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大用闻之大喜,忙出来喊了一声:“起驾回宫!”
“谁说要回宫了?”
朱厚忙喝了一句。
接著。
朱厚就道:“在周围转转。”
谷大用立马收住了笑容,称是后就摆手示意随侍侍从先不回宫,然后就陪著朱厚在内湖堤上闲逛起来。
朱厚在柳荫下一边走著一边看著湖上斜阳,就若有所思地谷大用说:“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内阁御书房大臣们愿意一起来西苑奏事?”谷大用看得出来,这位新皇爷也更喜欢在西苑生活。
毕竟西苑舒适又安全,还与外朝纷纷扰扰保持了更远的距离。
但谷大用不得不承认的是,新皇爷是真的在乎天下苍生,所以不但想自己住在西苑,还想让御书房大臣也来西苑,然后通过控制御书房,实现对天下民政的控制,不像先帝只重军事,故只让太监武臣来身边就行。
而谷大用也早瞧了出来,且也提前想了这方面的办法。
这时,见朱厚主动问起,谷大用就笑著道:“奴婢也没有别的什么好主意,但奴婢知道震泽公王阁老好像在先帝时就有古稀之年,畏热的很,如今想来,王阁老要是也去御书房,自然就会和晋溪公一起劝动元辅了。”
朱厚听后也笑了起来。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朱厚一想到王鏊这个内阁大学士的位置是南直士族众筹花了两百万两银子才得来的。
现在,自己要是让其进御书房,不让南直士族再出一笔银子,岂不是大亏?
毕竟进内阁都要两百万,进御书房这种离皇帝更近的地方,怎么也得多给些吧?
所以,朱厚没有果断下定决心,让王鏊进御书房,而只觉得应该先向王鏊表示一下他有这方面的心思,然后等王鏊和他背后的南直士族主动上钩。
朱厚也就在这时对谷大用问道:“前段时间女直建州卫都督童子哈的纳来朝贡,是不是送了两份有七两重的辽东血参?”
谷大用颔首回道:“是的。”
“这样!”
“派人给王鏊送去一份,只说朕看贡品时,想到诸阁臣就他年岁最大,特赐给他。”
朱厚说道。
谷大用拱手称是。
王鏊当晚就在家中收到了这一份御赐重礼。
这让他自然感恩不尽。
但王鏊也因此知道皇帝这是希望自己为皇明朱家多做几年事的意思,甚至有意让自己进御书房。
为此。
王鏊特地将吴一鹏、徐阶等乡党请来了家中,向他们展示了一下天子御赐的血参。
王鏊自然不是想要在他们面前炫耀,而是让他们拿主意,要不要推他进御书房。
毕竟他王鏊本人素来反对兼并和投献,也就一直恪守清贫,没有那么多钱财为自己进入御书房铺路,而只能看他的南直乡党们还愿不愿意为他出这一份力。
“陛下到底是至圣贤君啊!”
吴一鹏则因而感慨了一句,然后说道:“所以才会如此礼重老臣,难得的是礼重震泽先生这样的老臣。”
“我以为我们不能负了陛下这份心,应该策动乡人为了社稷苍生,为了让震泽先生这样的大贤大德之老臣能辅弼陛下于左右,在将来机会合适的时候再出一份力。”
吴一鹏说后就看向了其他南直官员:“诸位以为如何?”
“我进不进御书房不重要。”
“其实没必要如此。”
“何况,陛下赐下名贵血参,也未必真有此意。”
“再则说,上次就已耗费达两百万之巨,这次只能更多。”
“有这钱,还不如号召乡绅贤达为各自乡里贫困之民完缴逋赋,建桥修路,以促交通。”
王鏊素来是比较重视自己家乡民生的,所以,他在历史上就曾向南直巡抚李充嗣上过《上吴中赋税书与巡抚李司空》和《与李司空论均徭赋》的乡愿文章,而希望李充嗣可以改革南直税赋和均徭赋。
而现在,王鏊对自己不在乎能不能进御书房只是客套一下,但也还是在客套之时,表示希望乡党们可以帮助一下底层乡民。
吴一鹏则道:“让公进御书房,对我们南直而言,才是头等大事,也容易统合,至于救济小民,只能听其自为之了。”
王鏊颔首,没再多言。
而吴一鹏接下来就起身道:“我这就派人回乡策动,阁老只静候佳音就是!”
朱厚这里不久后就从谷大用知道了吴一鹏等人去见王鏊的事,而因此笑了起来:“果然是想进步的。”
说著。
朱厚就问向谷大用:“让你派人去查有内宦私藏小刀的事查的怎么样?”
“回皇爷,查到了,确实属实。”
“此人在廊下家的屋子里藏了一柄小刀,他说是包裹著塞在肛门里混进来的,所以就骗过了值守的锦衣卫!”
“他还说他拜认的干爹是张永的门下人。”
谷大用回道。
朱厚听后大惊:“张永?”
谷大用道:“奴婢倒是觉得这可能是针对杨阁老来的。”
朱厚颔首:“带此人来见朕!”
第292章 朕要插上一刀,谁也不能阻挡!
“你说你干爹是张永的人?”
大殿内。
神色严肃的朱厚,正问著被押来的内廷小杂役闫星。
闫星回道:“是!奴婢干爹就是御用监监丞陈锦,他是张公公的人。”
跟著闫星一起被召来的陈锦,这时忙跪了下来:
“皇爷,奴婢冤枉啊!”
“奴婢可没让他去外面买刀进宫啊,再说,奴婢真要是有那心思,也不可能让他一个只在前朝的宫人去,更不可能让他买这么短的刀啊!”
“还请皇爷明鉴!”
陈锦忙伏首在地。
朱厚笑了笑道:“朕也不相信!”
朱厚的确不相信。
因为这个闫星级别太低,低到根本不可能近朱厚的身,低到在宫里的活动半径只限于前朝,根本就不能来内廷。
要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地被放出去做采买之事。
所以,如果真要派人来刺杀他这个皇帝,派这样的人是很不值当的。
朱厚这里,接著就看向闫星:“你给朕说实话,到底是何人所派?”
闫星不屑地道:“说了也无妨,是我外面的伯父让我这样做的!我是他养大的,跟我亲爹没区别,我要报他的恩,他要我怎么做就怎么做。”
“胡扯!”
“他要是对你有恩,会让你进来?”
谷大用厉声说后就叱问了一句。
闫星道:“还不是因为他赔光了家财,不卖我就活不下去!”
“派人去抓他的伯父!”
朱厚吩咐道。
接著。
朱厚就看向闫星,又问道:“你伯父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原本是想让我在皇爷下次大祀南郊出宫时,我再突然出现的,然后,我再被锦衣卫搜出刀具来。”
“这样就可以让朝臣们知道,有人要行刺皇爷,接著,朝臣们就知道是张公公和杨阁老要行刺皇爷,让朝臣们可以继续攻讦张公公和杨阁老。”
闫星回道。
朱厚这里眯眼想了想,就对谷大用吩咐说:“让东厂先把他秘密关押起来,除了相关人员,不得让任何人知道这事!”
“是!”
谷大用说著就离开了。
朱厚则在谷大用离开后,站起身来,走到了殿门处。
时值戌时末,星汉灿烂,晚风习习。
朱厚眯了眯眼,享受著此刻的凉意,但思绪却飘到了东南沿海。
他不知道自己的水师现在训练的如何。
但他知道,在这茫茫黑夜中,肯定不只他一人在关注著他的新建水师。
朱厚加强水师建设,就如要在那些人护了多年的一块大蛋糕上插上一刀。
随时!
他都可能因此从上面切下一大块来。
所以,不想朱厚加强水师建设的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看见他这个皇帝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
可朱厚颇觉冤枉的是,他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他加强水师,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分蛋糕,而要做大蛋糕。
但他不能解释也没法解释。
一来,他是皇帝。
素来,只有皇命一下,那便是逆我者亡,顺我者昌的道理;没有皇命下了,还要去解释为何这样做的道理。
二来,不是所有人都跟他这个皇帝一样,心里装著这个民族,装著天下苍生,或者说有那么一份对底层的善良。
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辛苦的跟著他一起去把蛋糕做大,愿意把百姓当人看,愿意为百姓辛苦一下。
因为在不少人看来,守著祖宗的田地,收租收税不香吗?
把凶险的海洋交给外夷,让他们卖我们的货,我们赚他们的银子,不是很好吗?
何必折腾!
不过,朱厚相信,现在的文明和制度,决定了他这个皇帝的意志不可能被阻止。
除非,他这个天子自己首先意志不够坚决。
所以,他相信他的新水师会创建起来,他也会在数万里海疆组成的一大蛋糕上,插上自己的一刀,然后具有对海上之利的分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