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156节

  那个人大胆地策马到夏阳人的箭程前,勒马发话,说了一堆叽里咕噜刘羡根本听不懂的话,但声音非常洪亮。等他说完,刘羡将眼光投向一旁的吕渠阳,不知道他翻不翻译得了,如果不行,就只好硬着头皮打一仗了。

  好在吕渠阳听懂了,他面色大变,连忙侧身对刘羡道:

  “县君,他说,他们是索头部的鲜卑人,这些天我们一直在袭扰他们,到底是何用意?如果说不出来,他们将代替他们的首领,天女的子孙,将我们尽数杀死。”

  刘羡听了后,也不禁脸色一变,倒不是因为可能要跟这些胡人一战,而是他终于知道了对方的来路。

  索头部鲜卑,其实还有另一个在中原更加大名鼎鼎的名字,那就是拓跋鲜卑!鲜卑诸部中最强大的国家!

  来的竟然是拓跋鲜卑的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刘羡勒马环顾左右山上的鲜卑武士,一时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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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朔方的狼烟(4k)

  得知对方是鲜卑诸部中最为强大的拓跋鲜卑,刘羡自然也熄了与对方对抗的心思。

  因为从眼下的情形和对方的话语来看,眼下这支包围自己的队伍,应该并非是对方的主力,而更像是一支偏师。这么看来,双方的差距过于悬殊,根本不存在对抗的可能。自己不如先示人以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上报到征西军司,才是更合适的解决办法。

  想到这里,刘羡便让吕渠阳转告说:“我们是征西军司的晋军,我们上级近日得到消息,说是吕梁山里出现了马贼,掳掠商队和百姓,为了保境安民,便先派我们前来搜寻。你们便是到夏阳害民的马贼吗?我记得你国与我朝是友好之邦,已经有数十年了,为何主动衅边?如果不给我们一个解释,朝廷大军一发,必将尔等亟为靡粉!”

  吕渠阳将这些话翻译过去的时候,那些拓跋鲜卑人都在旁听。听说晋军将他们当做马贼,他们无不哈哈大笑,感到非常滑稽,但又听说晋军有与他们开战的意思,鲜卑人们又都神色整肃起来,朝着被包围的晋人发出嘘声,表达着对弱者的不屑。其中甚至还有朝空中射鸣镝箭示威的,但到底没有人真的动手。

  为首的那人挥手示意,让所有部属安静下来,而后审视着刘羡等人,他没有任何表态,只是用手抚摸着座下的马匹,马儿适时地打了个喷嚏,在原地盘旋了一圈。

  他继续用鲜卑话说:“这些话你和我说没有用,既然你已深入此地,不妨就跟着我走,去和我们首领大人见一面,把这些话告诉他,看看他如何回应!”

  吕渠阳转述之后,刘羡又问道:“还不知阁下姓名。”

  那人笑了笑,骄傲地吐出几个音节,又说了一句话,吕渠阳翻译说:“他说的是,拔拔彻,拓跋家族的堂弟。”

  就这样,在拔拔彻的带领下,刘羡带着一众属下被迫继续北上。

  刘羡其实早就听说过拓跋鲜卑的名字。

  早年卫掌管征北军司时,就多次向朝廷上书,极言拓跋鲜卑之强大,认为是如今西晋边患中最为强大者。其主拓跋力微,崛起于魏武帝曹操之时,他纵横河套,先后兼并没鹿回部、白部等强大鲜卑部落,最终又占据了汉朝时期的雁门、定襄诸郡,定都于盛乐,可谓是称霸漠南,威震漠北。

  而拓跋力微在位时,先后和魏室与晋室交好,遣使称臣。其太子拓跋沙漠汗也曾到洛阳来担任人质,据说地位比刘渊还高。不过,在咸宁三年,也就是刘羡五岁的时候,拓跋沙漠汗返回盛乐。卫趁机施展反间计,大肆收买拓跋麾下各部人心,让他们向拓跋力微攻讦拓跋沙漠汗。

  此时拓跋力微已经年近百岁,意识不清,他对汉化过深的儿子也有所不满,跟着骂了几句,不料众首领立刻以此为由杀害了沙漠汗。等拓跋力微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他只能在后悔中渡过自己的余生。拓跋鲜卑据说也因此掀起了内乱,自此一蹶不振,走向衰落。

  屈指算来,这好像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拓跋鲜卑是从内乱中缓解过来了吗?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打算?这都是刘羡想要弄清楚的。

  不过按照刘羡猜测,拓跋鲜卑的大本营在雁门,距离夏阳大概有上千里,他们应该不是要从这里入侵关中,应该只是有什么偶然的因素路过这里,所以刘羡才敢扯起征西军司的大旗,希望能够让这些鲜卑人有所顾忌。

  只是随着拔拔彻北上,刘羡心中的底气变得有些不足。

  因为这一路上,刘羡不时能看见有成群结队的鲜卑人骑马活动,人数多者不下数千,少者亦有数百,若是稍作统计,就不难发现,在夏阳北部活动的鲜卑人已经超过万人,但这显然还不是鲜卑的主力。这样规模的大军,已经足以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国战了。

  而等他们快马加鞭,日行百里,先后穿过壶口瀑布、木瓜滩、乾坤湾,而后沿着一条名叫清涧川的支流,折而向西,最终停留在一个三条小河交汇的山谷,终于来到了鲜卑人在朔方的大本营。刘羡已经不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了,他们已经离开晋朝国境近三百里,只知道大概仍然在朔方的范围内。

  吕渠阳去问拔拔彻,对方笑着告诉他道,按照铁弗人的记忆,这里的地名叫永坪川。

  而在此刻的永坪川,有数万匹不同颜色的马匹正在河流边饮水,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河岸上,腿上健壮的肌肉令人触目惊心,而周遭的山坡山谷里,漫山遍野地遍布着鲜卑人的帐篷,同时还树立着各种颜色与图案的旗帜。大雪过后,阳光变得格外晴朗,山坡上嬉戏的鲜卑人们歌声也因此格外嘹亮。

  刘羡一眼望过去,内心几乎在呻吟:这到底有多少人?恐怕不下五六万了吧!考虑到还有相当的鲜卑人游荡在外,这大概还不是这些鲜卑人的总数。

  莫非拓跋人要准备为死去的太子报仇了吗?这可不比匈奴人那些乌合之众,刘羡仅从这些帐篷的布局,鲜卑人的马术,还有他们身上金光闪闪的铁甲就知道,这群鲜卑人是真正的善战之辈。就算征西军司现在在张轨指挥下,恐怕都很难抵御,更别说负责的是孙秀了。

  拔拔彻抵达永坪川后不久,就有人来找他问话,他指了指背后的刘羡后,对来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的话,然后来人点点头,走过来对着刘羡说了简短的几个音节,虽然听不懂,刘羡也猜到是让他跟着走的意思。他就让部卒们都停留在这里,只带着吕渠阳随行。

  这个使者把刘羡带到一个大帐,帐前立有一面两丈玄色虎头长旒幡,前面立有上百名侍卫,看上去极为威武。

  刘羡随之进帐后,只见帐中铺着一面巨幅羊毛毯,上面摆着火盆,而最里面一个比平常宽大数倍的裹皮胡床上,垂腿而坐着一个中年人,一看就是鲜卑人的首领。两旁如云的武士身着白服环绕周遭,身前又跪坐着数十名或年轻或年老的胡人,看他们服装都地位不低。

  见有陌生汉人被带进来,这些人都紧握佩刀,凶狠盯视。令人心生畏惧,有不敢仰视之感。

  那首领貌壮身长,须发并不像寻常胡人一样浓密,反而精心打理过,但脸上有一道刀疤,这使得他有一种文武兼备的复杂气质。他神色专注,见刘羡两人被带上,首领恍若没有看见,而是拿着一张羊皮卷做的地图,正在用手指上下指点,似乎正在思考什么进军的路线。

  刘羡被引至首领面前十余,就受两边的护卫阻止,令他站立。大概是为了恐吓刘羡吧,他们纷纷将佩刀半拔出鞘,寒凉的刀芒顿时在帐中闪耀,杀气更是四溢。

  但刘羡不为所动。他拱手弯腰施礼,大声说:“在下征西军司刘羡,在此见过拓跋大人!”

  经过吕渠阳的翻译后,对面的首领抬眉看了他一眼,用鲜卑语嘟噜了一句,好似根本没把刘羡当一回事。而此时一个中原打扮的文士从护卫中走了出来,他对刘羡说:

  “我家大人要我问你,你们晋人追踪我们大军干什么?”

  刘羡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没想到在鲜卑人中竟然还有汉人,他说:“在下并非是追踪贵部,而是贵部有人越过国境,犯我疆域,扰我百姓!我还以为是北面来了马贼,这才越境击贼。没想到竟然不是马贼,真是叫我意想不到。”

  他不等对方翻译,立刻又厉声道:“我反而要问贵部,我记得我朝与贵部立有和约,两国互不相犯,可贵部竟然兴如此大兵,不远千里来到朔方,还派兵越过疆界,到底是何缘由?是打算开战?!还是另有图谋?!无论如何,贵部都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虽然在场的很多人都听不懂刘羡的话,但听他的语气态度,就知道是很不友善的发言。话音一落,很多人就已经站起来,用眼光逼视他,而听完翻译后,那些半拔刀的武士,此时完全把刀都抽了出来,对着刘羡破口大骂。

  刘羡是在刀剑中滚过来的,他怎么会害怕?直接把手放在剑柄上,毫不回避地一一回以直视,竟然分毫不让。

  而直到此时,这位所有人簇拥的拓跋首领终于再次开口了。他先是用鲜卑语,很严肃又缓慢地对周围人说了一段话,尽显上位者的威严,而后周围的武士都还刀入鞘,立起的人全部坐下,场面就恢复了平静。而后他再用汉语对刘羡道:

  “你握剑的姿势很好,看你手上的老茧,应该是个很有造诣的剑士。”

  见刘羡露出惊异的神情,这位中年人笑了笑,说道:“你应该听说过我父亲的名字,他叫拓跋沙漠汗,他会汉话,我当然也会汉话。”

  “我是现在拓跋鲜卑的西部大人,拓跋猗卢,是拓跋力微之孙,拓跋沙漠汗之子,当今首领拓跋禄官之侄。”

  刘羡这才明白来人的身份,他原以为来者是现任的拓跋鲜卑首领,不然如何动用如此多的人力呢?不料竟然不是,西部大人又是什么意思?来到这里的拓跋鲜卑人难道还不是主力吗?

  但他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再次拱手行礼道:“是下官失礼了。不知大人能否回答我刚才那些问题?”

  拓跋猗卢颇为欣赏地看着刘羡,不过这种欣赏是一种纯粹上位者的欣赏,他评价道:“就连宁朔将军刘弘,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倒是个有胆色的人。”

  说罢,他微微后仰身子,很随意地说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你也可以帮我转告贵国,你过虑了,这次我前来朔方,并非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是我的叔父,也就是当今的鲜卑首领拓跋禄官,在今年做了一个决定。”

  “我国和平数十年,人口滋生,部众繁多,已达百余万,仅河套一地已难以供养。故而他把拓跋部一分为三,他领东部,我兄长拓跋猗迤领中部,我领西部,各自管辖一部,各自寻找出路。”

  “如今我追逐水草,领十万骑士进入朔方,无非是打算威慑朔方的这些小族罢了,并不打算侵入贵国边境。我如此行事,应该没有违反两国的和约吧?”

  拓跋猗卢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刘羡耳中,却是宛如轰雷一般:原来拓跋鲜卑带来了十万骑军,准备占据整个朔方?

  这个数字可能是恐吓,但也有可能是现实,但刘羡根据沿路来的所见所得,更倾向于这是个现实。他对拓跋猗卢道:“既然如此,那自然是两国的一个误会,希望大人能够约束部众,尽量不要扰民。”

  “当然可以,但根据两国之间的和约,我希望贵国也能提供一些方便。”

  拓跋猗卢很轻松地就答应了,并且提出一个条件:“我希望贵国能在夏阳开一个互市,为我国提供一些盐、酒、马料等物资,我国可以用羊、马来交换。”

  “我会转告给赵王殿下的。”

  至此,两边的谈话就基本结束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一个很简单的通告罢了,并不影响两国的内政。但在临行前,刘羡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敢问大人,贵部已经收服了多少部族?”

  “不过七八国罢了。”拓跋猗卢又拿起地图,低头指点起来,“我方才消灭了铁弗部刘训兜,下一步,就该对付肤施的郝度元了。”

  刘羡离开了拓跋鲜卑大营,他穿过重重叠叠的护卫,再次回到夏阳县卒中间时,看见永坪川的高处有人点起狼烟,狼烟随风直上,透露出独有的粉红色,让人联想到伤口处细嫩的肌肉。那也是号召大军集结的信号,周围二十里的军队都能看到。

  夏阳人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而是在十余名鲜卑人的监视下,踏上了返回之路。

  路上,李盛问刘羡到底发生了什么,刘羡沉着脸色回答道:“朔方要出现大变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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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拓跋西征(4k)

  起初,拓跋鲜卑西征朔方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

  因为对于晋朝来说,朔方之地是个鸡肋之地。

  当年两汉之所以占据朔方,是因为匈奴帝国过于强大,占据了自西域、陇右、河套到辽东之间的广阔地域,严重威胁到了汉朝的边疆。汉武帝先夺取朔方,以黄土高原为出发点,先后从东、西、北三个方向进攻,成功肢解了匈奴帝国,从此彻底占据了战略上的主导权。

  但仔细地审视朔方之地,这片黄土高原土地贫瘠,降水稀少,能种麦子的良田极少。大部分地方,只能种些豆、粟、高粱等耐旱作物,杂粮占了大多数。而且地形又是千沟万壑,极为复杂,不仅交通不便,而且还极容易发生滑坡、塌陷等事故,加上时不时北面的大漠还会吹来沙尘暴,实在叫农人难以居住。

  故而在匈奴被击垮后,失去了战略需求。东汉开始有意识地放弃掌控朔方之地,反而不断地往其中内迁胡人。到了曹魏立国时,鲜卑也各自分裂,朝廷便干脆彻底放弃了黄河以西、六盘山以北的广大朔方区域,令其成为了一片无人管控的荒凉之地。

  这种现状维持至今已经有一百年了,朔方之地至今没有崛起出一个能够威胁到关中的政权。郝度元此前能够造成一定的困扰,但始终不能壮大,到他向朝廷投诚时,似乎这种太平日子仍然将持续下去。

  因此,当刘羡把拓跋猗卢西征的讯息投送至征西军司时,孙秀对这个消息并不十分在意。朔方那个苦穷之地,想要征服,谈何容易!更别说里面有多少桀骜难驯的杂胡,绕圈子都能把人绕得晕头转向。

  在他看来,这是拓跋鲜卑的失策,说不定会在朔方空耗国力,惨败而回。因此他没有进行任何干涉,反而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也不能说孙秀没有任何反应,他同意了拓跋猗卢在夏阳展开互市的要求,并且派遣使者,与拓跋鲜卑重申了两国国界,并在黄龙山(梁山)、子午岭等地立下界石,规定界石以北归属拓跋鲜卑,界石以南归属晋国。

  拓跋猗卢同意了这次边界划分,并向孙秀献出牛羊各五千头作为谢礼。孙秀便以此作为自己的功绩,将此事上报给了洛阳朝廷,从此以后,就不再关注朔方之地的战事了。

  但恰恰在元康五年冬月到元康六年四月的这个时间,拓跋鲜卑在朔方取得了空前辉煌的胜利。

  刘羡面见拓跋猗卢的时候,他已在永坪川取得了一场大胜。大量隶属于刘训兜的铁弗人被迫离开家乡,逃难到朔方与并州之间的一个狭小地带圜水河谷。在这里有汉代的两座双子城遗址,圜阳与圜阴,铁弗人打算以此为据点,做最后的抵抗。

  但拓跋猗卢趁他们逃难未定,仅仅休整五日,就率众狂奔五百里,突然出现在圜阳城前,铁弗人尚未来得及进城,城外的鲜卑人就已经驱赶着他们形成一波无法逆转的浪潮,如水漫金山般将两座城池所淹没,十余万铁弗人束手就擒,上万匹牛羊为鲜卑人所俘获。铁弗首领刘训兜仅率领数百人逃入并州,直接投奔刘渊去了。

  郝度元一直在关注鲜卑动向,因此连兄长起事都不及反应。此时听闻刘训兜被击败,他大为紧张,一面修复肤施城,一面打探拓跋鲜卑消息,得知对方在战后一直没有动作,似乎在圜水休养生息,这才稍松一口气。

  时间来到元康六年春正月,天气寒冻,马儿饥瘦,牧草尚未复苏。按理来说,这是游牧人不会动武的日子,郝度元率众南下到黄龙山水草兴盛处觅食。结果令他未料到的是,肤施城周遭全是拓跋猗卢安排的斥候,冬天鲜卑人虽在圜水按兵不动,可也时刻在查探郝度元的消息。

  就在郝度元离开肤施的第四天,拓跋猗卢点兵出征,他行兵当真如疾风烈火,七万骑兵策马高原,先后跨过奢延川、吐延川、永坪川、清平川、文安川、延水,直逼肤施城下。七百里的路程,他们六日竟就赶到了。周围铁弗人的斥候看到大军,想要通报消息,竟然都跑不过鲜卑人的快马。

  等到郝度元得知大本营肤施被围的消息,已经是在三日之后,他大惊失色,连忙带主力试图回援。而拓跋猗卢对此早有预料,他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在包围之后,将大部分兵力置于南川,以逸待劳地等待郝度元部。

  双方遭遇在湫沿山,郝度元以两万人仓皇结阵,而拓跋鲜卑不暇饮食,即以万骑交替冲阵。此时西北风烈,寒风扑打到脸上如刀割一般,鲜卑人顺风放箭,万箭如蝗飞入铁弗阵中。

  鲜卑人又分骑兵包抄侧翼,铁弗人不甘示弱也张翼抵抗,两军交错,如长龙纠缠,杀声震天动地。但鲜卑人到底占尽上风,不过一个时辰,铁弗两翼都被击溃了,战场遂变成一场屠杀。郝度元仓皇率众南逃,但大部分部众如薛干休、叱干铭等人为鲜卑人砍杀,小部分部属如沮渠遮、多兰刹等人逃出升天。辛苦十数年整合的部众,可谓是一朝丧尽。

  郝度元仅带着千余人南逃后,拓跋猗卢再调转头来攻打肤施。留守肤施的铁弗余众拥护郝度元之子郝瑰竭力抵抗,但寡不敌众,肤施城也在三月陷落。

  经此一战,朔方已然易主,拓跋猗卢率军抵达美稷,在这座昔日的南匈奴单于庭中置酒高歌。自黄龙山以北,向西到黄河,向北至为青草所覆盖的阴山山脉,各部落纷纷向拓跋猗卢奉献贡物,承认拓跋鲜卑是当之无愧的漠南霸主。

  惨败之下的郝度元等铁弗人,只能局促在拓跋鲜卑与晋朝之间,狭小逼仄的黄龙山山脉(梁山别称)中苟且偷生。在世人看来,这个内外交困的失败者很快就会如同他的兄长一样,迅速迈向死亡的怀抱。

  而这段时间,刘羡一直在和鲜卑人打交道,他在夏阳开放了互市,能够第一时间从鲜卑人口中打听消息。得知拓跋猗卢大获全胜的消息后,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很可能对使整个关西的边防产生巨大的压力。他当即写了两封奏疏,一封上报征西军司,一封上报给东宫。

  信中所写的内容大同小异:

  据查已知,拓跋鲜卑已先后攻灭刘训兜、郝度元两铁弗大国,杂胡闻而丧胆,诸部晓而惊心,致使昔日征战不止的千里朔方,如今已尽归拓跋鲜卑所有。半年之间,拓跋鲜卑拓地千里,需得数年在朔方稳固统治,当遵守两国和约,无暇南顾。

  但朔方无主已有百年,杂胡繁衍,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放荡随意,任尔东西,难受鲜卑约束。依在下所见,假以时日,必有千万胡人南逃国境。这些胡人既不受鲜卑约束,自也难受朝廷约束,散居西疆,稍有用心人调拨,和本地胡人相互串联,便会如干柴聚火,顺风而涨,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国家应早做对策,将这些人严加看管,或远迁并州,或遣还鲜卑,并增加边防兵士,恩威并施。不然,或将重现武帝时期的凉州乱事。

  孙秀再次收到刘羡的报奏时,刚结束了靖室中为赵王司马伦的祷罪。辛冉带着信进入了靖室,看见赵王长史身上还穿着道士服,萎靡不振地斜躺在石床上,闭着眼张开嘴,让身边的侍女将葡萄一颗颗塞入他嘴里。

  祷罪斋戒要求人两天不能用膳,所以孙秀此时极为疲惫,辛冉很识趣地没有把信递给孙秀,而是站在一旁,把信展开了读给他听。

  念完后,辛冉等了一会儿,见孙秀没有应,就追问道:“长史,对于这件事,您的意见是……”

  孙秀仍然闭着眼,把口中的葡萄都咽下去,挥手招来了一杯水,簌簌口,吐去了口中的涩味,而后道:

  “德余啊,你我是多年好友,不要讲得这么客气。”

  “哦,念贤,你有什么想法?”

  孙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我再想想,你先和我说说你的想法吧。”

  辛冉斟酌了一下,说道:“虽然这个刘怀冲和我们一直过不去,但是他在军事上还是有见地的,我也不懂兵法,至少看起来,他说得不无道理,小心总没有大错。”

  “哎呀,德余,我又不是傻子,刘怀冲擅长什么,我还是知道的。我刚刚说的,是指政治方面……你知道,刘怀冲这个人做事,一向不太顾及政治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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