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9节

  只是,两人不曾结识长安的权贵,陷入无人举荐的尴尬境地。

  “郭豪侠好雅兴。”

  这时,寒风呼啸的弹室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第14章 长安上吏

  一辆车停在弹室门口的驰道,寒风夹杂着盐粒小雪拍打在皂布伞盖上,发出密集的‘哒哒’声响,引得人看向醒目的皂布伞。

  一名身穿麻布单襦,头戴刘氏冠的官吏,推开弹室的木门,寒风裹挟着盐粒小雪吹进来,弹室门口的地面留下一片白色雪花。

  寒风‘呼’的一声灌进弹室,郭解、籍少公同时打一个寒颤,收紧身上的襦,一起抬头看向呼啸着风雪的门口。

  “张上吏?”

  郭解立即起身,讶然道:“上吏怎会出现在柳市?闾门早早关闭,没见闾里的小吏过来询问能否打开闾门,再说,以上吏坚定维护汉律的秉性,不会做出违反律法的行径,深夜打开闾里的闾门,难道是闭门以前便来到柳市。”

  张汤是个坚定的法家拥趸,维护汉律公允的同时,自己不会以权谋私践踏汉律的种种条律。

  闾门关闭后见到他,只有一种可能,早在闭门前已经进入柳市。

  只是

  郭解一介平帻庶民,不值得茂陵尉张汤坐着车专程过来找他。

  “本吏正是过来寻你。”

  张汤走进弹室内,收拢麻布单襦,跪坐在坐枰上:“藁街都亭的亭长原菟死于贪利,都亭长一职空闲出来,长安都亭又是城内的关津要害,不能再由见利忘义的人担任,本吏正欲辟除你做都亭长,不知意下如何?”

  辟除我?

  县邑的都亭长归属县尉管辖,张汤是茂陵尉,只能辟除茂陵县的都亭长,怎会突然提起辟除长安的都亭长。

  难道说.

  郭解讶然道:“上吏做了长安尉?”

  未曾想,藁街的一场弁虎,不仅给他和张骞、卫广带来些许改变。

  也对张汤造成不少影响。

  “然。”

  张汤轻笑一声,很快又正色道:“另一位长安尉是魏其侯窦婴的宾客,管辖长安十二都亭的十一处,本吏手中只有藁街都亭一处,任何人赴任藁街都亭长都会遭受窦婴宾客的刁难,甚至将会得罪外戚窦婴,你可曾还愿意接下藁街都亭的印绶。”

  郭解拊掌大笑道:“下吏不曾怕了猛虎,难道窦婴一介老翁,比起猛虎还使人惧怕乎!”

  他了解长安的局势走向,窦婴斗不过堪称完美政治机器的汉武帝刘彻。

  长安的吏民都觉得窦太后将会变成第二个汉高后吕雉,临朝称制,接连送走四位天子,当今天子刘彻也会被窦太后熬死。

  郭解知道实际上第一个做皇帝的女人是吕雉,掌握朝政八年,后世用汉高后元年、二年等称呼这段历史,只不过没有像武则天那般登基称帝。

  更知道刘彻接连送走几位太后。

  理应跟随天子的人。

  旁人不知晓如日中天的外戚窦婴,倒在刘彻的政治手腕下,郭解不怕得罪外戚窦婴,落在张汤眼里便显得胆识过人。

  张汤看向郭解的眼神,多出几分郑重,直接拿出青绀绶、象牙印交在他的手中:“今日起,你便是藁街都亭的都亭长,望你不会重蹈原菟的覆辙,若是还能做出一些功绩,本吏定会不吝赏赐。”

  郭解大喜,获得梦寐以求的官职,还因为不惧怕外戚得到上吏的赏识,属于一鱼两吃。

  他慌忙起身,深深长揖,从张汤手中接过来都亭长的印绶。

  终于有了依仗!

  张汤没有在弹室久留,伸出手拍了拍郭解的肩膀,转身离开,坐上皂布盖车朝着柳市的旗亭赶去。

  “恭喜君子。”

  籍少公的喜色更甚,等到酷吏张汤离开弹室,终于敢说话,起身恭贺道:“君子往后便是一名上吏了,并且深得酷吏.额.长安尉张汤的欣赏,可以着手处置阳翟原氏了。”

  拥有藁街都亭长的权势,面对阳翟原氏总算有了应对之力。

  不过,还需细细谋划。

  切不可大意。

  郭解抚摸着青绀绶、象牙印,欣然笑个不停:往后我便是首都的一名公安局局长了,实现阶级的大跨越,从一个平民直接变成权力很大的公安局局长。

  籍少公恭贺过后,谨慎的说道:“长安不比轵县,外戚豪强众多,君子往后做事切记莫要任意妄为,京县的县尉长吏都有二人,也要提防魏其侯宾客的暗手。”

  县廷的官吏分为长吏和少吏。

  长吏是朝廷任命的官员,秩二百石以上,所谓朝廷命官,少吏是长吏辟除的属吏,秩一百石以下。

  县廷的长吏人数不定,少了只有县令、县丞二人,多了有五人。

  京县的长吏便是多达五人,长安令、长安丞、长安尉二人,还有一位狱丞。

  称呼长安官寺的官员,不是上官,应该称呼为上吏。

  亭长秩百廿(nian,二十)石、百六十石。

  乡亭多是百廿石,长安都亭的都亭长皆是百六十石。

  长安尉秩四百石,小县的县尉秩二百石,郭解的食俸距离小县县尉只差四十石。

  郭解转头看向长揖的籍少公,一把握住他的手臂:“你若不嫌弃,随我去藁街都亭做个啬夫,藁街都亭的形制类似边塞置所,共有四名啬夫,除去厨啬夫还在任,余下传舍啬夫、仓啬夫、厩啬夫随你挑选。”

  藁街都亭所属的吏员众多。

  只有挑选信得过的人,方能掌控藁街都亭。

  藏匿郭解甘愿拿刀自刎的籍少公,毫无疑问是值得郭解信任的属吏。

  至于另外两名啬夫,郭解早已想好,一起杀虎有着过命交情的张骞、卫广二人。

  “多谢君子!”

  籍少公哽咽了,再次长揖:“里吏不过是都亭长下属十余名里吏中的一个,四啬夫却是都亭的佐吏,下吏的拔擢足够羡煞柳市的众里吏。”

  郭解扶起籍少公,正色道:“你我是胜过亲兄弟的挚友,如今做了都亭长,理应拔擢你担任佐吏啬夫,你我兄弟莫要说些见外的话,再者,你比我更加了解长安的情况,还需你多加辅佐。”

  籍少公不再多言,把这份情义深深记在心里,说出长安都亭存在的一种严重时弊:“长安闾里的豪强众多,居住在闾里的豪强为了便于行事,往往会把族人塞进都亭,尤其是都亭长掌管的兵权,大多是豪强的人。”

  郭解心里一凛,很快又神色一松:“此事,我自有处置的良策,来,满饮马酒,明日一起去藁街都亭赴任。”

第15章 会任之家

  二月十四,上陵已过,长安的天气依旧寒冷,昨日的盐粒小雪再次变成一场鹅毛大雪,小重檐上的黑瓦变成一片白茫茫。

  柳市的小吏冒着风雪,打开闾门,清扫闾里门口的积雪,据说长安尉张汤昨晚住在旗亭,长安人皆知张汤的酷吏名声,小吏们不敢懈怠,一个个裹紧襦,顶着风雪出来清扫路面。

  四里一市。

  柳市的垣墙内一共有四个闾里,呈现十字状位于柳市的东南西北,其余三个闾里都在清扫积雪,唯独籍少公所在的闾里是个例外。

  几名斗食小吏抄着襦的袖口,站在闾门门口,羡慕的看着一辆白布盖车离开。

  手持辔(pei)绳驾车的人是籍少公,坐在车里的人是藁街都亭长郭解。

  车驶过闾门,来到闾里的垣墙和市墙中间的街道上,继续向前行驶,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印。

  四个闾里组成柳市,闾里有垣墙,更外面围住四个闾里的市墙,称作(huan),又叫做墙,比起里墙更高的夯土墙。

  郭解坐在二百石以下用的白布盖车上,仔细打量西汉的公车,总体差别不大,最大的区别是伞盖颜色,张汤用的是皂布盖,二百石以下是白布盖。

  一眼便能看出官吏的官职大小。

  礼乐服的本质是划分出严格的等级制度。

  白布盖车在籍少公的驾御下,行驶的颇为平稳,当前年月的御者是个技术活,郭解看着前面驾车的籍少公,不免想起给刘邦驾车的夏侯婴。

  不知谁御的车更好。

  夏侯婴常年驾车,或许是个更出色的御者,不过在技击剑术方面,凭借搏耍剑本事从底层厮杀出来,成为临晋大侠的籍少公不见得逊色夏侯婴。

  市有市门,(hui)。

  白布盖车压出一道深深的车辙印,使出门,离开了柳市,顺着驰道开始疾驰,朝着长安城城内的闾里赶去。

  “呵,郭解不过是一介乡野匹夫,怎敢在长安逞威风。”

  藁街都亭内,众多亭卒聚集在一起,愤愤不平的饮酒,宣泄心中的不满,这些长安出身的豪强族人,瞧不起轵县出身的郭解。

  对于郭解被辟除为藁街都亭长,心里不服气,背后的豪强们没少给另一位长安尉朱安世送钱帛,本以为他是魏其侯窦婴的宾客,藁街都亭长已经是几位豪强的囊中之物。

  谁知,钱帛送了,藁街都亭长却辟除了一个来自轵县的郭解。

  众亭卒到手的啬夫、佐吏没了,引起所有豪强出身的亭卒愤懑不已。

  “族长交代了,只要我等不听从郭解的号令,便能逼的他主动告退。”

  “然!藁街都亭管辖十余闾里,职责众多,没有亭卒的相助,藁街都亭只会是一团糟。”

  “呵呵,早就打听过了,郭解虽是豪侠,却并非一县豪强,只有势单力薄的一个人,没有可靠的族人相助,他只能依仗我等,亭卒若是不听从号令,两眼抓瞎最终被逼退。”

  “亭卒闹事?”

  郭解在南夷闾里门口,遇见厨啬夫派遣过来送信的一名斗食小吏,轻轻点头:“本吏已经知晓,你回去告知厨啬夫切记不要与亭卒起冲突,自有手段整治这些豪强的族人。”

  亭卒闹事,太正常了,郭解主持部门改革的时候,见惯了本地人对于空降领导的抗拒,以及各种阴奉阳违。

  呵呵。

  真以为我是那个莽夫郭解。

  论起政治手段,长安闾里的豪强算个屁。

  “好事一桩。”

  郭解不忧反喜:“正愁没有机会替换亭卒,如今亭卒闹起来,刚好一举扫除都亭内所有豪强的人,全部换成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他早就预料到藁街都亭受到豪强的操纵,没有立即上任,先去张骞居住的闾里,商讨担任都亭啬夫的事宜。

  张骞、甘父正在屋舍里饮酒,卫广刚好也在,高谈阔论那日搏虎的壮举。

  “你说,郭君会不会邀请你我二人担任啬夫。”

  卫广满脸期待:“啬夫可是百石少吏,若是能够担任此职,谁还敢瞧我不起!”

  张骞也是怀着期待:“担任了都亭啬夫,便有机会调到西域附近的边塞置所做个燧长,到那时,正是大丈夫博取青史留名的良机!”

  “咚咚”

  郭解跳下白布盖车,敲响闾里一处屋舍的木门。

  张骞、卫广立即扭头看向大门,伸长脖子,激动又忐忑的等着甘父开门。

  “哈哈。”

  郭解走进小院屋舍,便看见灶房的马蹄地灶旁围坐着张骞、卫广,笑道:“天寒地冻,聚在地灶旁喝黍酒,你们二人好雅兴,为何不见你们击筑高歌。”

  张骞、卫广对视一眼,神色狂喜,心情激荡万分。

  郭解来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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