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炳一见到朱厚就眼泪汪汪起来。
这主要是朱厚在陆炳眼里一向跟亲哥哥一样,让他崇拜又敬爱。
谁让朱厚从小就带著他,还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呢。
所以,陆炳基本上在朱厚面前不会掩饰情绪。
何况,他现在也还不大。
而朱厚见他这样就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我爹不让我玩了,呜呜!”
“我爹把家里的田卖了,然后给我请了两个先生,一个文先生,一个武先生。”
“现在要我五更起来就读书,然后下午还要我练武,我今天就因为偷了一点懒,他就拿皮鞭抽我!”
陆炳说到这里揩眼抹泪的哭了起来。
“黄锦,拿帕子给他擦擦。”
朱厚见此忙吩咐了一句。
黄锦拱手称是,就走到陆炳这里来,一边给陆炳擦脸,一边说:“你哭什么,你爹也是为你好,你现在不是世子爷的奶兄弟了,是皇爷的奶兄弟了,就不能只是会抓蟋蟀捕鸟,文武自然要更精通!”
“你怎么跟我爹一样,也教训我。”
陆炳瞪了黄锦一眼。
朱厚这时则笑问道:“他怎么跟你爹一样了?”
陆炳则朝朱厚规规矩矩地作了一揖:
“回皇爷,我爹说我们陆家是王府旧人,是要替皇爷做更多的事的,如果我们不成器,就会辜负皇爷和先王爷的隆恩,所以要我必须成器,说宁逼死我,也不会让我不成器的活著,成为皇爷的拖累。”
“话虽如此,但你爹也太严了。”
“这样吧,我给你个差事,你去诏狱,以锦衣卫舍人的身份看管一个叫王琼的人。”
“这样你就不用天天待在家被你爹折磨了。”
朱厚这时说了起来。
陆炳这时大喜过望,忙匍匐在地:“谢皇爷!”
朱厚挥手:“我还要处理政事,你先回去吧。”
随后,朱厚就对谷大用吩咐说:“带他去置办一件合适的锦衣。”
谷大用拱手称是,就带著陆炳去了。
而朱厚接著就黄锦说:“告诉东厂,王琼下诏狱后,让他好好教教朕这位奶兄弟,要毫不保留,派人将这事告知给陆松知道,让他这个当爹的监督著,只别说是朕的意思,你也去东厂看管魏彬吧,该让底下的张佐他们也独自担事了。”
王琼的能力,朱厚是知道的。
知兵,识人,还洞察力惊人。
做督抚时,屡在边镇立功,哪怕晚年被嘉靖起复总制三边,也再立战功。
而王琼当兵部尚书时,所选的督抚也皆是大才,其中以王阳明最是卓著,在宁王叛乱、满朝惊惶时,他最是淡定,而说安排王阳明等巡抚就是为了防著这一天,说他早就给宁王布置下了天罗地网。
后人李贽曾就这样评价王琼:
“夫满朝皆受宸濠贿赂,独晋溪与梁储亡有也。杨廷和为首相,受宸濠贿,擅与护卫……呜呼!不贪宸濠之贿,而交于王守仁,使居上流擒濠。明知守仁不以一钱与人,不与一面相识,而故委心用之,何也?少具眼力者,自当了了。”
如此可见,王琼贪归贪,但的确眼力惊人,猜到宁王会反,所以唯独没收宁王的钱。
正因为朱厚知道王琼能力很强,所以就没打算让他白在诏狱里待著,而让他替自己培训一下陆炳。
黄锦这里称是而去。
他比陆炳年纪大些,自然也就不必朱厚多嘱咐,便能明白朱厚的深意。
且说,内阁这里很快就收到了要他们改票拟让魏彬和王琼下诏狱的谕旨。
蒋冕和毛纪自然乐得如此。
因为下诏狱比下都察院狱素来更可怕,经常出现犯人瘐死或者被折磨死的情况。
梁储倒是叹了一口气:“也罢,看来以后我真的要去求情才可。”
梁储这么说后,也没有谏阻此事,便从圣谕改了票拟。
而王琼在收到他被下诏狱的事后,自然也是惊恐不已。
毕竟诏狱是让人谈虎色变的地方。
他此时心里害怕极了!
他的家人更是呜呜哭泣起来。
“陛下!臣为大明立过功啊!”
“臣真的为大明立过功啊!”
王琼为此还在锦衣卫押走他时,不禁打大声呼喊起来,他希望朱厚后面能听到他这话,念在他有功的份上,别真杀他,以安抚天下清流。
但等王琼浑身哆嗦的被拖到诏狱后,他却发现,他居然被带到了一窗明几净、雅致精巧的小院内,而不是幽暗潮湿的地下监狱。
第40章 王琼跪谢嘉靖
“陛下这是何意?”
王琼因而一脸惊诧地问了一句。
陆松这时走了来,对王琼道:“公不是说自己对大明有功吗,皇爷自然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上谕:革员王琼不戴刑具,不用刑,狱中所有要求,只要不违国法,皆照办。”
“另外,上谕还要你用心教授犬子学问。”
王琼微微一怔。
突然。
王琼仰头一叹,然后两眼一热:“我明白了,陛下这是要护我周全啊!”
“陛下仁德如天!”
“罪臣叩谢隆恩!”
王琼说著就往望北而跪,嘴唇微颤,且不由得落下两滴泪来。
因为王琼是真没想到,天子还会如此恩遇他,没有行薄情寡恩之事。
他本以为,天子虽然少年聪俊,但不一定真待他王琼仁义。
尤其是在廷议上,王琼知道朱厚表示既要除奸也要清田后,就越发地惴惴不安,而以为当今这位皇帝依旧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择手段,比如拿他王琼的人头去收天下士人之心,立下自己不容奸佞的刚正人设,同时换得士林对他更大的好感。
也因此。
当王琼看见锦衣卫来,且宣旨说将他下诏狱后,他就不由得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但王琼没有想到,天子只是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而实际上,是想让他继续发挥作用。
这让王琼不得不承认,天子是知道他的价值的。
能够被新天子承认有价值,对于王琼而言,就够了!
这就意味著他不会被天子抛弃。
士为知己者死。
更何况是君王知道他王琼的价值呢。
当然。
王琼也因此不由得感到惊喜。
因为他知道,这说明天子的聪明睿智与心机城府,远非他所能想像,也远非杨廷和所能想像,而这也说明,天子并不是真的没有看清杨廷和,而是在用一种更厉害更利于社稷苍生的方式对付杨廷和。
“敢问贵公子在哪儿?”
王琼自然也就很愿意配合朱厚教授陆炳。
他知道皇帝这是想让他帮忙培养他的根基,好将来培养起一个更强大也更信任的锦衣卫去对付天下官僚。
所以,王琼主动问起了陆松。
“王琼!”
“你这个奸臣,如今落到了我的手里。”
“你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陆炳这时正从外面走来。
由于这些年来,朱厚和袁宗皋等为了韬光养晦,也就没有明著在王府为王琼这些人解释过,所以陆炳也就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信了大多数文人士大夫所宣教的那一套观点,即认为王琼是构陷忠良、媚惑天子正德、勾结内宦的大奸臣。
因而,陆炳在被初次派来看管王琼时,且在其他锦衣卫嘴里得知王琼已经押来这里后,就直接这么叱喝了王琼一句。
王琼倒是没有愤怒,只微微一笑。
反而是陆松沉下了脸,直接走过来,揪住陆炳的耳朵,把他拖到了王琼这里:“跪下拜师!”
陆炳扭曲著脸,痛苦不堪地歪著头问:“为什么要我跪下拜师,我要拜谁啊!”
“拜晋溪先生为师!”
陆松说道。
来到京师后,袁宗皋就已经给陆松和骆安这些兴王府武官仔细说了朝中局势,也说了王琼这些人的真正情况。
所以,陆松倒没有跟陆炳一样,只相信天下舆论,而觉得王琼是大奸大恶之人。
“爹!”
“他可是天下有名的奸贼。”
“皇爷都把他下狱了。”
陆炳不解地看著陆松说道。
陆松一脚踢在陆炳膝盖上:“你小子懂什么,皇爷把他下狱,是为了保护他,他对我大明有大功,知道宁王叛乱,就是他提前布的局,才让宁王叛乱不到一年就被剿灭!”
“不都说他构陷忠良、勾结内宦吗?”
陆炳又问道,但也还是认真地瞅起了王琼。
王琼这里则一脸淡然地站在陆炳旁边,捋著胡须。
“你管他人坏不坏,只要他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学到他的本事,帮皇爷做大事,你就不亏!”
陆松又说了一句。
陆炳这才跪了下来,向王琼拜师。
王琼则忙扶起了陆炳:“公子不必如此。”
“名义上,犬子是看管你的锦衣卫舍人,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就向犬子提。”
陆松这时对王琼说了起来,且又嘱咐了陆炳一番,随后就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