销铺的密揭。
朱厚在收到这密揭后自然予以批准,且令其入宫觐见。
“有个事,朕一直想问你,闽地豪族侵吞东莱金矿一案,你和王时中去查的,你到底是有没有查到关于太傅的罪证?”
第264章 这就叫公忠体国,必须用刚明酷吏!
费宏微微拧了一下眉,心里把王时中狠狠地问候一遍,随后就看向朱厚,答道:“回陛下,确有查到。”
“这个老货!果然不老实!”
朱厚听后直接骂了一句。
虽然,皇帝骂的是杨廷和,但费宏有一种皇帝是在骂自己的感觉,不由得要对号入座,故垂下了眼睑,没敢再直视天子。
接著。
朱厚又问著费宏:“那这罪证,你是怎么处置的?”
“臣一直留著,唯有总宪王公知道,因不知道陛下想不想知道,故未说于陛下知道。”
费宏回道。
朱厚颔首,随后拿起费宏的密揭来:“为何这么快就上密揭请设供销铺?”
“臣不敢瞒陛下,因为臣让朝中反对加征钞关税者,继续鼓动缙绅罢市,所以就不敢在请设供销铺的事上拖延,而误民生。”
费宏回道。
朱厚听后站起身来,走到了费宏身边来:
“这可不是你费阁老的为人!”
“为什么这样做?”
朱厚这么说后,费宏就拱手回道:
“因为朝廷和陛下都需要借此机会挣一笔钱!”
“朝廷自是好多还一部分兴明银行的债务。”
“陛下则是能借此补偿身边人的损失,毕竟加征钞关税也会影响内臣的营收,给些恩惠,也能减少宫怨,利于陛下后宫安稳。”
“再有!”
“皇长子和皇长女先后发烧,宫人们想来也辛苦不少,也需要陛下多给些赏赐,才能将来在照顾我大明皇嗣这事上更尽心。”
“另外,臣愚以为,也该让那些因为一点小利受损就跳脚的缙绅吃一次大亏!”
“所以,臣一边让他们继续罢市,但一边已经让舍侄写信,发动忠于朝廷的缙绅富商出力,解决罢市带来的不利局面。”
“总之!”
“臣这样做,也是为国本为陛下欲富民之大计,才这样做。”
“臣身为首辅,有些陛下不能做需要臣去做的事,臣自然得去为陛下做了,不然就对不起陛下的厚恩!”
这话从费宏口中娓娓道来的时候,朱厚已频频颔首,他知道这就是王琼说的漕运由官运改商运后产生的改革基础。
而这个改革基础就是身为首辅的费宏带头背叛天下缙绅。
当然,核心驱动力虽然是利益的交换,但明面上,费宏说的自然是大道理。
朱厚也选择相信这样的大道理。
毕竟,所谓文明程度高就是把“吃人”这件事变成更高雅一些,更符合仁义道德一些。
何况,接下来被吃的人,不是平民百姓,而是企图罢市以挟朝廷的天下缙绅富户。
朱厚也就很愿意相信费宏的这套大道理说辞。
“知道什么叫公忠体国了吧?”
朱厚看向了黄锦,抬手指著费宏,问了一句,随后就自问自答道:“这就叫公忠体国!”
费宏垂下了首,受了朱厚的这份夸赞。
作为仕宦数朝的老臣,虽然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尽心为国,但厚著脸皮认下一个自己公忠体国的赞誉的本事还是有的。
何况,他自问也的确一直考虑著皇帝的需求,考虑著国家的利益。
黄锦微微一笑,不由得瞥了费宏一眼,眸里满是敬佩之意。
毕竟,费宏考虑了他们这些内臣的感受,比很多只会鄙视内宦的文臣强了不知多少。
“王阳明辞官回乡,就让吏部左侍郎贾咏署理部事吧,告诉他,供销铺的官,务必要让清廉刚明的人去干,朕不希望官营的铺子真因为吏治的问题出现差错!”
朱厚这样说,算是默认了费宏的做法。
费宏内心自然是欣喜不已,忙拱手称是。
接下来。
费宏也就奉旨约见了吏部左侍郎贾咏,还将让他暂暑部事的谕旨给了他:“陛下的意思,要务必选清廉刚明的人负责供销铺。”
贾咏会意,便笑著说道:“素闻元辅有识人之明,不知哪些人清廉刚明,还请元辅赐教。”
“公既然如此问,那老夫就妄言一二,别的不说,户科都给事中熊浃就算得上是清廉刚明。”
“再有就是大理寺左寺丞刘源清……”
费宏略举了几个人的名姓后,贾咏就一脸愕然而问:“元辅怎么来真的?”
费宏这时端起茶来,呷了一口,笑著问:“什么叫来真的?”“这几个都是油盐不进的家伙,别的不说,就说那个熊浃,他是真不通人情的酷吏!”
贾咏说著就左右看了看,然后对费宏低声说:
“据下面的人说,他在崇文门收税,是真的按旨意来,没有收小民的税,所以各部院到内阁,乃至内廷二十四衙门,也就都没收到崇文门的孝敬!”
“但凡明白一点的官员都应该清楚,该登记的税那是应该归到库里,虽然圣旨说税银不足一银元的钞关税不予征收,但应该继续征收,最多减个一两成,小民就自会高兴而不会闹,何况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去闹,而这继续征收的税就是上下的常例收入!”
“可他偏偏不这样做,严格按照圣旨来,这样糊涂的官,就算因为皇帝信任他罢黜不了,也该把他升到别的衙门去,哪有继续让他在这种涉及钱粮的衙门当差的道理?”
啪!
费宏把手里的一盏茶,重重地往贾咏面前的几案上一拍,拍得茶水飞溅。
“贾鸣和!”
“你别忘了,你是翰林出身,还是正德朝的经筵讲官,将来很可能要入阁为执政的人!”
“你这样的人,最不应该把心思放在这些蝇营狗苟的事上面,而是应该多把心思放在为国为民做更多实事上面!”
费宏申饬了贾咏。
神色非常严肃!
贾咏却张著嘴半晌没回过味来,待好一会儿后,才一咬牙,拱手作揖:“元辅教训的是,下僚现在明白了过来,作为清流,就该更加持正有公心才对!应该站在朝廷和百姓的立场去欣赏熊给谏他们,去拔擢他们,而不是挟私怀怨,如小人一般!”
“明白就好。”
费宏说后就先一步离开了。
贾咏则看著费宏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呆了半晌,神色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但贾咏还是按照费宏的意思,举荐大理寺左寺丞刘源清为内阁学士兼右佥都御史、总督供销总铺,户科都给事中熊浃升为光禄寺少卿兼京畿道御史、掌京师供销铺总提调事。
且说。
在得知勋戚们在御前大闹而图谋阻止钞关新税政推行的事失败后,反对钞关新税政的权贵豪绅们就在一边逼迫太医刘应槐毒杀周太医给皇帝制造压力的同时,一边暗中进行著罢市活动,即不运粮和运其他大宗货物进京。
要知道,京师因为达官显贵多,驻军也多,又是九边各类军需品供应的中转站,所以各类商货的需求很大,是大明国内最大的内需市场所在地。
偏偏京师又居于北方,而大明富饶的物产主要集中在南方,所以,京师的货物不但需求大,然后还主要是靠南方供应。
而现在,南方不运货来,京师也就很容易因为需求大、供应少而出现物价飞涨的局面。
首先是粮食,其次是布匹,跟著连笔墨纸砚也跟著飞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