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费宏一回家,就得知吴一鹏和童瑞下帖求见。
费宏便见了这二人。
“元辅,朝廷既设供销铺这样的官店,为何还要他们继续罢市?”
“下僚著实不解,还请元辅赐教!”
吴一鹏先问了起来。
童瑞跟著说道:“是啊,这不是让天下缙绅吃大亏吗?”
吴一鹏继续追问道:“所以,元辅到底是存有什么心思,能否明白告知?”
“老夫作为时刻不敢忘孝庙之恩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老夫让你们继续罢市,还不是因为知道朝廷在设官店后就会黔驴技穷!到那时,陛下通过开官店赚足了银子,天下缙绅也通过罢市让朝廷出完了积压的各类实物,张孚敬也造好了战船,然后就自然到了要撤废新税政、惩治奸党的时候了。”
费宏捋著颌下长须,似乎很有睿智地笑著说道。
“这么说,要让他们继续罢市?”
吴一鹏忙问著费宏。
“当然!”
费宏毫不犹豫地给了回答,且笑问道:“不破釜沉舟,怎么绝地求生?”
“等到年后,朝廷库存的各类实物出的差不多了,待国库里大部分都是银元的时候,一切胜败就自然会见分晓,毕竟朝廷总不能让朝中官员军士真靠吃银元穿银元过日子!”
吴一鹏听后颔首:“那就听元辅的,等年后再看看!”
“行吧,反正也几天就要过年了。”
童瑞跟著颔首道。
转眼便到了嘉靖四年的正月十五日元夕节。
吴一鹏这一天收到了王鏊的信。
而他一看完信,就呼吸急促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费铅山,费老贼,你妄为清流!”
第267章 严嵩用清流的办法引导改革!
崇文门外的通惠桥上,吴一鹏和同乡徐阶看著通惠河上出现的大量帆船,脸色非常难看。
脸色同他们一样难看的还有其他权贵官绅。
因为费宏把他们都骗了!
在他们积极号召天下缙绅罢市的时候,他费家却暗地里与晋溪王氏、余姚王氏等担当起了给京师乃至整个北方九边输送货物的角色,把本该属于他们的钱给赚了!
而这里面,费氏自然是赚的最多的,因为其本钱最多,又底蕴最厚,能从南方买到更多的货。
“子升,你要记住!”
“入了阁的人,除了本乡的人以外,都会变坏,都不可信!”
吴一鹏还因此沉著脸对年轻徐阶嘱咐起来。
徐阶郑重地点首:“晚辈记住了!”
说著。
徐阶就看了一眼正朝自己迎面而来的一艘大沙船上挂著的“费”字灯笼。
这让徐阶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当看见费家缴税也很积极,在经过崇文门税课司时,把早已准备好的银元大量搬到税课司时,他沉思得也更加认真了些。
随后。
徐阶就对吴一鹏道:“大宗伯,晚辈觉得,费铅山建言设供销铺,又让家人运货进京,原因可能不只是贪图贸易的钱,而是想夺走我们的漕运权,改运粮运货制度!”
“因为,他就算贪财,应该也不至于只为一次的好处就得罪天下缙绅,而选择跟王琼等人狼狈为奸。”
吴一鹏听后眉头紧锁。
徐阶的话,让他也不得不认真思索起来。
“你说的没错!”
吴一鹏突然一脸恍然大悟地样子,附和了徐阶一句。
接著。
吴一鹏就喃喃自语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是啊,可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徐阶一脸凝重地目视著前方的城门。
吴一鹏这时却苦笑了一声,然后就顺著人流往桥下走去,说:
“没有应对的办法,他的背后站著的是天子!是社稷苍生!”
然后,吴一鹏就把王鏊的信从衣袖里拿了出来,且递给了徐阶:“你看看吧,这是震泽先生的信。”
吴一鹏只是叫了徐阶这个同乡一起来崇文门看情况,倒也还没有给徐阶看王鏊给的信,所以现在才拿给了徐阶看。
徐阶接过信后,认真看了一遍,然后就抬头看向通惠河尽头的云翳天际,而感慨道:
“震泽先生真是高瞻远瞩!”
“没错!”
“震泽先生是真君子,从来就不只想著一乡一族的私利!”
“而也正如震泽先生所言,让乡人们再长长记性也好,有时候人教人,不如事教人,免得将来他们真以为花了两百万为震泽先生争得一个阁臣的位置,南直就可以从此对天下之利予取予夺,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然后对我们这些在朝为官的要求过高!”
吴一鹏背著手,笑了笑。
徐阶紧接著就回过头来,看向吴一鹏,而很认真地再次说道:
“震泽先生和大宗伯所言,让晚辈受益匪浅!但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真的只能接受钞关税加征成功的现实,也接受可能漕运会大改的现实了!如此,乡人们的损失又要加重许多,真正是朝廷每一次改制,就必会损我南直一次利!”
“所以,你要有进入内阁,乃至成为首辅的志向!”
“只有这样,将来你才能真正的影响国策!”
吴一鹏突然回头,目光灼灼地看著徐阶,很严肃地说道。
徐阶颔首,且忙拱手一拜:“晚辈尽力而为!”
吴一鹏微微一笑,随即就回过头来,看向了城门方向,道:
“回去吧,在这里继续看他费家发财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
吴一鹏便和徐阶一起进了城,且选择了绕道从宣武门进,没有跟去崇文门跟纳税的商队打挤。
话说,正月的京师城比腊月还热闹,何况,今日还是元夕,所以,即便是宣武门,人流也很稠密,两人进城也就没那么快。
吴一鹏也因进城太慢,而在走走停停的同时,看向了别处,俄然,他就因看见大量粥厂,而对徐阶叹道:“陛下是真的爱民如子啊!”
“是啊!”
“可谓至德光昭,兆民欣逢!”
徐阶也看著城外大量结棚而居、而捧著碗喝粥的新流民,哂然一笑,眉宇间也不由得再次起了忧思。
……
……
“请朝廷杜绝夹带害军害民之弊,改官运为商运!”
“请朝廷杜绝夹带害军害民之弊,改官运为商运!”
“请朝廷杜绝夹带害军害民之弊,改官运为商运!”
而当两人进入宣武门里街后,就突然听见都察院外,站了大量士子,这些士子正在举著奏书,高声喊著要改官运为商运的内容。
都察院因而不得不出动了衙属兵丁,把这些士子围了起来。其中。
都察院堂上官副都御史李钺也正皱著眉头问著这些士子:“官运夹带如何害军害民?”
“因为势豪之家常伙同漕运将官逼运军多夹带重货,而不顾路上艰险,运军累得病倒无数不说,若有损坏还要运军赔补,岂不是害军?”
“而势豪之家还会伙同运军沿途滋扰科索运粮民户,使民户不得不大量逃亡,以至于运河沿岸有大量抛荒之田,岂不是害民?”
这时,有士子毅然言道。
而同出来看情况的值衙御史刘麒,因而大怒:“放肆!太祖早有祖训,生员不得议政!尔等若不速速离开,本官定严惩不贷!”
“我们不是生员,我们是孝廉!”
这时,有士子大声回道。
“那也不能妄议朝政,官军运粮乃是国策!岂容尔等肆意诋毁!”
刘麒说著就向李钺拱手:“都堂,下僚认为,当下钧命,将这些闹事士子全部扣押,革除功名!问其幕后主使!”
李钺沉著脸,没有说话。
而这时。
严嵩从后面一茶铺里,单手端著茶杯走了出来:
“不可!”
“我是右副都都御史、北直观风整俗使,我认为都察院要响应陛下的号召,要让人说话!”
“人家既然来都察院上书,我们就该立即代为转奏!”
刘麒听后捏紧了拳头,怒目看向严嵩,没有说话。
李钺则对另一位值守御史任洛吩咐道:“那就把他们奏本收上来。”
任洛拱手称是,并来到了这些士子们中间,收起他们的奏书来。
徐阶这里在看见这一幕后,就对不由得吴一鹏说道:“没想到,他就是严分宜!”
“此人不可小视!”
“另外,此人也不能得势!”
“这话,既说给我自己,也说给你!”
吴一鹏则突然严肃地对徐阶说了起来。
徐阶道:“可他已经得势了!”
“那也要搬倒他!”
“拿钱组织士子议论国策,好好的清流物议被他这么反著用,这简直是在践踏士林风气!”
“你记住,只有不计较手段向上爬的小人,才会愿意用清流的办法对付清流!”
吴一鹏咬牙切齿地说道。
徐阶点首,且也能感受到这位大宗伯对严嵩的厌恶,明显超过了他对费宏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