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广的收买俳优隶卒、穷居负贩做耳目。
不敢说八街九陌的底层人都是他的闲者。
至少藁街的俳优隶卒都愿意做卫广的闲者,心甘情愿的帮忙探听消息。
虽说都是底层闾左,但俳优可是能够经常出入公卿豪强的宅院。
卫广做的事,其实与郭解差不多。
郭解逐渐安排信得过的游侠儿,担任闾里的里吏和田典,目的只有一个。
把长安的基层干部全部换成他的人。
等到郭解做成这件事,夜晚的长安对于他来说,就是来去自由的如入无人之境。
宵禁形同虚设。
只因掌管闾里门禁的里吏,掌管的田典,全是郭解的人。
到时,把控了基层干部,还有其他更多的妙用。
“善。”
郭解略微一想,明白了卫广的意图,笑道:“我和莽通回去打开五兵库,更换甲胄,你找来几名穷居负贩去代邸闾里探听消息。”
卫广听到郭解认可他的做法,面色一喜,当即找来几名穷居负贩前往杜医曹的宅院。
五兵库打开,郭解披挂一副红绦鱼鳞甲,比起都亭只有一副鱼鳞甲,郡邸官寺的五兵库多出一副。
莽通也能披挂一副红绦鱼鳞甲。
“杜医曹不在代邸闾里。”
卫广一脸的庆幸:“好在提前找人做个闲者,提前探听消息,贸然前往杜医曹的宅院,惊扰到了他,说不定跑回代国躲起来。”
一行人跑去杜医曹的宅院抓人。
邻里或者宅院的僮奴告诉了杜医曹,当天就会跑回代国躲起来。
“杜医曹当前住在哪里。”
郭解暗暗点头,越发认为卫广耗费一点小钱,办了大事,找来穷居负贩做耳目,是一件大好事。
“霸陵邑。”
卫广的手指沾了沾黍酒,在案几上画出一张简略舆图:“有一名牧奴的季弟,是杜医曹宅院的牧奴,因为拖欠了廪给,又无处索要,得知我搜集杜医曹的消息,毫不犹豫说出杜医曹的动向。”
廪给相当于工钱。
郭解摇了摇头,看来春秋年前那位没有分给车夫肉吃的将军,还是不够警醒一些蠢货。
刁难谁也不能刁难已经很苦,没有任何退路的穷苦人。
杜医曹好歹是省卫计委的头号领导。
缺一个牧奴的工钱吗?
显然不缺。
最后却因为一个牧奴栽了跟头。
着实可笑。
“走。”
郭解直接披甲,骑上河西马:“前往霸陵邑抓人,抓走杜医曹过来鞫狱。”
长安的都亭只能在亭内披甲。
一旦离开都亭,就会触犯长安官寺的法令。
郭解、莽通两人披着红绦扎甲,一名军假吏带着十名材官,披挂红绦扎甲跟在后面。
招摇过市。
却不会有任何的责罚。
郭解现如今是郡邸长,只要是涉及郡邸、国邸的案牍公务,别说是披挂甲胄离开官寺。
就算离开长安。
离开右内史。
照样是没有人有异议。
郡邸长带来的最好好处,就是郭解当官的自由度变得极高。
霸陵邑在长安以东的灞水东岸,此地是长安的冲要,凡是从西、东两方出入、潼两关,必定经过灞水和霸陵邑。
灞水修建了一座灞桥,长安的九市十六桥之一,灞桥宽五丈,东西三百步,桥洞数十个,桥柱子数百,梁一百余。
桥东、桥西都有堤激,还立有石柱。
筑堤五里,栽柳万株。
当前是早春时节,下雪的冬季已经过去,郭解骑着一匹河西马来到灞桥的桥西,路上的安车、敞车瞧见红绦鱼鳞甲,急忙避让,一路上畅通无阻。
即便是拥挤的灞桥,挤满载货的敞车,依旧让开一条通道,等着郭解的河西马过去。
“呸!”
卫广吐掉嘴里的柳絮,不耐烦的说道:“早就听闻灞桥的柳絮很多,未曾想漫天都是,着实烦人,应该把东西堤岸的柳树全部砍了,若是走水,不知惹出来多大的火势。”
早春时节,柳絮飘舞,宛若飞雪,飘荡在灞桥的两岸。
郭解心道,这就是未来的关中八景之一灞桥风雪。
不过,卫广说的很对,漫天飞舞的柳絮容易造成火灾。
郭解和卫广一样,没有文人的无病呻吟,整天这雪那雨,妥妥的实用主义者,认为应该砍掉灞桥两岸的柳树。
只可惜两人说了不算,栽种柳树是为了固堤,防止东西两岸修筑的堤岸垮塌。
灞桥东西三百步,郭解一行人骑着马,依旧耗费不少时间抵达灞桥东岸。
来到霸陵邑的城门口,见到许多纵马的五陵少年。
城门口的门候,瞧见郭解一行人可以披挂甲胄招摇过市。
他不敢怠慢,看了一眼传符,立即恭送披甲的军侯离开,免得招惹麻烦。
杜医曹和诸杜族人居住在董君里,董君指的是馆陶公主养的男幸董偃。
深受馆陶公主的宠爱,把霸陵邑的一座小第室赏赐给董偃。
霸陵邑一处闾里的名字,改成了董君里,在里民看来是一件好事,能与外戚窦氏的窦太主牵扯上关系。
日未入(14:30~17:15),郭解一行人来到董君里的闾门门口,领头的三人下马,拴在门口的础石上,步行走入董君里。
大汉有着严格的传马名籍制度,进入城邑都要详细记录,不怕被偷。
凡是偷马抓住最少是城旦舂。
董君里是霸陵邑的大里,居住的人丁比较多,郭解等人披挂着甲胄走进来,没能引起里民的注意。
董君里的不少豪强族人,在霸陵邑担任军假吏,时常穿戴着甲胄回家,里民早就已经习惯了看到披挂甲胄的军假吏。
不过,郭解等人走过闳门,朝着里巷最内部的杜医曹宅院走去,一路上遇见不少平帻庶民拎着耒、耜回来,看向郭解的目光畏畏缩缩。
不敢直视。
闾里做工的营生比较少,里民依旧需要出城干农活,耕种田地,养活一家人。
平帻庶民扛着耒、耜,急忙靠着夯土墙站立,低着平帻脑袋,不敢直接看向郭解,生怕惹来军假吏的不耐烦。
“卫君。”
一名穿着破烂襦,平帻洗的发白的牧奴,瞧见卫广真的来了,瘦弱的脸容大喜。
牧奴急忙过来见礼:“小人随口一说,没想到卫君真的过来,不着急进去,杜医曹去了长门园拜访董偃,想要等到几少半(21:00~21:45)方能回来。”
郭解打量牧奴几眼,身材瘦弱,一看就是整日吃不饱饭的穷苦人。
“赏你的。”
郭解拿出一柄铜短剑扔过去:“这事麻烦你多用心。”
铜是钱。
一柄铜短剑足够牧奴一家人一个月的吃喝。
第107章 掠卖
杜医曹的宅院是比起曲尺宅占地更大的日字宅院,前后两进,小重檐房屋的两侧有廊,宅院的角落有一座小型望楼,几名僮奴窝着望楼上,用博戏赌钱。
博戏又叫六博棋,由箸、棋子、棋盘、博筹、割刀、削和盛具组成。
一共是六枚箸(zhu)和十二枚棋子,箸是筷子,用于投掷,棋子用于行棋。
六枚箸会抛掷出不同的组合,称为博采,僮奴手中的棋子又名马,共十二枚,黑白各半,或黑红各半,双方各执一色。
牧奴握紧手中的铜短剑,贴着望楼下方的夯土墙,走向日字宅院的后门。
往楼上时不时传来僮奴的叫骂声。
几名僮奴一心赌钱,没有注意到墙根的郭解等人。
后门的门口停着一辆敞车,车堆满了刍、茭草,用来喂养牛牢的黄牛。
汉初缺马,黄牛大多是用来驾车,很少用来耕田。
郭解等人,把刀剑藏在茭草堆,抱着一束茭草走进后门,藏在牛牢的草垛后面。
牛牢的前方是一片小重檐屋舍,有廊庑相连,房内后面的一间小堂,空无一人。
“你带着材官守好后门。”
郭解嘱咐道:“等到本吏抓住杜医曹,立即出门,悄无声息的离开董君里,这是霸陵,不是长安,切记不能被霸陵尉看见,最好是静悄悄带回长安。”
军假吏和十名材官全部披挂红绦扎甲,手持长矛,腰悬一口环首刀。
依旧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
霸陵邑掌管县卒徒隶的人,是霸陵尉,不是长安尉张汤。
“卫君稍候。”
牧奴平日里居住在茭草的草垛上,瞧见郭解、卫广等人躺在草垛上,静静等着杜医曹回来,急忙从草堆下面翻找出来一个破烂的箧。
他从箧中拿出一捧徕(lai)麦,又拿出陶鬲,架在旁边的火堆上,陶鬲内倒了水。
鬲是一种圆形敞口,下方有三足,足中空的食器。
他又在陶鬲上方放了一个陶甑。
甑是蒸食器具,底部有很多小孔,类似于蒸屉。
牧奴在甑内铺了一层粗麻布,徕麦放在麻布上,开始造饭用来宴飨郭解、卫广几人。
陶甑冒着一股股白气,天色将黑,蒸熟了徕麦,即小麦。
徕麦包着一层麸皮,烹调的方式是蒸煮粒食,十分坚硬粗糙,容易胀肚子,小麦如果受潮发芽还会造成食物中毒,远不如粟、稻安全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