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过了一会,真的看见天空中出现了几个黑色的阴影,围绕着他们一圈一圈地盘旋着。此时于引弓搭箭,等秃鹫俯冲下来啄食得时候,就放箭射去。于连放三箭,无不应弦而落。
有一只秃鹫翅膀中了箭,在地上扑腾挣扎,打得尘土飞扬,掉下来的羽毛随风舞动,可就是飞不起来。众少年见状,都放声大笑。
慢慢地天色暗了下来,一行人收起弓箭,促马快行,终于赶到来时的洞穴里。随从们开始做午膳,而少年们也开始休息。
石超此时有些闷闷不乐,此行本来是由他组织的,但没想到风头全被贾谧抢了去,这让他很是不开心,但又不好对着众人发作,于是就一个人到洞口处发呆。
“喂,在想什么?”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石超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刘羡。
刘羡手里拿着两杯刚煮开的蜜水,很自然地递给石超一杯,然后在他身旁站定了。
“不,没什么,就是在这里吹吹风。”石超闷声答道。
洞口的环境确实很适合吹风,旁边是潺潺石溪,远处是一湾水潭,两侧是浩无边际随风摇曳的密林,若有风拂过,整个人的心灵也似乎在随天地一起沉浮。刘羡哪能看不出来他郁闷,安慰说:“别不开心啊,我今天过来,还是第一次见你的箭法,原来这般厉害!吓我一跳!”
石超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但仍嘀咕道:“有什么用?又没人在乎。”
刘羡忽略掉他的言不由衷,找了块石头坐下,而后笑道:“怎么会没用?我们一行八个人,就你亲手射中了两头鹿,很了不起了。再过几年,等你元服,肯定比于还厉害。将来再做将军,说不得就是去讨平鲜卑。”
石超相当满意这个回答,笑了笑,但随即他想到了什么,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贾谧,脸上就又蒙上一层阴翳:“也没什么用,等到那时候,贾阿真靠他两个姑姑,估计早当了宰相,我还是要被他压一辈子。”
“话不要说这么绝对,人生五十年,谁又说得准呢?”刘羡回忆读过的历史,说道,“韩信早年也不过是一介游侠,何进年轻时也只是无名屠夫,最后不也一度权倾天下,名动四海?”
石超问道:“那他们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刘羡也问过,小阮公是这么回答的:“忍耐,等待,还有一点点的运气。”
“运气?”石超笑了,他眺望着山野,信口说道:“若有运气的话,我就想再看看上次那头白鹿。”
他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没有当真,毕竟运气这种东西,哪怕是小孩子也知道不可捉摸。毕竟人生就是一段不断在侥幸的希望中失望,再学会自力更生的过程。
可有时候,运气就像是皮袍下的虱子,总喜欢在人不痛不痒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叮咬一下。
这时,山径间的一丛灌木微微摇动,从里面钻出一个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只通体白色的小鹿。它的体型比寻常的黄犬稍大,但四肢修长,皮毛光滑,使人不禁同时联想到庄重与可爱,就好比碑文上的隶书。而夕阳下,白鹿的两只眼睛炯炯放光,更好似雪茸捏成的精灵。
刘羡和石超一时都愣住了。刘羡第一次看到这样美丽的生物,堪比有一湾清水流入脑海般,将他所有杂念都冲走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欣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只白鹿。
而白鹿也心有灵犀般回头,仰起头对着刘羡轻声地鸣叫,而后突然转身,一溜烟地跑动起来。
“是白鹿!辟疾!快追!”石超马也顾不上骑了,立刻就拿起一旁的弓箭往山径上追去。刘羡则什么都没有拿,也跟着石超跑下去。
按理来说,人应该是追不上白鹿的。可这只白鹿年纪还小,跑得并不算快,虽然一开始拉开了一段距离,但始终无法彻底甩开两人。而后它又一个拐弯,突然跳进了密林里,这更是影响了它的速度。
刘羡与石超在昏暗的密林中奋力披荆斩棘地前进,前头只能望见白鹿乍起乍落的影子。跑了一阵子,两个人都气喘吁吁起来。但白鹿显然也有些力竭,速度也开始变慢,双方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跑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羡和石超终于没力气了,就停下来喘气。相应的,而那只白鹿也停下来,歪着头打量着这两名追逐它的不速之客。
此时夕阳几乎消失了,夜色将至未至,四周都是风吹枝条的哗哗怪声。
石超有些不甘心,但他连拉弓的力气也没了,只好朝刘羡身边靠了靠,叹气道:“又是一场白折腾……”
而刘羡仍与白鹿对视着,他目不转睛地笑答道:“怎么会?我们不是已经得偿所愿,看见这头白鹿了吗?”
石超知道他的意思,毕竟在来之前,刘羡就说过,抓不住白鹿也挺好,至少世人还有机会观赏。石超当时也是赞成的,可是人这种动物,总是想更进一步,看见了自然就想得到更多。石超一时默不作声,眼神悒悒地盯着远方的白鹿。
刘羡也明白石超的想法,如果就这样回去,今天这位好友怕是睡不好觉了。这时他灵机一动,突然对石超说:“溪奴,你把弓箭扔下。”
石超不明所以,但出于对刘羡的信任,他还是做了。
弓箭扔在草地上后,发出“嚓”的声音,白鹿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两步,但随即又奇怪地回头打量。刘羡见它果然有灵性,便缓缓从袖袋中掏出两枚蜜饯,轻声扔到中间的空地上。
白鹿有些莫名其妙,但等浓烈的果香味传来后,它忍不住微微靠前。警觉地打量一番后,见两人没有动作,白鹿才如处子出阁般谨慎挪动。大约花了小半刻钟,它终于抵达蜜饯处,而后低头嚼食起来。
等白鹿抬首观望,刘羡又适时地在两者间扔了两枚蜜饯,白鹿欢快地低鸣一声,又跟着上前几步。如是再三后,白鹿的敌意就这样十去八九了。
当白鹿距离自己只有大约七八步的时候,刘羡给石超打了个暗示,两人悄悄走到白鹿面前,把剩下的蜜饯全部洒在地上,同时又伸手去触摸它。
刚触碰皮毛的一瞬间,白鹿稍微抖了抖,抬首对着刘羡低鸣了两声,又继续低下头食蜜。
此时月亮已经出来了,斑斑点点的月华流淌过树梢的缝隙,泼洒在这稀世的祥瑞身上。清冷的风与依稀的夜,都让这一刻显得异常朦胧与梦幻,但手上冰凉柔顺的触感又在分明告少年,这一切是真非假。
对于此刻的刘羡和石超来说,他们此时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干些什么,在无上的喜悦后,他们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把此时此刻永远铭记。
正在这个时候,北面突然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刘羡望过去,发现一点火光在林叶间迅速靠近。在这种响动下,白鹿吓了一跳,它连忙跳出两人的手掌,开始往后面跑去。
打马过来的人一愣,也不及多想,黑夜中“嗖”的一箭射出,正中白鹿后腿,白鹿起身未稳,立刻翻倒在地。前身的两蹄不断地对着空中乱踢,可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起身。
刘羡也吓了一跳,他立刻回头去看,等远处的马匹奔驰到两人面前,他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王胄。
王胄翻一手持弓,一手控缰,很利索地翻身下马,对两人笑道:“好家伙!你们跑得太急,我们出来的时候,都看不见人了,找了你们半天,原来在这!”又上前去看中箭的白鹿,笑道:“怎么不直接杀了?还让我射这一箭!”
说罢,王胄便从腰间掏出那把伏波剑,就要上前给白鹿放血。白鹿眼见着明晃晃的刀刃向前,自知死期将至,嘶鸣已经停止了,四蹄也不再踢动,桂圆般的眼睛里涌出清亮的泪珠来。
刘羡见此情形,大不忍心,上前拦住王胄的手,劝说道:“白鹿可是祥瑞,极有灵性,杀了岂不可惜?还是放它一命,让它走吧。”
王胄则对这种话嗤之以鼻:“你这是书生之见,天生万物,本就是奉养人的。此时我不杀它,它受此一箭,还能活不成?也不过是虎豹的口粮。还不如剥了皮做衣帽,也算是物尽其用。”
说罢,他要推开刘羡的手,但刘羡仍不放开,这让他很不耐烦,干脆用力一推,把刘羡推了一个趔趄,见他还要阻拦,心中的忍耐与表面的和善便全不见了,转而破口大骂道:“滚开,你这个亡国公!”
刘羡勃然大怒,头脑充血,他在这时突然做了一个决定,立刻往前一扑。王胄以为他要推自己,便伸胳膊去挡,不料刘羡出其不意地打向手腕,竟一把抢过王胄的伏波剑!而后剑刃倒转,回敬王胄吼道:“你这牧猪奴!”说罢,作势就要去砍王胄,还是旁边的石超眼疾手快,把他拉住了。
握着剑,刘羡感觉自己身上有无穷的力气,他对石超说:“溪奴,这不关你的事。”又转首对愕然的王胄说,“你大可以来试试你的剑。”
而后刘羡头也不回地走向白鹿前,他把白鹿腿上的箭头拔了,从地上拔了些狗尾巴草,嚼烂了敷在伤口上,又从自己衣角上撕了块布,在伤腿上做了些简单的包扎。期间白鹿一动不动,全程静静地望着他。
等一切完成后,刘羡的神情非常舒缓,甚至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白鹿,白鹿也心有灵犀地站起来,向他再次低鸣一声,而后跌跌撞撞地向密林深处去了。
等到月光下白鹿的身影完全隐匿,刘羡转过身,再去打量一旁的王胄。此时他仍然不知所措地站着,右手甚至保持着虚握的姿势。刘羡把伏波剑还给他,而后叫了石超一声,就自顾自地踏上了返回的路。
此时月亮已在群山之中冉冉升起,淡金色的云霞与深褐色的银河相交映,走出密林后,头顶蓝到极致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无数的积雪山头,在明月的辉映下泛起紫色的波澜。从洪荒开辟以来,无数次宁静的山中月出都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能看见雪地上自己的脚印,真难想象刚才发生的事情。
三人一路无话,回到山洞中后用了晚膳,佯作无事地和同伴们说了会话,然后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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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一次比剑(4k)
第二日醒来后,刘羡到石溪处取水洁面,再到洞口处沐浴春风。新的一日,旭日从群山之间探出头,金色的明亮气息萦绕在大地与山麓间,使山野的积雪又消融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更有生机与活力的绿色,野草似乎在一夜之间萌发泛滥,昨日还只是一指长短,今天似乎就要没过马蹄了。
而更令他欣赏的是,山坡南面的梨花开了。一夜之间,恰似万千白蝶蹁跹,与远处的山头莹雪映照,再配上那满溢而出清淡芳香,仿佛自己已来到了一个不垢不染,恬淡宁和的净土世界。其间穿过了一道横跨数个山岭的绚烂彩虹,让人不禁幻想,天上是否真有天人在凝视下界。
刘羡心灵所致,便取出小阮公送的一支竹笛,对着这良辰美景吹奏起来。他会的曲子还不多,此时便吹了一首《小桥流水》,曲声轻快,乐调悠扬,仿佛莺鸟共声,雀跃欣喜。一些麻雀也确实飞上附近的枝头,叽叽喳喳地朝他叫个不停。
可以想象,当时的刘羡是极为惬意的。但当他回过头,却撞见一张布满阴翳的稚嫩面孔,正是王胄。
王胄此时怀抱着伏波剑,身体因亢奋而发抖,而双眼中则充斥着愤怒与疲惫。很显然,他刚做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刘羡对这种情况是有所预料的,他回应着对方的眼神,等待着接下来的发言。
果然,王胄一字一句地说道:“刘辟疾,我要与你决斗!”
作为西晋开国八公之一博陵公王沈的子孙,当代博陵公王浚的嫡长子。王胄人生虽然才短短十三年,但已经拥有了普通人终其一生也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他的配剑是传承两百年的稀世宝剑,他的坐骑是价值百金的踏雪乌骓,他的护卫更是百里挑一的幽燕甲士。
而这不过是公府财力的九牛一毛罢了,真正重要的,还是博陵公府庞大的权力网络。
运用姻亲恩荫,清河崔氏、平原华氏、颖川枣氏等各类当世望族,都唯博陵公府马首是瞻,更别提朝中还有王浑,王深,王沦,王湛等族人担任要职,即使在天子面前,王胄也可以昂首挺胸,从没有任何人对他稍加辞色。
可就在昨日,王胄竟然被刘羡夺去配剑,还大骂为“牧猪奴”,这当真是王胄从未遇过的奇耻大辱。以致于昨天事情发生的时候,王胄整个人都懵了,脑袋一片空白,他全然无法想象,世上竟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练剑数年,他也没有对阵过真正的兵锋。当刘羡举剑砍过来的时候,望着雪白的锋刃,王胄全身刹时被一阵凉意冰封,连手指都不能屈伸,接下来发生了,他更是全不记得了,直到刘羡把剑还给他,他才如梦初醒。
回去的路上,王胄本想发作,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一是被小两岁的刘羡夺剑,这话说出来有失体面。二是当时他还残存有一丝畏惧,让他难以正视刘羡。但回到山洞中后,王胄缓过那个劲后,又开始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
这件事难道就当作不存在吗?王胄在深夜中不断回想当时的场景。他不是一个小气的人,父母都说他有豪侠气,可此时他却如鲠在喉。想了半天,王胄突然明白了。他固然愤恨当时羞辱自己的刘羡,但更厌恶为恐惧征服的自己,自己比这个亡国公大两岁,无论是个头还是气力,都分明更占优势,可为什么最后自己会呆若木鸡,任由他摆布呢?
王胄无法咽下这口气,整个夜晚,质疑、痛苦、仇恨都在他的胸膛中深沉,迫使他必须做点什么,将这些情绪全部释放出来,他才能重新做回他自己,他才是博陵郡公世子王胄。而在刘羡的一曲笛乐后,王胄终于爆发出来,向刘羡提出了决斗的要求。
“我们在这里比剑,就我们两个,堂堂正正在这里一决胜负。”说出第一句话后,王胄如释重负的同时,斗志也熊熊燃起,接下来的话语也越来越流畅,“无论输赢,昨夜的事情都一笔勾销!”
因为还是少年,所以言语非常敞亮,无关什么世故、人情,就是单纯地想和对方打一架。少年的所有情绪释放,好像只要打一架,就一定能解决,然后说放下就放下。等到晚年的刘羡回忆起一生的历次决斗时,常常会对这一次少年的比剑而感到缅怀,因为这是成年后的世界再难遇到的东西了。
此时的刘羡当然还没学会缅怀,他现在只有兴奋。对于学剑的人来说,苦练剑术良久,最难过的便是没有用剑之处。刘羡也是如此,他随小阮公学剑,可同龄人中却无有好剑者,使得他甚少有用剑的机会。此次终于有人向他提出比试,他怎会不答应呢?
故而他非常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好!”
刘羡刚答应下和王胄比剑的事情,不需多说,转眼所有游猎的少年都知道了。他们态度大同小异,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哄笑起来,比如贾谧听了后,就直接问道:“这有什么比头吗?”在他看来,王胄的优势过于明显,取胜毫无悬念。
石超其实也是这般想的,但这事关个人尊严,旁人并不好插手。他作为朋友,也只能为刘羡说两句话罢了,他道:“比剑又不是比力气,哪有这么简单。”
不过说归说,想归想,没有人不愿意做比剑的见证,少年们也就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
在少年们的注视下,刘羡与王胄两人各自走出山洞,不约而同地在来时的水潭处站定。
少年的比剑当然没有什么规则,也没有什么防护,就是找一个开阔的适合比剑的场地,为了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两个人持接近于木棍的木剑相斗,然后比到有一方主动认输为止。
刘羡站定后,举起木剑摆出中段架势,他看对面的王胄也准备好了,便问道:“王虎头,能开始了吗?”
而王胄此时也在打量着刘羡,他比较着双方的身材与架势,觉得自己实在是胜券在握,胸中顿时信心百倍,不再有半分昨夜的畏惧,他当即大声喝道:“好!那就来吧!”
说罢,他起身一个滑步,瞬间将两者的距离拉到咫尺之间,木剑当头朝着刘羡的脑袋直直砍去。
王胄并不知道刘羡的剑术水平到底如何,但是体型比较下,刘羡的力气小于自己是毫无疑问的,故而面对刘羡的中段持剑护卫的架势,他仍然选择了最易抵挡的当头一击。这样即使刘羡出手架剑,他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力气优势,瞬间锁定胜局,如此正大光明地击败刘羡,也正好出了昨夜被辱的一口气。
他这一剑如同电光火石刺出,而刘羡也在瞬间明白他的用意,立刻就做出了相应的反应。刘羡脚下不动而身体前后晃动,瞬间一后一前,速度极快,让王胄的木剑几乎是擦着衣领从面前劈下,同时双手持握的木剑改为单手,从一侧举到了头顶再恢复成双手握持,借着身体抖动的腰劲,也是一式劈剑砍下。
“失手了?”王胄本以为是必中的一剑,没想到刘羡避而不击,这大大出乎他意料。而见刘羡出剑后发先至,也要劈中他的脑袋,他迫于无奈,只能强止剑势,侧身躲避,先手优势瞬间丧失。
躲避之后,王胄连步后撤,这是老师教导他的,主动丧失后要避免被对方缠斗。可刘羡的应对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刘羡并没有任何追击的姿态,而是重回中段持剑,打量着王胄的下一步动作。
王胄明白过来,自己有些迂腐了。刘羡的力气小于自己,这就注定了攻势不能持久,如果选择主动缠斗,哪怕自己一时陷入被动,但只要他力气稍竭,自己还是能占据主动,获得最后的胜利。所以刘羡果断选择了放弃缠斗,而看接下来自己会不会继续露出破绽。好冷静的判断!王胄体会到了实战与教导的差距,心中不禁开始赞赏起刘羡。
而刘羡同时也在心中感叹:王虎头好大的力气!如果正面硬拼,长期消耗,自己恐怕是必输无疑!要想取胜,自己恐怕得速战速决才是。
他回想小阮公的教导:当力量悬殊时,速战速决的窍门,就是要诱使对方出击,并且打断对面的节奏,最后一招取胜。
想到这,刘羡放弃了中段持剑,而是剑锋直指王胄,稍稍上挑,做出挑衅的姿态。
王胄见状也有些恼火,他其实看出了刘羡的策略,但思来想去,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他本就比刘羡年长,没有理由长期僵持,这样即使胜了也遭人耻笑。故而短暂的考虑后,他身子微微收缩,将剑柄握于腰肋,而与此同时,他猛然间冲刘羡发出了怒吼:“啊啊啊啊”
他在威吓刘羡,同时提升自己的战意和气势。这是比剑时常用的战术,人在面临巨大的吼声时,总是会偏向不知所措,这时再出击,就能大大提高获胜的概率。
不过很可惜,一旁围观的少年们虽吓了一跳,可刘羡却无动于衷。因为刘羡在被梦中幽灵纠缠之时,早就听过不知多少人的惨叫,王胄的吼声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而此时王胄的战意已经催升到了极致,他不能再等,必须出剑,否则刚刚就是平白浪费自己力气。借着方才的蓄力,王胄如豹子般猛然向前,手中的木剑趁势而发,直接向前刺击。
而与此同时,刘羡也在他迈步的同时也弹身相迎而上出其不意,就是要在最危险的时刻扭转局面!
刘羡的主动快速相迎险些让王胄误判了两人间的距离,出手时机也有所延误,不过他还是及时反应过来,手中木剑调整方向,依然奔着刘羡胸膛刺去,同时还大声喝道:“破!破!”
刘羡闷不作声,只是牢牢盯着刺来的剑尖,也是猛然一剑刺出。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王胄的刺击刺在了刘羡的剑锷上,直接滑向了一边,而刘羡的剑尖也发生了偏离,剑刃擦着王胄的脖颈斜飞而过。
两人交错而过,胜负差点就此分出。
刘羡向前冲了几步才止住身形,而王胄虽然先站定,却不由得在原地发呆。他转过身,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同时由衷地对刘羡赞叹道:“好小子!真有一手!”
而刘羡则笑了笑,握剑的双手微微有些发抖,虎口也有些发麻,心想:若下一击不能决出胜负,自己就必输无疑了。
这时候,那些旁观的少年们也都看懂了。虽然他们多不会剑术,但场上的局势很明白,双方的交手不分伯仲,是一次颇为激烈的较量,而且双方两次拼剑,都有一种极动之美,非常合少年人的胃口,故而他们不再哂,而是开始鼓掌欢呼起来。
既然已经决定在下一击决胜,这次刘羡终于选择主动出手。但他没有选择像王胄那样正面进攻,而是挺直上身先向左移一步,再忽而向右横移一步,两步间身体忽然小绕了半个圈子。
这在旁人眼中或许没什么了不起,但在对战的人眼中,却很容易误导对方的判断。不过王胄也不是练剑的新手,敏锐地判断出了刘羡斩来的正确方向,而后猛然拧身对斩,也就是以斩破斩,是一种后发先制,料敌击先的终结手段。
王胄的这一斩极为迅猛,如果斩实了,刘羡恐怕当即就要弃剑,也就是当场认输。
但很可惜,这仍然只是刘羡故意卖的一个破绽,他主动出击,目的就是为了骗王胄的斩剑。
因为斩剑是最难变向的剑势,王胄不能变向,而刘羡的斩剑因为毫无诚意,就在王胄挥剑的一瞬间,他顺利地划过一道半弧,剑势化斩为挑,直刺向对方手腕。与此同时,刘羡以左脚为中轴,身体急速地向后旋转,同时右脚也趁势提起,直直向王胄膝盖处踹去!
“砰”的一声巨响,旁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王胄已经摔倒在地,他手中的木剑也脱手而出,甩飞到一旁的水潭中。而刘羡则拄着木剑在一旁不断喘气和发抖。旁人不知道,他自己非常清楚,他刚刚这一连串动作,看似流畅,但也可谓是竭尽全力,如果是再来一次,自己也不见得能再使出来,这实在是一场非常辛苦的胜利。
自己没被身体素质上的巨大差距击垮,反而是主动出击,通过连续的假动作骗倒了对方,最后一击得手。真是畅快!这侧面也证明了,自己在剑术上的理解,要远远胜过王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