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个游侠儿,怎能值得茂陵令亲自针对,郭解上面有张汤,张汤上面还有赵禹。
刁难郭解?
就是贬低身份!
茂陵令只会与赵禹争斗,再不济也得是张汤,怎会去刁难郭解。
“然。”
杜君敖深表认同:“郭解不过是赵禹手中的一口刀,不值得茂陵令去刁难,不过,我的本意是折断赵禹手中的三口刀,赵禹就是没了牙的老虎。”
他说出真实意图:“相比起两名酷吏尹齐、王温舒,郭解手下没有贼捕干,也没有狱小史,无权在长安缉捕盗贼,可以找来一些县三老、乡三老跑到北司马门,也就是宫门口喊冤,诉告郭解带着游侠儿祸害乡里。”
宫门口喊冤!
茂陵令忍不住心中一颤。
当真是一条良策。
茂陵令频频颔首:“不论是尹齐、王温舒,还是郭解,只要折断赵禹手中的刀,就能让他心痛不已,你说的不错,郭解是郡邸长,只能管辖郡国的事,不能找来长安唯一能够缉捕人的贼捕干。”
中尉、公车司马令是军队,只有发生了大事,才会在天子的命令下抓人。
贼捕干是警员,首都长安只有警察有执法权。
也是首都唯一能够抓人的暴力机关。
狱小史是狱警。
贼捕干等警员负责抓人,狱小史的狱警负责关押,两者属于前后闭环的暴力机关。
杜君敖正色道:“茂陵邑和霸陵邑的县三老、乡三老不能走南面的安门,还有西面的直城门,最好是从北面的横门进入长安。”
南面安门大街是章台街。
西面直城门大街是藁街。
北面横门大街是华阳街。
茂陵令困惑道:“这是为何?”
安门、直城门的门亭亭长,只是一个亭长,可以阻拦平帻庶民进入长安,却拦不住县三老和乡三老。
杜君敖说出原因:“郭解曾经是藁街都亭的都亭长,与藁街一带的贼捕干关系不错,上次殴打长安县三老的贼捕干,是章台街的数十名贼捕干,路过这两个门的大街,有可能遭到贼捕干阻拦。”
长安相比较有着十六个区的首都,被八街九陌分成八个区。
每条大街是一个区,贼曹佐和贼捕干相当于分管街区的局长和警员。
茂陵令欣然道:“你做事倒是周全,等到本吏提拔右内史,许诺给霸陵杜氏的郡曹,不会食言,你我俱是一体。”
杜君敖和县三老都是姓杜,却不是一族的同族人。
杜君敖是霸陵杜氏。
县三老是西道诸杜。
“另外。”
茂陵令沉声道:“这件事只有你我知晓,在县三老、乡三老没有抵达宫门口以前,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免得走漏风声。”
杜君敖一脸认同的不停颔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
孰不知,茂陵令御车的僮奴,就是卫广宅院的常客,经常遭到茂陵令打骂的僮奴,只有在卫广的宅院方能得到平等对待,活的像个人。
僮奴心中一紧,避免被茂陵令看出异样,尽量缓和呼吸,等到车驾回到茂陵邑,立即赶往卫广的宅院说出探听到的消息。
“竖子!”
卫广大怒,骑着赤柱纵马赶往郡邸长官寺,五陵少年都不能在长安纵马,唯独缇骑可以纵马。
僮奴回到茂陵邑,又赶回长安,耽误不少的时间。
茂陵邑和霸陵邑的县三老、乡三老已经赶往长安的横门。
好在卫广是缇骑,纵马前往官寺,找到正在便坐处理案牍公务的郭解,急声道:“兄长,不好了,杜君敖找来县三老、乡三老准备去宫门口喊冤。”
宫门口!
郭解心中一颤。
他记得自己就是死于宫门口喊冤。
这一天怎么比起历史上的记载更早到来。
买爵赎罪的进程还剩75%。
郭解冷静的问道:“这些县三老、乡三老是从哪个门进入长安,又是路过哪条大街。”
他已经收买藁街、章台街、华阳街的贼捕干,只要路过这三条大街前往宫城,就有可能拦下来县三老和乡三老。
卫广回忆了僮奴的说辞,脸上有了喜色:“那名御车的僮奴说了,似乎是从华阳街,嗯,对,就是从华阳街前往宫门口。”
华阳街?
郭解笑了。
他从坐枰站起来,吩咐道:“去把厩房的河西马牵来,咱们一起去一趟华阳街。”
八街九陌的闾里数量不同,藁街由于有着蛮夷邸,占据不少的宅地,闾里少一些,只有十余个闾里。
华阳街的闾里更多,一共有十五个以上的闾里,贼捕干大多居住在长安闾里,依靠着微薄的食俸养家,妻女常常去西市的工坊织布,做工赚取一些粟米。
贼捕干的父和子,不论寒暑,前往第舍贵里的小第室舂米,举着沉重的杵,舂米换取一些粟米。
第分为甲第和乙第,甲第是列侯居住的大第室,乙第是两千石高官居住的小第室。
贼捕干虽说是斗食小吏,长安城中遍布九卿等公府官寺,斗食小吏实在是过于微不足道,但小第室的高官还是愿意卖给贼捕干一些人情。
贼捕干是长安唯一主司缉捕的斗食小吏,两千石高官也会遇到一些七十以上的无赖翁、妪,以及要小钱的游侠儿,还有闹事的邻里。
小第室舂米的廪给,虽说略高一些,却也是勉强糊口。
今天,居住在平帻庶民闾里的贼捕干,已经过了一日两餐的下午食,家中冒起炊烟,还有一股诱人的肉香。
华阳街的几名贼捕干结伴回家,住在闾门附近的贼捕干,先一步回家,宅院内冒出炊烟和肉香。
其他几名贼捕干进入闳门,故意把切开的一扇猪肉,背在身上,朝着邻里打招呼。
“仲父,你儿子还没从东织令的官寺回来,今天不知道又能带回来几两猪肉。”
“你身上哪来的猪肉?还是整整一扇,我儿子在九卿之一的少府官寺,最多用废弃的蚕丝换来二三两猪肉,你怎会有半扇猪肉。”
“呵呵,我一个小小的贼捕干,哪能和少府东织令的属吏相比,这些猪肉啊,是弁虎的豪侠郭解,赠给的肉食。”
东织令是九卿少府下属的官职,掌管东织室,织造宫中的服衣物,每隔一旬十来天的时间,就会废弃一些蚕丝,东织室的属吏一人分一些,前往东市换取几两猪肉带回家。
仲父是贼捕干父的二兄。
两家的关系不好,曾经因为仲父强占了贼捕干门前的一块宅基地,大打出手。
仲父仗着自己是二兄,当众扇了贼捕干父一巴掌。
两家就此闹僵,仲父没少仗着儿子是东织令的属吏,隔三差五带回家几两猪肉,讥讽贼捕干养不了家。
仲父瞧见半扇猪肉,眼睛直了,伸出麻襦的袖子擦了擦口水,舔着脸笑道:“仲父的孙子,也就是你的从子,几天没吃肉了,能不能割下一个猪蹄子,不多要,只要一个猪蹄子。”
贼捕干的父、母、妻、子听到动静站在门口,全是一脸的愠怒,瞪着仲父暗骂他不要脸。
“呸!”
贼捕干朝着站在梓树旁边的仲父,吐了一口唾沫,讥笑道:“这时候想起来是一家人,早干嘛去了,还想要猪蹄子,我呸!你家吃肉的时候,也不见给我儿子送一块肉。”
他扭过头,看向父母妻儿,心中涌现出一股子酸楚,又是激动。
贼捕干的眼眶微红:“父、母,闾门口的敞车上,还有郭君赠送的半扇猪肉,以及十束薤、上百斤盐、十坛大酢,你们快去搬回来。”
仲父惊呆了。
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个斗食小吏竟是有多到惊人的肉食菜蔬。
仲父看着一束束薤,一坛坛大酢,从闳门搬进里巷,又搬进对面的季弟家中。
仲父一脸的后悔。
肠子都悔青了。
贼捕干分得一头猪,杀了猪还剩很多猪血、猪肠、猪肺等猪下货,拿出一些分给关系不错的邻里。
唯独没分给仲父。
仲父一家人险些气晕过去。
贼捕干家中热闹起来,邻里得了猪下货,送了一些野菜、鸡子当做回礼,不会白占便宜。
“咚咚!”
军假吏拿着一卷简牍,敲响贼捕干的家门,沉重的说道:“县三老、乡三老准备去宫门口诉告郭君,路过华阳街,你自己考虑要不要去打人。”
“去!”
贼捕干霍然起身,握紧腰间的木椎,大怒:“小吏怎敢忘郭君的恩情,定要甩出六七椎,打死那些闹事的老庸狗!”
这名贼捕干被父母妻儿送出家门,走出家门、闳门,一直送到闾门口。
贼捕干在父母妻儿的目送下,手持大椎,大步前行,朝着华阳街大步跑去。
一名名军假吏、材官拿着简牍,敲响贼捕干家门。
一名名贼捕干手持木椎,大步狂奔,跑向华阳街。
华阳街的贼捕干们站在街道上,一脸凶狠,堵住华阳街通往宫门口的道路。
第116章 洞房
华阳街是长安西城墙,最西边的城门横门的大街,每面城墙有三座门,不是挨在一起,分别位于城墙最西,城墙中间,城墙最东,相隔的距离很远,北城墙西边的横门与最东边的洛城门,相隔将近七八里。
横门宽约十四丈(32米),一门三洞,每道城门都有三个门洞,宽约五丈(10米多),三个门洞合计十四丈(32米),城门地下有砖石砌筑的排水涵洞,涵洞宽1.2~1.6米,高1.4米,分为圆形通洞、五角形涵洞,涵洞用青砖和石块砌筑,顶部用砖券。
横门是一门三洞,与华阳街三条并行的道路相通,中间的道路叫弛道,两边的叫旁道,中间驰道是天子专用。
两条旁道和驰道之间栽种了梓树、黄梨树等树木,也有一条排水沟隔开旁道和驰道,排水沟是明沟,宽0.9、深0.45米,城内的污水通过明沟流入城门涵洞,最后流入城外壕沟护城河。
县三老和乡三老乘坐牛车,从横门的右门洞进入长安,一侧是栽种梓树的驰道,有明沟相隔,一侧是东市的夯土墙,时不时传来喧嚣的叫卖声。
横门中间的驰道空荡荡没有一辆车驾,东西两侧的旁道很是拥挤,行进着很多襦庶民、辎车、衣车、安车等等车驾。
长安的交通规则是左出右入。
西侧门洞出城,东侧门洞进城,中间门洞是天子专用。
华阳街的左右两侧是西市和东市,西市门前的旁道是出城,东市门前的旁道是进城,昨夜下过一场小雨,东侧明沟流淌着雨水,流入城门底下的涵洞。
一名名贼捕干站在东旁道的夯土路面,盯着行驶过来的几辆牛车,面露凶相,从腰间拿出木椎,紧紧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出口。
两伙人站在门门口,看着东旁道的对峙场面。
茂陵令和杜君敖站在西市的门门口,视线越过西旁道、一排排梓树、明沟、驰道,最终落在东旁道的夯土路上。
茂陵令皱眉道:“东旁道怎会出现贼捕干?本吏记得你说过,郭解只是与藁街、章台街的贼捕干交情不错,他与华阳街的贼捕干没有任何交情。”
杜君敖也是眉头紧锁,暗道贼捕干难不成是在抓捕群盗,凑巧堵住县三老和乡三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