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自己直说便是了,老太太单为着贾府颜面,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啊。
章虽有些莫名奇妙,但也暗暗舒了口气,却又听贾母指着薛姨妈向他嘱咐道:
“这是你二舅母的亲妹妹,金陵薛家的主母,往后便是府上的贵客。
你虽原也该是客,但我只将你和玉儿视作宝玉他们一般,日后须得好生尊敬着薛家姨太太,万不可怠慢了才是。”
章心头一动,寻上了那双晶亮星眸,见小妮子正柳眉弯弯,梨涡浅浅,不觉也是欣喜,当即朗声应下了。
这事实也算不得什么,毕竟除了香菱之事,自己原也没想得罪她去。
贾母见了欣慰而笑,又提点了一句:
“往后你也跟你宝兄弟一齐喊着姨妈罢,一家人亲近些才好。”
...这就是你这个豪门贵妇的“算计”吗?
唔,我的评价是...幼稚!
我还正嫌姨太太拗口呢,你说一声我不也就应下了?
章瞧着刻下也凑到了贾母身前,正与自己面对面的薛姨妈那眉眼盈盈、唇儿弯弯的喜悦模样,竟似与黛玉如出一辙,一时险些绝倒。
但为了让这幼稚的妇人日后少生事端,他仍配合着“不情不愿”地喊了声:
“侄儿见过...姨妈。”
“哎,哥儿!”
薛姨妈见他这副模样,果然高兴极了,一面笑吟吟地应了,一面摸出了一块白玉鸡心佩来,摊在手心盈盈递过,口中还道:
“我这个做姨妈的,初次有了个当官的好侄儿,可不得巴巴地备上一份见面礼?哥儿可莫要嫌弃才是。”
【缘+64缕】
玉佩浮雕云纹,中有圆孔,色泽纯净,晶莹剔透,正静静地躺在白皙细腻的掌心中。
乍一望去,两者竟是难分轩轾。
这薛姨妈那般时候仍注意到了我没带玉佩?或许还特意选了个跟自己玉簪同色的...
章心头一动,瞥了眼自己空荡荡的腰间,又抬眼迎上了那盈满笑意的温柔眸光,一时竟不忍推拒。
贾母见他迟疑,便开口让他收下,他只好一面谢过,一面伸手去拿。
可那白玉佩尚无挂绳,再加上质地温润,又不知自哪里沾染了些可疑晶莹,他浅浅捏起几次,竟又兀自由指尖滑落。
薛姨妈素性触痒不禁,感受着掌心的轻微触碰,直如羽毛柔柔扫过,又见章眼下如此谨小慎微,连指尖都不敢碰上自己,若不是紧紧抿着唇儿,早当场笑出声来了。
船舱里你可都敢握我的手了,怎么老太太当面就变得这般乖巧了?
她心头得意轻哼,见章又伸手小心来钳,越性拉开那纤长五指,反手将玉佩拍入,自己虽也是双颊微热,面上却只掩口笑道:
“暧呦呦!不怕你恼,你能多大了。
我听你二舅母说,你蟠兄弟比你都还大不少呢,哪里就忌讳这些个了?”
众人听了都笑着点头。
能...能多大?
章满头黑线,握住了那余温暖暖、香汗津津的玉佩,当下站直了身子,微微垂目看着那张雍容妩媚、婉笑嫣然的柔美脸庞,恭声道:
“侄儿谨记姨妈教诲。”
我的好姨妈,你还没我高呢!
薛姨妈笑声一滞,不由杏眸微抬,一时将那双湛然凤目中的戏谑笑意看了个明白,直气得她黛眉轻拧,银牙暗咬。
但当着众人之面,她这个姨妈难道还能踮脚不成?
正自无可奈何之时,她便见到那恼人的哥儿大模大样地颔首示意,便要转身欲退,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手就摸了摸章脸颊,还顺手摩挲了一把。
虽说她只把眼前少年当作宝玉一般看待,到底...还是有些不同,当下早已指尖微颤,脸蛋作烧,又忙忙收回手来,转向贾母随口笑道:
“哥儿可真真是好高的个头,我瞧着竟很有些像我二兄那般的体格,往后定是要当大将军呢!”
贾母听了也笑:“姨太太过誉了,不过我这外孙儿不像他爹那般文弱,反倒跟他外祖年轻时的体格大差不差了。”
薛姨妈自知语失,忙笑道:
“是极,是极,家父常说国公爷昂藏七尺、雄姿英发,叫人一见难忘,哥儿可不就是跟国公爷一般的?”
贾母笑着点头,又向章道:“去见见你两位嫂嫂罢,蓉儿媳妇也还站着在呢。”
章连忙应了,便要退下。
但左腮那温软轻柔的触感渐渐褪去,只余下丝丝的微凉潮意,以及心头那不知是羞是恼的异样心绪,他又不禁瞧了眼那分明已是两腮通红,压倒桃花,却仍下颌微抬、翠眉轻扬的妩媚妇人。
旁人或许以为她是因为方才失言而生羞,他却有七八分把握,这长不大的妇人正是因为方才摸了自己的缘故。
毕竟...今儿在船舱里误捏了她的手时,自己就已见过这般美景了。
只是没想到,她眼下竟有了这般胆子...真叫人又气又笑。
章低声咕唧了一句,便转身往下首去了,只留下薛姨妈如被焦雷劈过一般,一时花容怔怔,眸光颤颤,愣在了原地。
手...手没擦干?!
贾母年纪大了,眼力、耳力都已大不如前,竟未有丝毫察觉,见了薛姨妈这般,只以为她还存着拘束,便忙让鸳鸯扶她回座。
薛姨妈缓缓惊醒,抽出素色绸帕握在手心,只虚扶着鸳鸯回去落座,一等鸳鸯转身便悄悄攥紧了绸帕不住地揉捏,又偷偷瞥了一眼,果见得湿痕斑斑,又有异香微微。
那...那玉佩上...
还有他..他脸上...
神天菩萨啊,快收了我去罢!
不行,这儿再住不下去了!要不...就趁了蟠儿的愿去?
薛姨妈素手绞弄绸帕,满心又气又羞,竟连搬家的心思都生了出来。
尤氏面前,章作揖起身,正巧一眼瞥见,不由心头暗笑,自觉报了一摸之仇。
但若让他知道薛姨妈竟要带着宝钗搬了出去,只怕...十下百下也是甘愿被摸的。
尤氏清眸微转,打望着眼前似乎又长高了些的青袍少年,看着他认真行礼,听他叫着“珍大嫂嫂”,不由就想起今儿自家丈夫那般严厉决绝的态度,心中又惶又气,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哀婉一叹,轻柔笑唤:“弟弟~”
【缘+78缕】
章微微一愣,回了一个大大微笑。
第132章 尤氏婆媳 黛玉同席(加到了4200)
这珍大嫂嫂好端端地就给了这一大笔【缘】,但无论是原著中的笔墨,还是这几日的相处,她都不是那种无端生恶之人。
可这善意也该有些因由,再加上秦可卿的反常…
想来宴间那两笔【缘】该是正应在贾珍、贾蓉父子二人身上了。
不过这对父子做事可当真粗糙,一下子便让她们都知道了,一个个愁眉欲语的的,倒让人看着不忍。
章望着面前黛眉青颦,明眸泛滟的妩婉美妇,心头微觉暖意,不由轻声笑道:“多谢珍大嫂嫂了。”
尤氏看着眼前少年的纯净笑颜,正觉心中更愧,便又听得一怔,不禁好奇笑问:
“兄弟何故无端生谢?”
章轻抬右手,扬起腕上角,凤目微凝,认真回道:“大嫂嫂赠物之情我深记在心。”
不过这角虽是贵重,到底比不上她心中那份善意,虽未宣之于口,但仅几日的相识,两柄团扇的薄礼,哪还能奢求更多?
可惜尤家势弱,今儿的商行实在无由拉她入股,就连凤姐虽与她相善,全程也是未提,连着李纨、秦可卿也是一般的原故。
“这孩子...还真是只把这物件记成了我的人情。
记得甫一见面的时候,因着那事,他就有些瞧他珍大哥哥不起。
而自家丈夫又素来是个心高气傲,容不得半分忤逆的,便是我或蓉儿犯了忌,也得被狠狠作践一顿,何况是外人呢?
想来他便是因此故才要大动干戈了....哎,何至于此啊。”
尤氏虽是心中忧烦,但看着眼前少年这般亲近尊重自己,却又不是因自己公府诰命的身份,不由便生出些纯粹的欣喜来,旋即眉眼轻舒,颔首嫣然。
发间金簪曳光,耳畔流苏叮当,端然明丽,顾盼生辉。
章满目赞叹,轻笑开口:
“珍大嫂嫂自该如此快乐才好,纵有一二琐事相扰,又哪里值得大嫂嫂烦忧呢?”
老太太下午都没瞧出来,他却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忧愁,当真好细腻的心思,不过他这话似乎又有些深意...
尤氏微微一怔,掩扇笑回:
“我原不过在心疼下午输给了老太太的一吊钱,就被你瞧出端倪来了。
难为你这般体贴,我记下了便是,快去见你珠大嫂嫂罢。”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把章往一旁的李纨身边推了推。
李纨盈盈起身,浅浅轻笑,与面前少年见礼毕,当下并无多余话说,见他转去便自归座,玉容淡淡无波,心头微微生澜:
凤丫头午错那会寻了个学记账法的由头回去了,可我冷眼看着,她方才进来时的模样也太高兴了些。
便连三个小姑子,连着湘云、黛玉,还有宝钗,面上或多或少,都是难掩快乐。
可这才多一会儿的工夫...
但宝玉还是跟去时一般模样…想来该是因哥儿的原故了,也不知他做了什么,便哄了凤丫头连着这群小丫头这般开心。
还有珍大嫂嫂,待他似乎也十分亲近...
如此算来,这合府上下,只自己与他最是生疏。
因我孀居之故,原也该当如此的,倒显得他知礼守礼了。
只是那延师一事...听三妹妹的意思该是能成,却也不知好不好谢他一谢?
她螓首微偏,明眸悄闪,望着侄儿媳妇身旁那青袍少年,薄唇淡抿,一时难抉。
章自不知李纨心绪,正在与秦可卿见礼。
面前华容婀娜,气若幽兰的绝美女子秋眸楚楚,羽睫微微,盈盈福身,绛唇轻启,曼声唤道:
“叔叔万福~”
声音甜糯幽媚,直直沁肌入骨。
他因听多了几次,倒也习惯了不少,当下侧身敛目,浅还一礼,待抬身欲走时,又顿步低声道:
“我和蓉哥儿的事且与你无关,祈盼务忧务言。”
他竟知道了吗?那自家丈夫会不会...
秦可卿眸光一颤,檀口微微,待要言语,却见方才风风火火去前厅张罗的凤姐正挑帘进来,开口笑道:
“前头都已布置好了,可以传饭了,特来请老太太、姨太太,并着少爷小姐们移步。”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都是哄然一笑。
贾母一面笑着起身,一面让人去唤邢夫人、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