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承明 第481节

  卫勇只得拱手称是。

  而接下来不久,就有县衙的人下了乡,开始向单亲家庭与多孩家庭收钱。

  永平镇。

  户房小吏李用景就带着一伙人来到了寡妇闵程氏家,向其说明了要收其三元脚费,而好在县衙的人把朝廷发给她家的补贴领回县衙后,就好给她送来的事。

  一听说要拿三元脚费出来,闵程氏一时非常头大。

  因为,一向只靠长子种田、自己织布以维持自给自足生活的她们家,根本拿不出超过一元的现银。

  “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钱,之前卖粮换的银元都交税了。”

  跪在地上的闵程氏也就如此对李用景说了起来,且说着就抬头问着李用景:“爷,您看我们不要这补贴,行吗?”

  “怎么,皇上的恩典,你都敢拒绝?”

  李用景因此把脸一沉,问起闵程氏来,且又道: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家,要是敢抗旨,表现出不忠来,那就不只是要你们交三元的事,而是直接抄家,你们一家都要下大狱!”

  “啊!”

  闵程氏惊讶地叫了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也罢,连皇上都仁德如天,要额外补贴你这样的人家,我这同乡哪能不讲人情呢,辜负圣恩呢?”

  “这样吧,你在我三弟这里借一笔钱,他是放利钱的,你们等秋收以后再还也不迟,反正到时候补贴估计也下来了,你们就算拿补贴换这笔钱,也能剩些,到时候就可以靠这皇恩过个更好的日子了。”

  李用景把自己的弟弟李用贤指了一下。

  李用贤就从袖中拿出笔墨纸砚来,看向闵程氏:“闵程氏,你借吗?”

  闵程氏有些犹豫。

  “何必犹豫,利息如今又不高,难道,你非得让县里发令抄你家吗?”

  “要是搁在兴明银行出现以前,基本上都是九出十三归,哪里会有这么低的利息,你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应该知道以前利钱多高的!”

  李用景见此不耐烦地叉腰训饬起闵程氏来。

  闵程氏只得点头:“我借!”

  “这才对嘛,我也没多少时间在这里跟你磨蹭。”

  “你呀就好好感恩吧。”

  “也就是当今皇上仁德,让许多勋戚拿着内帑的银子来民间放低息贷,才让你们能借到这么低利息的钱,即便现在涨了些,也没有以前高,更重要的是,是的确给你们好处的事。”

  李用景在闵程氏盖了手印后就离开了闵程氏的家。

  但闵程氏在这时追上来问起李用景:“敢问爷,皇上给我家的补贴到底何时能发?”

  “等通知吧。”

  李用景说后就离开了。

  但谁知到了秋收过后,县衙等人下乡来收秋粮时,闵程氏又问起补贴的事后,县衙的人则说自己不知道,要闵程氏继续等。

  闵程氏大概也就猜到自己白借了这笔钱,也就嘀咕抱怨道:“皇上没事整什么皇恩!果然是没真补贴到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说,还让我们这样的人家倒欠一笔贷款!今年倒要因此挨饿省秋粮还贷了!”

  像闵程氏这样的情况自然不只一例。

  因为官僚集团本身是不生产任何价值,也不热衷于提供什么服务价值的,只热衷于索取价值。

  所以,只要朱厚还需要官僚来执行他的政令,这样的弊端就不可能避免。

  而善政也就会因此变成进一步勒索敲诈百姓的名目。

  尤其是在这个信息流通不发达和民智还未大开的时代。

  朱厚目前主要也只能指望官僚们的个人良知和觉悟,以及官僚间的互相监督来阻止这一弊端出现。

  而好在朱厚虽然不能保证底下的官吏各个清正爱民,但抚按一级的,他还是能保证这些人不至于太糟糕的。

  新的巡按御史海瑞就在秋收过后来了淳安,且已经先微服私访了淳安。

  随后,海瑞才正式来到淳安县衙,设察院,见了田县丞等县衙官吏。

  “田县丞,人口都普查清楚了没有,补贴和廪食发下去了没有?”

  海瑞在来到淳安县衙后就沉声问起田县丞来。

  田县丞见海瑞神色非常不善,也不由得一脸苍白,而小心翼翼地回答说:“禀宪尊,普查清楚了,补贴和廪食也让他们发下去了。”

  “是吗?”

  海瑞冷声问了一句。

  田县丞忙道:“下官不敢瞒宪尊!”

  “把黄册拿来。”

  “是!”

  不一会儿,海瑞就翻到了自己去过的几个里甲,而仔细看了一会儿。

  随后,海瑞就把黄册摔在了地上,喝问起田县丞来:“这叫什么普查?!”

  县丞田有禄和其他县衙官吏吓得忙跪了下来。

  “这水磨里和竹林里,本宪已经去过,合计本该只有两三百人,你这里怎么就登记了五六百人!”

  海瑞问后眸冷如刀地看向了田有禄。

  田有禄额头见汗地叩首道:“宪尊容禀,卑职确实让人去普查了,有承发房留存的签发文书为证,这平白多出这些人,可能是派出去的人随意增添所致!”

  “你就任他们随意增添吗?”

  海瑞问起田有禄来。

  田有禄忙道:“卑职本是要去复核的,只是宪尊您来了,卑职少不得先迎接您。”

  “这件事,本宪先不问,且问你另外一件事,你说你把补贴和廪食都发了下去,为何本宪派人去问后却发现都没有发?”

  “你把银子都发到哪儿去了?”

  海瑞冷声问起田有禄来。

  田有禄忙叩首道:“宪尊容禀,卑职确实让户房把补贴和廪食都发了下去,没敢截留公款,只是每户收取了三元的脚费,县衙收入实在有限,再加上去上面关领这些钱,也有诸如在等上面拨下银元期间住店、以及拿到这笔钱后乘坐舟船、雇镖回县里的花费,所以就截留了三元,卑职有承发房的签发文书为证!”

  “每户一年十元的补贴与廪食还没到,你们就收取三元自用,真是好的很啊!”

  海瑞冷笑起来。

  田有禄则回道:“宪尊容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卑职就算想让县里把这笔脚费承担了,也做不到啊!”

  “好,本宪姑且信你,也信你是发了下去,那为何底下百姓没有领到?”

  海瑞继续问起田有禄来。

  田有禄则看向户房的卫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向宪尊说明!”

  卫勇这时已抖如筛康:“小的也不清楚,但小的确实把这些银元确实都发了下去。”

  “不清楚那就以玩忽职守、致使朝廷下拨大额公款被漂没、辜负圣恩且不忠之罪杖一百!”

  海瑞沉声言道。

  卫勇猛地抬头,一脸惊愕地看了海瑞一眼,随即忙磕头求饶:“宪尊饶命啊!小的愿意拿家里积蓄补上!”

  “你就算不说,也会抄你的家补足公款。”

  海瑞说了一句,就挥手让人把这卫勇拖了下去杖责。

  而随着一百杖下去,卫勇自然直接没了性命。

  县衙官吏皆因此更加畏惧。

  “有个叫李用贤的下乡催逼贷款,殴打百姓,被本宪给抓了个现行。”

  “结果本宪审讯后才知道他居然是借着这次你们收取脚费放的贷。”

  “而因为你们县衙一直没把这钱发到该发去的百姓手里,让他没有办法,只得强收利钱。”

  海瑞这时又说了起来。

  而底下跪着的胥吏李用景已因此吓得浑身哆嗦。

  “田县丞,谁让你们县衙在收脚费的时候,让奸商跟着一起强逼百姓借贷交脚费的?

  海瑞这时再次问起田有禄。

  脸如水洗的田有禄忙再次叩首道:“宪尊容禀,卑职没有让他们带着奸商去逼百姓借贷交脚费的呀,只是让他们去收脚费而已,而且拿到补贴和廪银后就及时让户房发了下去。”

  “那看来是你们县衙有官吏在擅自借机牟利。”

  啪!

  海瑞说着就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把该衙一个李用景的胥吏抓过来,同他的弟弟李用贤一起斩于市!包括他的满门!没有县令的公文,竟敢擅行政令,是置皇宪于何地?自当以欺君谋反罪论处!”

  李用景这时则自己主动爬到了前面来:“宪尊容禀,小的让自家弟弟在小的下乡收钱时放贷,是历年都有成例啊,也不只是小的一人这样做,实在担不起欺君谋反的罪呀!”

  “你休要给本宪说这些!”

  海瑞则怒指着李用景呵斥起来。

  接着。

  海瑞又说:“本官既然发现了你家擅借钧令放利钱,不请示不上报,乃至擅自刑罚百姓,那就只能认定你一家欺君谋反!人证物证俱有,不是你想抵赖就抵赖的了的。”

  “正所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你既然敢这样做,就该知道早晚可能有被如此清算的一天。”

  李用景则一脸焦急地看向了田有禄:“二老爷,您帮小的说句话吧,小的真没有谋反的心思啊,您应该知道小的冤枉啊!”

  田有禄这时也呵斥起李用景来:“你住嘴!什么我知道你冤枉,我如何能知道!宪尊又如何会冤枉你一个小吏,分明是你自己视王命如无物,竟敢擅自借着收脚费的时候放贷,县里准你们这样做了吗?!正如宪尊所言,百姓若交不起脚费,你大可以先请示先上报,毕竟这样的百姓是穷困人家,实在交不起,要贷也是县衙自己去贷,谁让你自己去放贷的!”

  “二老爷!您怎么能这样!”

  “我们放的钱,您老也是会抽分子的!甚至已经先收了我们两百元,要不然小的也没有下乡收钱的机会!”

  李用景着急忙慌之下把实情都说了出来。

  “你有证据吗?”

  “就在这里瞎说!”

  情急之下。

  田有禄大声质问了李用景两句,然后就向海瑞叩首:“宪尊,他这是在诬蔑卑职,他在诽谤卑职啊!”

  “卑职一向秉持读书人当仁爱百姓的圣人教诲,哪里会借机勒索这些穷苦百姓钱财啊!”

  “请宪尊明察!”

  海瑞这里只冷冷看向李用景:“你拿的出证据吗?”

  李用景一时哑然。

  “你要明白,诬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他田县丞再怎么说也是朝廷的官员。”

  “没有!”

首节上一节481/487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