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脸色不愉的说道:“赵公带着属吏前往灞水附近修治邮亭,本吏就前往了劳监,抽调刑徒前往林苑,谁知,郡尉曹借着征发刑徒修筑茂陵邑的公文,直接带走劳监的刑徒。”
外戚窦氏的针对来了。
上次,赵禹、张汤当着馆陶公主的面杀了窦彭祖,得罪了外戚窦氏,不会轻易放过两人。
外戚窦氏门下的宾客,为了讨好馆陶公主、丞相窦婴,一个个盯着长安官寺的两名长吏,只要有一丝机会,就立即出手给两人扣上罪名。
右内史的郡尉曹早不抽调刑徒晚不抽调,突然在张汤押送刑徒前往林苑的时候,征发长安劳监的刑徒前往茂陵邑。
就是栽赃张汤一个失期的罪名。
一切的始作俑者郭解,却安之若素的御车,在首都几个局长羡慕的眼神下,亲自给首都市长开车,做了首都市长下乡时带在身边的亲信。
“张汤!”
这时,一名右内史的督邮,带着几名属吏前来,呵斥道:“你为何还在长安官寺,速速带着长安劳监的刑徒前往林苑,右内史的二十多个县道邑,只有长安还没征发刑徒,难道你想背负失期的罪名吗!”
一郡的诸多郡曹,地位最高,实权也最大的郡曹有三个。
一个是功曹,相当于掌管官员人事调动的组织部。
一个是五官掾,相当于秘书处。
一个督邮,相当于巡视组。
督邮是郡太守的耳目,分明善恶,督查县政,一郡分为两部、三部、四部、五部,每部设置一名督邮进行督查,受到督查的官员是一县权力最大的长吏。
督查县长吏的善恶,以及是否称职,报给郡太守,以便奖惩,甚至有收捕犯吏的权力。
张汤看见督邮带着几名属吏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给他扣上一个失期的罪名。
这名督邮和郡尉曹一样,全是外戚窦氏的宾客。
张汤心中窝火,恪守汉律的他,虽然知道自己遭到窦氏宾客的陷害,但确实有失期的嫌疑。
他再是恼怒窝火,也没有反驳,毕竟是自己违背汉律。
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违背了汉律,张汤即便是被人陷害,也会先把应当担负的刑罚背在身上,再说洗清冤屈的事。
督邮似乎笃定张汤不能按照征发刑徒,送到南山修筑林苑,一脸蔑视的盯着他,心道酷吏张汤也不过如此。
略施小计,就栽在他的手中。
督邮沉声道:“本吏就在官寺门口等着你,看你何时把刑徒送到林苑,倘若失期,不会轻饶了你!”
当前是夕时(15:45~16:30),黄昏的红色余晖照在官寺门口的汉阙上,镀上一层红光,距离征发刑徒送到林苑的时间所剩无几。
只剩下最后几刻时间。
张汤咬着牙,看了一眼远处天边的落日,心绪越来越沉重。
难道,他就要栽在小人的陷害下。
“张君。”
郭解坐在皂缯盖车的屏泥上,放开辔绳,作揖道:“这次前往叔齐里抓捕掠卖者,里民全部参与掠卖长安的细君,小吏与尹齐、王温舒已经把参与掠卖的上千里民全部抓到长安。”
“善!善!善!”
张汤先是一愣,很快又拊掌大笑:“哈哈,上千里民!这次征发的刑徒不过八百人,右内史各县押送数百名刑徒送到林苑,上千名里民已经足够,甚至多出二百人。”
他心头的紧迫瞬间一扫而空。
浑身轻松。
张汤一脸冷笑,盯着右内史的督邮,看他还有何话要说。
督邮的脸色难看,扫了一眼郭解,瞧见他不过是个御车的小吏,心中窝火,肯定是赵禹暗中教他说出这些话。
整个长安官寺,督邮能够看上眼的官吏只有几名长吏,一个小小的御车属吏,不会被他放在眼中。
督邮再次被郭解的马甲误导。
把仇恨放在赵禹身上。
督邮不甘心这么轻易放过张汤,看一眼红色日头,心中略定:“长安距离南山很远,早上带着刑徒出发前往南山,当前的夕时(15:45~16:30)堪堪抵达南山,本吏倒要看你如何把刑徒送过去。”
就算是有八百名刑徒,距离押送的时间不剩几刻。
甚至不够张汤带着刑徒离开长安。
依旧是失期!
“郭解!”
一匹河西马奔腾过来,桑弘羊直奔皂缯盖车,满脸喜色:“听说你这趟罚没豪强的家资,带回来数万石的钱粮,快快交给本官,带回去用于修筑林苑。”
上林狱的狱小史带着猪、薤、盐、大酢等等肉食菜蔬回到林苑,引起很多底层郎官的羡慕,瞧着狱小史送给留守狱小史的东西,一个个不停吞咽口水。
随着林苑的修筑越来越大,桑弘羊的钱粮缺口也越来越大,想钱都快想疯了。
桑弘羊得知狱小史带回去大量的肉、薤,立即骑着一匹河西马,带着几名属吏前往长安官寺。
只为一件事。
找到郭解带走数万石的钱粮。
郭解瞧了一眼督邮,笑道:“钱粮就在敞车上,另外还有八百名刑徒需要押送到林苑。”
“哈哈。”
桑弘羊拊掌大笑:“一起带走,免得张汤再去一趟林苑。”
“且慢。”
督邮脸色难看,站出来阻拦道:“征发的刑徒只能由张汤亲自押送过去.啊!”
“啪!”
桑弘羊直接甩了督邮一巴掌,鄙夷道:“瞧你的官职应该是右内史的督邮,一个小小的督邮算什么东西,就算右内史来了也不敢在本侍中面前放肆,竟敢阻拦本吏的公务,张汤!此人交给你审问,本官怀疑他是匈奴的闲者!”
“小吏.”
督邮吓傻了,落在酷吏张汤的手中,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急忙辩解道:“你只是天子身边的侍中.啊!”
郭解一拳砸在督邮脸上,又一脚踹在督邮的肚皮:“桑侍中,已经拿下督邮。”
长安的长吏无权抓捕督邮,天子身边的侍中却可以。
督邮是右内史也就是省里派来的巡视组。
侍中却是天子的秘书。
“呵呵。”
桑弘羊很满意郭解的出手果断,留下两封信牍:“这是五百亩良田的券书,另外,本官已经禀明公府,在金城闾里设立一座烽燧,燧长由你挑选,烽燧的地点也由你挑选。”
烽燧!
郭解终于开始掌握兵权。
以及披甲权,也就是配枪权。
赵禹也拿出一封信牍,张汤犹豫片刻,也是写了一封信牍交给郭解。
三封信牍是一千五百亩田地。
金城闾里的上等田地达到三千亩!
张汤走进官寺以前,笑道:“拿来吧,想必这次也有不少爰书。”
郭解面色一喜,立即拿出八份爰书递过去。
五十金买爵赎罪一条人命,四百金赎罪八条人命。
买爵赎罪的进度达到25%。
第115章 忠诚
长安官寺的布局是南衙北狱,中都官二十八狱之一的长安狱,位于长安官寺的北面,旁边是关押驰刑士的劳监,还有积库和廪仓。
长安狱周围是一圈高大的墙垣,单凭人力不可能翻越过去,另外还有狱小史来回巡逻,没有长安尉张汤的尺牍公文,谁也别想离开长安狱。
长安狱的内部,被尹齐挖了一个名叫虎穴的地窖,上面盖着大青石,就是让长安人色变的酷刑虎穴。
“郭君。”
尹齐迫不及待想要把诸杜的族人,关进虎穴,喜滋滋的说道:“本吏准备把西道诸杜的族人关进虎穴,你要不要一起过来观赏。”
观赏?
每批上百人一起闷死在虎穴内。
尹齐满脸喜色也就算了,还邀请郭解一起过去,甚至说出观赏两个字。
郭解摇了摇头,想起只有国外才会拍摄的变态,电锯惊魂中的竖锯,还有汉尼拔。
这两个变态在尹齐面前都算是弟弟,尹齐可以做他们的祖师爷。
“算了。”
郭解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郡邸长官寺还有一堆公务需要处理,本吏几日不在官寺,积压了许多简牍,还是尽快回去处理公务。”
尹齐一脸的惋惜,只能目送郭解离开,自身一人前去欣赏虎穴中的诸杜族人,凄惨的死在虎穴内。
从叔齐里回来的几人,义纵跟着张汤一起离开,卫广回家去见嘉夫人,卫君孺前往平阳公主的大第室。
正常只有莽通一人跟在身边。
今日多了一个虫皇柔。
郭解骑着河西马,带上军假吏和十名材官前往郡邸官寺,因为官寺位于东第,路过了宫城的司马门。
长安有三道城墙,一道是渭水南岸的外郭墙,第二道是长安城的城墙,第三道是未央宫的宫城。
宫城有四面城墙,每面一门,称作司马门,也叫做公车司马门。
公车司马令负责驻守司马门,当前的公车令是东方朔,手下还有一批捕风捉影的公车大谁卒。
宫城除了四面司马门,还有十四个掖门,也就是偏门或者小门。
郭解骑着马路过北司马门,门前的道路是直城门大道,群臣上书奏事,往往通过北司马门进入宫城。
北司马门外有双阙,所以又叫做上书诣北阙。
双阙门口停着不少朱两的车,罕见的两千石高官车驾,在北司马门门口倒是变得常见,宫卫勘验了官员的印信,才能进入宫城。
绕过夯土宫墙,就是与丞相府西门相对的东司马门,也是宫城的正门,皇帝出入宫城通过东司马门,诸侯朝见也是经过这道门,门外设置了一面罘。
丞相府西门门口,几名宾客跪坐在车厢掩闭的衣车内,掀开窗,注视着郭解骑马路过东司马门,朝着东第的郡邸官寺赶去。
杜君敖也是丞相窦婴的宾客,沉吟道:“茂陵令想要上计第一,应该剪除赵禹的羽翼,尹齐、王温舒、郭解三人不能留在长安官寺。”
虽说酷吏尹齐、酷吏王温舒与赵禹的关系更为亲近。
但在杜君敖看来,郭解的威胁最大,因为他最受赵禹的倚重。
茂陵令甩了一下豹锦深衣的袖子,神色带着几分漠视:“尹齐、王温舒、郭解不过是一些县曹小吏,本吏是陵邑的长吏,倘若与这些县曹小吏争斗,降了身份,传出去也惹人笑话。”
呵。
尤其是所谓的长安豪侠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