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参加聚会的贵客玩儿高兴了,彻夜留宿不回京城也是有可能的,这条线不见得能如此快的收回来。但今天要开例行朝会,在京的爵爷们,不管有职没职,凡是没有提前告假并获得批准的都得参加。
线收回来了,王安由此得到了一份相对完整详实的名单。可是以这种方法和目前的侦控力度,只能确定哪些爵爷派了人去武清侯的豪华园林。至于到底是不是爵爷本人去的,就很难查到了。
“为什么?武清侯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人叫到他那里去。”朱常洛摘下二龙戏珠乌纱翼善冠,并将之放到一个托盘上。在一旁随侍的史辅明立刻过来将之端走并放到一个不带锁的柜子里。
“东厂那边儿还在查,”收起明黄色的皇帝常服之后,王安又抖开一件更为宽松轻便的黑色龙袍,将袖口对准皇帝的双手掏套了上去。接着,他又绕到皇帝的身前替他系带子。“还得过些时日才能知道。”在王安说话的这会儿,东厂的探子已经开始往清华园里渗透了。
“嗯。”朱常洛拿起史辅明端来的纯黑乌纱翼善冠,将之扣在自己的脑袋上。“养心殿那边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妥了。”王安回答道。
“很好。”朱常洛点点头。“通知四夷馆。让他们今天下午就把林丹巴图尔的使节带到养心殿来。让朱由校也来。”
“是。”
嘉靖十六年,为了方便修道炼丹,“太上大罗天仙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朱厚在西六宫以南新建的大殿落成。大殿落成后,万寿帝君取《孟子》“养心莫善于寡欲”中的“养心”二字为大殿命名。不过,嘉靖皇帝并未久居于于此。因为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之后,皇帝便移居西苑,几乎永远地离开了紫禁城这么一个伤心之地。
泰昌元年,二月二十一,午休之后,皇帝带着皇长子在养心殿接见了蒙古左翼三万户大汗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派来的使节,孛儿只斤阿穆岱鸿台吉,俗称脑毛大。
这次接见的规格很小,除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和板着脸坐在小凳上皇长子,就只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魏朝,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范济世,承担翻译工作的鸿胪寺左寺丞李可灼,以及一些随行记载的人员。
按例,在接见外藩使节的时候,当有礼部官员在场。但因为礼部尚书徐光启仍在贡院阅卷,左右侍郎又都空缺,礼部大印由吏部尚书周嘉谟代掌。所以礼部的职差便一下子滑落到了礼部主客清吏司主事虞德隆的肩膀上。
这是阿穆岱鸿台吉第一次进入紫禁城,也是他第一次面见面见大明的皇帝。北京的繁华和紫禁城的巍峨雄壮,让这位在草原上住了一辈子蒙古的贵族感到惊异乃至惊骇。在此之前,他见过的最大的城市,就是左翼三万户与大明的贸易窗口广宁城。在他看来,广宁城已经很大了,其市井繁华,商贾云集,比林丹汗兴建的新都城察汉浩特要大得多。可整个广宁城,还不到皇城的一半大,就更别说京城了。
但即便如此,阿穆岱鸿台吉还是没有向皇帝行那种复杂的大明式君臣大礼,而只是向皇帝行面见林丹汗那样的礼仪。并呼道:“呼图克图汗使臣,孛儿只斤阿穆岱鸿台吉拜见大明皇帝陛下,皇太子殿下。愿腾格里保佑你们。”
鸿胪寺左寺丞李可灼将之翻译为:“虎墩兔憨使臣,孛儿只斤阿穆岱鸿台吉叩见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并拜见皇长子千岁。愿长生天保佑皇帝和皇长子。”
阿穆岱鸿台吉行礼的时候,礼部主客清吏司主事虞德隆向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范济世投去了疑惑的眼神。虞德隆是南直隶镇江府人,对蒙古语一窍不通,但作为礼部官员,他不能不对阿穆岱鸿台吉行的这种不敬皇帝的夷礼视而不见。
范济世已经就行礼的问题跟阿穆岱鸿台吉沟通过了。但阿穆岱鸿台吉不愿意学,他给的理由不是不敬皇帝,而是他年岁大了,太蠢笨了,学不会。于是范济世就此事上疏皇帝,并建议不必见此夷狄,让四夷馆会同鸿胪寺与之沟通传递圣意就可以了。但皇帝不听,执意要见,他也就没办法了。
虞德隆见范济世无视自己,遂出声道:“就算是右翼三万户的顺义王卜失兔殿下见到陛下也要行君臣大礼。你不过只是左翼三万户一个未受册封的蒙古酋长的使者。怎么能不行君臣大礼呢?”
虞德隆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大殿上的每个人都听清。阿穆岱鸿台吉自然是听不懂的,虽然他多次代表林丹汗出使大明,但阿穆岱鸿台吉每次都要带通事,他本人的汉语水平仅限于“你好、多谢、好吃”这种基础性的词汇。
阿穆岱鸿台吉向这些日子一直代表明廷,居中翻译的李可灼投去询问的视线,但李可灼却完全不理他,只用眼角的余光瞄向皇帝,看皇帝的反应。只要皇帝点头,他就翻译,反之就算了。
皇帝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站在皇帝身边的王安表情有些奇怪。
虞德隆的举动让他想起了梃击案期间,在慈宁宫高声呼叫,请皇帝一查到底,从重从严的狂士刘光复。刘光复因为这番狂言,在牢里关了整整五年,直到万历四十八年正月刘光复才被特赦为民。泰昌皇帝践祚之后,违背神宗对刘光复“永不叙用”的判词,下诏重新起复他。但世事无常,刘光复未及赴官就卒了。
朱常洛不想在行礼的问题上多做纠结。他看向虞德隆,微扬起嘴角。“既然林丹巴图尔没有受册,那他就是外夷,则其所部亦不必行王化之礼。朕能从他的体态及言语中感受到顺驯与敬重,已足矣。赐座。”
李可灼会意,直接跳过皇帝与虞德隆之间的对话,译道:“外使虽不行天朝礼,但陛下仍能感受到外使的敬意。赐座。”李可灼话音刚落,一个小宦官便为阿穆岱鸿台吉端来了一个矮木墩。
虞德隆到底不是刘光复那样的狂士,不会在皇帝给了明确的示意之后还执迷不悟地“利口狂吠、恣肆无忌”。他退了下去,不再说话。
“谢陛下。”阿穆岱鸿台吉觉得李可灼的翻译着实短了些。但能坐着跟皇帝说话还是很让他满意的,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头。他稳稳地落座在凳子上,全然没有大明臣子面见皇帝时拘谨。
一坐下,阿穆岱鸿台吉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话了,他一边说话,李可灼就一边翻译。“皇帝陛下。虎墩兔憨命我来此,首贺陛下践祚之喜,其次.”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朱常洛都不喜欢阿穆岱鸿台吉的先声夺人之举,对方还没说几句,朱常洛就抬手将李可灼的翻译给打断了。李可灼停止翻译,阿穆岱鸿台吉也渐渐的没了声音。
“比起践阼嗣统之喜,朕益恸父皇天崩之哀。”朱常洛顺着阿穆岱鸿台吉的话,借题发挥,将对话的主导权拉回到自己这里。“为不负父皇之托,朕未有一日稍敢懈怠,今日亦是如此。如果林丹巴图尔只是为了恭贺朕的践祚之喜,那朕现已心领,外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就此回察汉浩特复命了。”
李可灼毫无保留地将皇帝的话翻译给阿穆岱鸿台吉听。阿穆岱鸿台吉有些急了。他摆出恭顺的姿态说道:“皇帝陛下。虎墩兔憨命我来此,除了贺陛下践祚之喜,更为悼先帝病逝之哀。去岁、前年,先皇帝皆恩许我汗国岁赏,我大汗不甚铭感天恩.”
就在李可灼滔滔不绝地翻译着阿穆岱鸿台吉的发言的时候,朱常洛看向王安,问道:“去年的岁赏,发到几月为止啊?”
“回主子的话,岁赏每月一给,共给银四万两,自去年四月始发,从不间断,自然是今年四月停止。”王安回答完毕,又转头看向李可灼。李可灼愣了一下,接着照实翻译给阿穆岱鸿台吉听。
“四万两,这么多。恐怕今年这岁赏得往下面降一降了吧?”朱常洛似在喃喃自语,但李可灼仍翻译给阿穆岱鸿台吉听。
阿穆岱鸿台吉更急了。林丹汗把他派来这儿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跟大明朝廷商谈续赏的事宜,最好还能再多要一点儿赏赐的。如果岁赏不增反降,察哈尔部与大明之间会不会交恶他暂且不知,他本人回去是一定会受惩罚的。“皇帝陛下。这岁赏不能降啊。”
“为什么不能啊?”朱常洛轻笑一声。“父皇给你们岁赏是为了让你们协助我大明征讨逆贼建州逆贼努尔哈赤的。但万历四十八年一整年你们都干了什么?出兵了吗,没有吧?”
阿穆岱鸿台吉赶紧说道:“战和之事向来讲究先通使而后出兵。陛下您有所不知。我汗国已然派出使者递交国书至建州奴部,令贼子努尔哈赤不得擅自攻伐大明。”
在收到大明朝的赏赐之后,林丹汗确实做出了相应的举动。也就是派遣使节携国书出使后金。在国书中,林丹汗以“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自居,蔑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女真之主”。宣称自己已亲至广宁,并将广宁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算是狠狠地给自己抬了身位。他警告努尔哈赤这位“女真之主”,令他不得进犯广宁,否则就是进犯“蒙古国之主”的领地。
“所以呢?努尔哈赤听了吗?在入冬转寒之前,努尔哈赤消停过吗?”朱常洛嗤笑道:“我大明天兵与奴贼鏖战那会儿,你们的援军在哪儿呢?是去北关光复叶赫部了,还是行至建州直接打击奴贼老巢了?你们的使节都被努尔哈赤给杀了,也不见你们出兵啊。”
第370章 人头买卖与渔翁之利
“这”阿穆岱鸿台吉哑了。他没想到大明皇帝竟然知道了使者康喀尔拜虎被努尔哈赤杀了事情。他们明明已经把这个消息给压下来了才对。
“哼。”朱常洛侧躺下来,半倚在扶手上,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我大明给察哈尔部岁赏的前提,是你部出兵攻打逆贼。现在你部寸功未立,违约在先。我大明断了这岁赏也毫不为过吧?”等李可灼把前面的话译完,阿穆岱鸿台吉的脸上出现惊讶乃至恐惧的神色。朱常洛才转折道:“但岁赏既是父皇旧政,朕亦不会贸然废弃,今年先减半吧。”
阿穆岱鸿台吉的头上已然布满冷汗了,他伸手抹了一把,在继续争取岁赏的同时,尝试把话题从刚才的问题上移开。“皇帝陛下。去年秋冬两季,雪灾冻灾屡侵我汗国,人畜冻死无算,今年必是一大荒之年。就指着岁赏买粮度日,苟延残喘。若岁赏骤减,无大明粟米输入,生灵冻饿受死,恐有伤陛下天德啊。”
阿穆岱鸿台吉说的结结巴巴,但李可灼却翻译得很好。
朱常洛脸上的戏谑之色似乎稍微少了一些,他故作疑惑的问:“你们用这笔银子买了很多的粟米吗?”
“是的!是的!”阿穆岱鸿台吉连连点头道。“九月之前,主要还是买盐茶、铁锅、布绸、陶瓷等物,但自八月遭灾以来,大部分的赏银就都用来买粮了。”
“哦?”朱常洛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他的表情微变,但旋即又恢复正常。朱常洛看向王安,问道:“有这回事?”
“回主子,确实有的。”王安配合着应道。“辽东巡抚署曾上过一份关于贡市的提报。”
“辽东巡抚署的提报?朕怎么记得巡抚署的提报,是为提请收留蒙古的难民啊?”朱常洛反问道。“既然他们拿着岁赏买了米,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跑到我大明的城堡下来乞食呢?”
这回,王安没有接话,只默默地睨了李可灼一眼。李可灼对这场会面的性质已然有了些领悟,会意地翻译了对话。
阿穆岱鸿台吉听到翻译后,先拜谢道:“天朝圣仁至德,阿穆岱铭谢大明皇帝圣恩。”接着,他又道:“皇帝陛下。即使我汗国从广宁买了米,但仍然缺粮少食至极,能有如今的局面,已经是尽力维持了。如果大明在此时减少岁赏,我汗国恐怕更难约束小邦部众,到时候灾民乃至劫掠之众更会增加啊。”
“呵。”朱常洛冷笑凝视阿穆岱鸿台吉。“你这是在威胁朕?”
尽管皇帝看起来细皮嫩肉,不似勇武之人。但皇帝的凝视还是阿穆岱鸿台吉凛然一缩。这感觉就像一只雄鹰正注视自己的猎物。听了翻译后,他赶忙起立行礼道:“阿穆岱不敢!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我汗国确实深蒙大灾啊。”
“有灾民就接纳,有劫掠就镇压。”朱常洛毫不留情说道:“就算再多一倍的难民,我大明朝也能接受。难民多了,辽东的各镇城还能再多添置几道防御工事。不要想着拿这种事情当筹码跟我大明谈判!”
阿穆岱鸿台吉从皇帝的语气里听出了怒意。不等李可灼翻译,就主动跪了下来。
皇帝的态度似乎因为他的低姿态而缓和些。只听李可灼翻译道:“皇上不会像你们这样言而无信。去年最后的岁赏还按先皇的成例来发。今年的岁赏减半。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总之,岁赏能白拿,你们得拿东西来换。”
“我汗国若是出了兵,就能拿到与去年相同的岁赏吗?”阿穆岱鸿台吉赶忙道。
“你们先出了兵再说吧。”朱常洛摆手:“要是没别的事情,你就可以先退下去了。”
阿穆岱鸿台吉还是不走,他拧着眉头,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我汗国可斩奴贼使节首级以献大明。”
“哦?”朱常洛似乎来了兴趣。“说说。”
“皇帝陛下可能还不知道。努尔哈赤斩我汗国使节之后,立刻就派了使节硕色乌巴什来我国谢罪,称其为误杀。我呼图克图汗念其言辞谦恭,故而容留。”阿穆岱鸿台吉集中精力观察皇帝的表情,字斟句酌地说道:“如今看来,该使节所谓不攻大明的保证,不过只是缓兵之计,为的就是拖住我汗国,使我汗国失信于大明,实在可恶。阿穆岱这就回去禀明大汗。请大汗斩了这奴使的首级献给您。”
“原来你们不出兵是因为被骗了?”朱常洛轻轻一笑。
“是!”阿穆岱鸿台吉也跟着笑。
朱常洛突然收敛了笑容。“也就是说,这人还活着?”
“斩了就是!”阿穆岱鸿台吉肃然道。
“既然如此,那就在四月之前把贼使的首级和信物送去广宁吧。”朱常洛袖袍一抖,伸出右手,比出四根手指。“只要在那之前送到,今年的岁赏就还是四万两。”
“多谢皇帝陛下。”阿穆岱鸿台吉郑重点头。
在他的注视下,皇帝的大拇指也弹了出来。“朝廷给官军开出的赏格,是每个奴贼的首级五十两银子。这个赏格也可以开给你们。”
“真的?”阿穆岱鸿台吉眼神一亮。
“你以为在你面前坐着的人是谁?”朱常洛嘴角微翘无声一笑。“还是广宁,只要你们在开市的时候,把奴贼的脑袋送去广宁,就能从官府的手上换到五十两银子。”
“多谢皇帝陛下。”阿穆岱鸿台吉竟向皇帝行了一个不蒙不汉的磕头礼。
“朕事先提醒你一句。大明有一套勘验首级的成例。之后,负责这个事情的官员会把细则告诉你。”朱常洛说道:“大家都是老交情了,彼此长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官府只收女真贼人的脑袋。别想着拿自家老百姓的人头来换大明的银子。”
“是。”阿穆岱鸿台吉只得讪笑回应。
“魏朝。”朱常洛转过头。
“奴婢在。”魏朝快步移动到皇帝的侧前方,摆出候旨的姿态。
“送外使和诸卿出宫。”朱常洛下令道。
“是。”
接见结束了,阿穆岱鸿台吉和陪同的文官们在魏朝的引导下离开了养心殿。又过了一会儿,朱常洛也站了起来。
“父皇。”父皇一动,朱由校立刻就跟了上去。
“玩儿去吧。没事儿了。”
“儿臣有问题想要请教父皇。”朱由校亦步亦趋地跟在父皇的身后。
“边走边说吧。”朱常洛颔首。“朕还得回南书房处理下午的奏疏呢。”
“是。”朱由校沉默着地组织了一下思路,待绕过养心殿和养心门之间的木影壁,他才开口道:“父皇。儿臣觉得这个阿穆岱鸿台吉说谎了。”
“哦?”朱常洛转头看向朱由校。“他哪里说谎了?”
“儿臣觉得,他们的手上根本就没有硕色乌巴什这么一个所谓的奴贼使节。”朱由校说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朱常洛收回视线,抬腿跨过养心门的门槛。
“奴贼误杀了鞑靼人的使节,再派人谢罪。这是有可能的。”朱由校说道:“但这个阿穆岱随后又说,奴贼的使节用缓兵之计拖住了他们,所以才不出兵,使他们失信于我大明。但哪有这么缓兵的,奴贼若是真想要缓他兵,又怎么会先杀他使节。他这分明就是临时编了谎言欺诈父皇,就是想让我大明继续给他相应的岁赏罢了。”
“你说的对。他确实是在说谎。”朱常洛点点头,向朱由校投出一个带有欣赏与鼓励的眼神。“但确实有硕色乌巴什这么一个人。只是他并不是奴酋努尔哈赤听信谗言误杀了察哈尔的使节之后才派去谢罪的。这个硕色乌巴什本来就是奴酋派去回复林丹巴图尔的使节。努尔哈赤派使节回复林丹巴图尔,是想与察哈尔部结盟,一同对付大明。他们根本就不是中了什么缓兵之计。”
“既然父皇什么都知道,那您为何不当场揭穿他呢?”朱由校和父皇一起跨过养心殿院落的右偏门遵义门,朝着近在咫尺的月华门走去。
“没必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够了。”朱常洛说道。
“想要的东西”朱由校问道:“是奴使的人头吗?”
“那东西有什么用。当摆件吗?”朱常洛踏进月华门,值门的宦官立刻跪下向他行礼。
“摆件.还是算了吧。”朱由校也算是搞艺术的,想象力相当丰富。
“就象征意义来说,朕确实想要奴使的人头。”朱常洛笑道:“林丹巴图尔忍着憋屈,不杀努尔哈赤的使节,无非是为了维持一个暧昧的态度。朕要的是敲碎他俩之间暧昧,不是以此为由和他讨价还价。”
朱由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欲再问,却又听父皇说道:“而且有时候话太多了也不好。”说着,朱常洛看向王安。“去信让杨涟好好儿查查,看谁在广宁倒腾铁锅给蒙古人。查实了直接抓起来扭送北京交法司按律治重罪。”
明朝对蒙古草原长期实行以长城为基础的贸易封锁,所有输入草原的东西都要受到最严格审查。铜铁硝磺这类军用物资全在禁运之列。
即使后来俺答封贡,并开放多处马市。允许贩去草原的物资也不过是以丝绸布匹、粮食茶盐为主的民用物资。蒙古想获得铜铁,要么靠抢,要么靠私市。
但私市的贸易量是远远无法满足整个草原的需求的,两百多年的贸易禁运下来,直接让蒙古人的文明等级大大地倒退了,有时,冒险南下劫掠的蒙古兵甚至只能使用骨箭作战。而且大明禁售铁器,不仅封锁了蒙古各部的军品来源,还带来了一系列附带问题,其中最典型的一个,就是铁锅的缺乏。对铁的禁运,一度导致铁锅成了顶级的奢侈品,只有阿穆岱鸿台吉这样的大贵族才有得用,而且用破了都不舍得丢。
史载:“铁锅为虏中炊煮之日用,每次攻城陷堡,先行搜掠,以得锅为奇货”,“生锅破坏,百计补漏用之,不得已至以皮贮水煮肉为食,此各边通丁所具知也”。
万历四十五年,大明照俺答封贡故事,开放了对察哈尔部的贸易窗口。但仍然实行“军事物资禁运”,察哈尔部想要获得铁锅只能通过走私。
“是。”王安应道。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南书房。留守在此的刘若愚见朱由校也跟了过来,于是就在行礼之后,给朱由校端来了一个带垫的木墩子。刘若愚本想把凳子放在御案正前方,可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王安便向他伸出了手。“我来吧。”
刘若愚愣了一下。“是。”
王安接过凳子,直接将之放到了龙椅的侧面。“小爷。请坐。”
朱由校笑道:“王掌印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