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
他跪了下来。
“朕遍览史册,历来贪蠹之吏不少见,国朝祖训,贪赃六十两以上者,即剥皮楦草……今有左都御史陈金,内结权奸,外交边臣,欺君蠹国,本有纪功给事中黎有德举证弹劾私吞军饷数万行贿司礼监在先,而大行皇帝念尔平贼之功,未予追究,望尔自省改正,然谁知尔不感皇恩,在这之后,不收敛不收手不自省,又有受贿数万而谋官于吏部在后。”
“尔虽有功,然如此藐视国法,虽剥皮楦草,宁无余辜?”
“然朕上承祖德……常存仁念,伤一生灵皆不忍之,奈尔之罪何,故依旧念尔曾经功绩,只革去官职恩遇,籍没家产,赐尔自尽,不送法司受辱,保尔体面,望尔感念朕心,痛悔前恶,从容赴死,以答天诫,以正国法,以息民怨!”
王銮念完后,陈金已面色苍白涂漆。
整个人直接倒在地上。
他心里也是翻江倒海般不能理解。
“天子不是仁厚如孝庙吗?”
“梁顺德素来不是个老好人吗,不是素来只有别人欺他的份,没有他去欺别人的份吗,毕竟他儿子他都管不住,怎么突然操权杀人了?”
“我是对天子看走了眼,还是对他梁顺德看走了眼?”
“天子不想出内帑,早说啊,我会努力为你争啊!”
“他梁顺德不想当老好人,也想分钱,也早说啊,干嘛这样。”
第60章 左都御史奉旨自缢
锦衣卫把陈金扶了起来。
同时。
锦衣卫千户王銮这时对陈金说:“陈金,遵旨行事吧。”
陈金踟蹰起来。
半晌未语。
“陈金!”
“陛下已对你开恩了,你还在这里扭扭捏捏作甚。”
“是好汉就从容赴死。”
“没错,但凡你还是有些良知未泯,就该知道此已是皇恩浩荡,自当心怀感激,遵旨自缢!”
“我去给你找棵歪脖子树,好上吊!”
“我去找条绳子。”
都察院的一些御史们主动替锦衣卫训斥起陈金来,且七嘴八舌的扬言要帮陈金自缢。
陈金这里瘪起嘴来。
“你应该知道抗旨的后果。”
王銮这时嘱咐了陈金一句。
陈金颔首。
但突然,陈金实在忍不住,突然蹲地而哭:
“我不想死,我的银子一笔都还没运回家啊!”
“呜呜!”
王銮见此无语。
要不是因为别人帮他自缢,就变成了是由他人处死,不然的话,王銮现在真想帮陈金一下。
但这也不奇怪。
素来贪欲越重的人,就越不想死。
明末,内阁首辅周延儒被崇祯赐死,也是磨蹭到了四更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遵旨自尽。
“我想写份谢恩表。”
“以答圣上。”
陈金哭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你写,你写!”
陈金便在接下来写了一份谢恩表。
只是写的很慢。
字写的都有些扭曲。
“我想见见我的家眷。”
“你见,你见!”
陈金便又见了他的家眷。
一直到了天色向晚。
陈金才留恋不已地站上了凳子,把脖子套进了提前挂好的绳索里,在众人的瞩目下,咬牙蹬掉了凳子,然后双手乱抓。
王銮在见他没动静后,才将他放了下来,让锦衣卫在他脑后钉入了一颗长长的铁钉。
这是大明赐死的规矩。
周延儒被赐死时,负责处置此事的锦衣卫,就在他自缢后,于他脑后打入了铁钉。
这铁钉名曰定魂针。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是相信人死后是有魂的,而保了全尸,就有可能会靠魂魄复活,所以要用铁钉把灵魂定住,不使其复活。
陈金被赐自缢。
可谓人人称意。
广东、江西等籍贯的留京士民更是放鞭炮乃至散财庆祝。
士民们也皆叹天子公正仁厚,有恩有威,而足以令天下风清气正。
首辅梁储也被士民们被称赞有刚正不阿之风,没有因为其关系硬,就不严办。
毕竟众人都以为陈金这种最多只是致仕,甚至也只希冀他致仕就行,而不敢再有他想。
但谁都没想到,这一次,朝廷会执法如此公正,最终还是让陈金这样的恶贯满盈之人被肉体消灭。
梁储的乡党更是因此对梁储释去了埋怨,而纷纷来拜见他,赞他未忘乡愿。
本来。
梁储的乡党是有些怨恨梁储身为阁臣,在朝中不为家乡做主的。
现在这些埋怨都没有了。
而在这段时间。
第一期《育民报》也出现在了市井街坊,开始出售。
之前被朱厚在进京途中收养的那些孤幼,如今成了第一批售卖报纸的报童。
这些报童在锦衣卫的暗中保护下,穿行大街小巷,开始高喊著“国朝新政顺利开展”、“二十余万军民得安”、“京师盗贼情况基本肃清”等内容。
京师的识字率比较高,许多人都对书籍文章很感兴趣。
何况,这个时代其他娱乐与了解信息的渠道也少。
所以,很快就有许多人买了报纸回去观览。
一些贩夫走卒也因为关心城外治安和当下时局,而买了份回去,让家里识字的帮著看看。
而《育民报》印刷出来的份数倒也不少。
这主要得益于背后朱厚让司礼监在暗中负责印发《育民报》。
而司礼监作为负责替皇家印刷重要典籍与文书的机构,是有一个庞大的印刷作坊的,印刷工匠们也是要技艺有技艺,要效率有效率,甚至审美也很高。
所以,《育民报》一经问世,就很容易吸引到人。
再加上,该报内容皆是通俗易懂的白话文,有的地方还配了图画。
如此一来。
清理庄田这项善政,以及朱厚的其他事,也就被更多的人知道,乃至还下沉到了最普通的百姓中间。
百姓们也就更加笃定地相信当今天子是好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上。
本来,因为朱厚之前养望,就让许吐司大夫为他主动宣扬仁德,这样一来,朱厚的名望也就更加的高。
与此同时。
因为朱厚要求《育民报》对梁储多著笔墨,宣扬一下,以求在人望方面,制衡杨廷和。
所以,众人看了《育民报》后,对梁储也更加拥戴,也就越发忘记了梁储以前的一些不好名声,比如正德朝懦弱谄媚的名声,只知道现在的梁阁老,是敢为陛下为苍生得罪权贵,而支持清理庄田,为此屡次主动请见天子,建言献策的治世能臣。
即便一些士大夫也因此对梁储的印象改观许多,尤其是在联想到梁储成为首辅让魏彬、王琼相继下狱,如今更是让陈金也被绳之以法后,更是越发认为梁储刚正不安、公忠体国。
杨廷和也在这不久后看见了这份《育民报》。
这让他顿时面沉似水。
他自然意识到这报纸一面世,会对清流文官们在天下物议方面的话语权争夺有多大杀伤力。
“文句太直白,明显是要粗通文墨的也能看懂!”
“还大篇幅谈清田之善,对定大礼只轻描淡写。”
“爹,这个《育民报》定然是那些主张改祖宗成法的人所为!只怕出自内廷,不然,这印法不应该这么好。”
杨慎则在一旁还点评起《育民报》来。
杨廷和拧著眉头:“会是谁在这么做呢?”
“爹,还用问吗?”
“这肯定是跟梁顺德有关,通篇除了称颂天子外,就属他的好话最多,您这堂堂太傅,就没怎么提到。”
啪!
杨慎说著就一手将报纸拍在了几案上。
“只是不知这是不是天子的意思。”
杨廷和这时说了一句。
杨慎听后也顿时严肃起来,问著:“那爹觉得是不是?”
“不管是不是,必须尽快重回内阁!”
杨廷和回道。
杨慎想了想颔首:“爹说的是,在这里猜没什么用,得常伴御前,才知底细。”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别到时候不只梁顺德,连蒋全州、毛莱州也比我们更了解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