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陵令用力一甩官袭袖子,冷笑道:“你在便坐逞口舌之快没有用,等到明日上计,就会知道谁才是各县的上计第一。”
赵禹皱了皱眉,狐疑道:“自从郭解运来两万石粟米,比你多出一万多石粮食,这次上计只有可能是本吏,难道你私自加征了田租。”
私自加征赋税,触犯了汉律。
不喜欢凑热闹的张汤,神色一凛,放下手中的一卷简牍,目光犀利,盯着叫嚷上计第一的茂陵令。
一种让人浑身发毛的眼神。
茂陵令扯过来万子孟,说出上计第一的原因,也挡住张汤让人发毛的眼神:“若是没有郭解运送的两万石粮食,你一个上计垫底的酷吏,只会大兴刑狱,不会治理地方,怎会上计第一?”
他指着万子孟,颇为得意的说道:“万子孟找到坤池里的仇景,筹集两万石粟米送过来,如今本吏也有两万石粟米,再次多你数千石粮食。”
赵禹的脸色骤变,阴沉的盯着茂陵令,心中大为愠怒。
天子缺钱帛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他和桑弘羊相熟,知晓的情况更为详细。
桑弘羊身为天子的伴读,四处搞钱,想钱都快想疯了。
送上去更多的钱帛粮食,才是最能取悦天子的政绩。
坤池里?
张汤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继续翻看长安狱送过来的鞫狱爰书。
“哈哈。”
茂陵令找到讥讽赵禹的机会,继续穷追猛打,讥笑道:“原来,万子孟的孙儿万章在今日把粟米运送到茂陵,本吏怕你不死心,安排万章把粟米运送到长安官寺,哈哈。”
说到最后,茂陵令又是忍不住大笑两声。
嘲笑赵禹的机会不多。
难得碰上,必然要多笑几声。
“你!”
赵禹的脸色大变,喜怒无常的他,盯着万子孟露出吃人的目光:“莫要高兴太早,即便本吏在长安官寺的汉阙门口裸衣狂奔,早晚要还回来。”
万子孟心里一颤,想到自己是外戚窦氏的宾客,心中对于酷吏赵禹的畏惧减轻很多。
张汤的嘴角扯动更加厉害,依旧是手持简牍跪坐,古怪的看了一眼大笑的茂陵令。
始终是一句话没说。
“赵公。”
贼曹大喜着走进便坐,作揖道:“县廷押送了两万石粟米.”
“闭嘴!”
赵禹怒气冲冲的走出便坐,准备狠狠抽押送粟米那人一巴掌。
当他走出便坐,站在廊庑,看向驾着敞车的那人。
赵禹愣住了。
“哈哈.嗯?”
茂陵令大笑着走出便坐,还没笑完,笑容戛然而止。
像是一只被人掐了脖子的鹜(鸭子)。
茂陵令的脸都快气绿了。
“怎么又是郭解!”
第65章 外戚张氏
郭解也愣住了,不明白茂陵令的脸色怎会那般难看。
他是赵禹的属吏,不会在乎茂陵令的看法。
“赵公。”
郭解跳下敞车,作揖道:“坤池里的仇景掠卖疾医,多达数十人,小吏无意中撞见,仇景居然袭杀官寺的官吏,仇氏族人已经全部伏诛。”
伏诛?
灭族!
郭解知道赵禹是酷吏,说出灭了仇景满门,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毕竟,一次死几个人都是大案。
他一次杀了将近二百人。
“好!好!好!”
赵禹一拊掌,大笑着连说三声叫好,瞧见郭解的神情忐忑,安慰道:“不过是一二百人,只要没超过一千人就无妨,出了任何事,就算是九卿之一的廷尉追问下来,也有本吏给你挡着。”
张汤正色道:“一切符合律法,你是本吏的属吏,本吏也会给你挡着。”
“你你们!”
茂陵令最是看不得他们上吏和少吏融洽的一幕,重重甩了一下宽袖,怒火中烧的离开了长安官寺:“万子孟、万章一家子庸狗,竟然把本吏的两万石粟米拱手送人。”
“郭解!”
万子孟满脸怒容,握紧腰间的二尺剑,老脸悲痛:“我孙万章若是死在你的手中,耗尽家财,我也要为孙儿报仇.”
“赵公。”
还没等他说完,狱司空带着一人急匆匆走进来:“淮南
雷.雷被?
万子孟瞬间傻在原地。
再也说不出一句复仇的话。
淮南王刘安屡次征辟雷被做上等代舍宾客。
万子孟一个魏其侯窦婴的下等传舍宾客,哪敢找雷被复仇,只能咽下孙儿万章惨遭杀害的苦果。
他的身体一颓,似是苍老十岁,踉踉跄跄走出长安官寺。
郭解皱了皱眉,既然已经结仇,就要斩草除根灭了柳市万家一族。
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呵。”
赵禹冷笑一声,盯着万子孟的身影说道:“郭解,本吏命你去循行柳市,查验柳市万家这些年是否贪赃枉法,一旦发现,你自行处决。”
郭解大喜,瞌睡来了枕头,拱手道:“赵公放心,小吏定会把柳市万家从内到外仔细查验一遍。”
柳市万家真是蠢。
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酷吏赵禹。
死在赵禹手上的公卿列侯、刘姓宗室多达数千人。
额.
也是。
无论是赵禹,还是张汤,如今没有成为天下官吏闻风丧胆的酷吏。
只是长安官寺比较有名的两位酷吏。
郭解暗道,站队是门技术活,体制内能力再强,不如站队站的好。
未来的风口,就是紧紧跟随赵禹、张汤的脚步。
至少可以在一场场大清洗中活下来。
“郭解。”
张汤走回便坐以前,想起一件事:“两万石粟米可以为你买爵赎罪四条人命,回去后交过来四卷爰书,你的爰书,或是亲友的爰书皆能赎罪,另外,把坤池里的大案写成爰书交给本吏。”
写成爰书就是直接结案。
不用再审理。
两次上缴两万石粮食,一共四万石粮食,使得郭解廉洁奉公的形象,印在赵禹、张汤的心中。
张汤颇为信任郭解,难得不审理,直接结案。
贼曹和狱司空看向郭解的眼神不同了,多出几分慎重,心道张汤第一次这么信任一个人。
“张公请看。”
郭解早就写好爰书,过来的途中,他口述,义妁写成一份爰书。
他递过去爰书说道:“小吏已经提前写好爰书,详细记录了本案的全部过程,包括戚里的一名田典拐骗长安城内的疾医,一直到仇景利用疾医催生牛黄,尽数记录在案,没有一丝遗漏。”
戚里的田典?
赵禹、张汤同时停下离开的脚步,骤然回头,盯着郭解,眼中充满了惊喜。
一个微不足道的田典。
似乎变成了一个重要的大人物。
“贼曹、狱司空。”
赵禹的神情带着几分残忍和亢奋:“你们立即带着贼捕干和狱小史,随着本吏前往戚里,捉拿要犯,切记不能放跑了一名要犯,哈哈!”
他过于亢奋,甚至忍不住笑出声:“另外,去把尉曹叫来,征发一些更卒一起前往戚里。”
赵禹带着贼曹、狱司空急匆匆离开长安官寺,前往戚里捉拿要犯,也不怕冲撞了居住在戚里的外戚。
张汤也是快步离开,走到一半,突然回头道:“你带着藁街都亭的亭卒一起过来,记得打开五兵库,披甲持盾,尽快赶往戚里的闾门。”
郭解不明所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个小小的田典。
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首都的公安局、监狱、人武部,再加上他一个区分局的公安局长。
四个部门一起联合办案。
郭解是体制内出身,听到两个部门联合办案,心中忍不住发颤,何况是四个部门联合办案。
他立即回去打开五兵库,披挂鱼鳞甲,带着二十名身穿红绦扎甲的亭卒,急匆匆赶往戚里的闾门。
“冤枉啊!”
“你敢抓本官!”
“快快去找宣平侯。”
郭解刚刚来到闾门门口,听见闾里一片鸡飞狗跳,贼捕干正在大肆抓人。
还是冲进外戚的第舍贵里抓人!
郭解一脸的惊愕:“赵公和张公难道是在抓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