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教皇发动十字军 第202节

  盖里斯偷偷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年轻靓丽的新娘。

  与他年纪一般无二的新郎,也不由得略微羞涩了些,然后低声说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我这边也没什么趁手的礼物,恰好路过这里,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您能来,就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

  “那就、愿真主的恩典降临在你们身上,愿你们的婚姻充满希望与幸福。”

  “谢谢。”

  ……

  风沙微起的荒野上,暮色正缓缓吞噬着白昼的余光。

  几只乌鸦盘旋在空中,发出凄惨的嘶鸣。

  一座简陋的墓穴被掘开,一个赤裸着上身,露出削瘦肋骨的中年男性,独自墓穴旁。

  在他的一旁是一具尸体,与之相比、同样的削瘦。

  男人小声念着经文,声音沙哑而低沉,那稀碎的声音,在荒野中被风肆意吹散。

  便是连空气,都无意回应他孤寂的祈求。

  “我必定要使死人复活……我必定要记录他们所作的善恶……和他们的事迹……我将一切事物……详明地记录在一册明白的范本中……”

  他小心翼翼地将遗体扶起,缓缓放入墓穴。没有助手,也没有旁观者,他只能借用双膝跪地的姿势,挪动着那不算沉重的身躯。

  最终,遗体安卧在墓穴底部,侧身面向遥远的麦加。

  他停顿片刻,双手举过额头,开始独自念诵:

  “主啊,请赦免这个灵魂的罪过,请以您的慈悲庇护他……”

  语句间带着微微的哽咽,却不曾停顿。

  依旧是双膝跪地,他没有用铲子,而是拿着自己满是岁月痕迹的双手,将旁边堆放的沙土一捧一捧地撒入墓中。

  每一粒岁月的流沙,都是砸落在人身上的宿命。

  大地所孕育的,也必将回归大地。

  墓穴不深,堪堪埋下一人,在他快要把坑填完的时候,自北极星的方向,传来一阵的马蹄声。

  男人没有去管,只是站起身,从另外一旁的地上,捡起两块石头,简单地放在土丘顶端,没有名字,没有碑文,只有这象征归属的标记。

  他站在那里,低头沉思片刻,随后又跪下,双手触地,额头抵住沙土,为逝者做最后的祈祷。

  牵着马来到这里的盖里斯,没有插手这个男人的举动。

  仅仅是站在一旁看着,当其完成这一切后。

  他才上前打个招呼,询问着已经到哪里了。

  然后,盖里斯得到了一个答复。

  “这里是托伦。”

  “他是怎么死的?”

  “饿了三天,被打了两棍,伤到内脏,也就活不成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盖里斯忍不住回过头望向了昨日过夜的那个村庄。

  他与亚历山德罗斯几人,在今天里其实没走多远,但却不知何时就迈过了一条界限,从一个充斥着新生的世界,跨入了一个满是死亡的世界。

  这里是一片流血的大地,贫穷像影子一样挥之不去,穷人需要为每天的面包和水而进行至死的斗争。

  每一天都要去决出一个胜负,否则便会早夭。

  盖里斯在察觉到男子那一根根肋骨痕迹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慌了神。

  “你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那男子有的只是沉默,似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盖里斯在自己身上摸了又摸,都没摸出想摸的东西。

  转过身才去亚历山德罗斯那边,取来了昨日夜里吃剩的面饼,以及灌着葡萄酒的水袋连忙递过来。

  明显是穆斯林的男子,没有在意葡萄酒,也没有道谢,就倚在这自己刚堆的坟头边。

  就着酒、吃着面,一点一点细嚼慢咽。

  向盖里斯分享起他的故事。

  盖里斯一行人舍弃了大军,并也没有乘坐海船,而是骑着马在黎凡特的山势中,一路向南。

  在前往提尔前,盖里斯想要知道这附近究竟怎么样了,因此并没有急于进城,而是继续向南走了些路,来到托伦。

  只不过,这里是托伦,但也不只是托伦。

  托伦,这片领地原本应当是汉弗莱四世,但随着萨拉丁的入侵,此地轻易沦陷。

  但随着萨拉丁与耶路撒冷王国之间的短暂停火,这里成了第二耶路撒冷王国与萨拉丁势力的接壤第一线。

  双方势力在这片土地上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因此,许多村庄其实分不清,自己到底属于哪一方。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开始站队。

  这个有些日子没吃饭的男人,便是艾因努尔村的一员。

  他们村,在几个月前,发生了一次小小的争执。

  确切来说,是因为具体站队哪一边,向哪一方交贡税这件事,村里发生了点小小的分歧。

  大多数人,想站到耶路撒冷王国那边去,毕竟、说不准能少交点田税。

  但村里的财主米拉德不乐意,毕竟那家伙买了十几个基督徒奴隶。

  而这年头,天主教又反对基督徒为奴,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后来,他们村里又因为这个事爆发了矛盾,像他莫拉格这些人,仗着人多把财主米拉德打了一顿。

  本来以为这个事都结束了。

  然后噩耗就来了……

  萨拉丁的亲戚,库尔德人法瓦茨部族,是财主米拉德的靠山。

  在财主米拉德让自己儿子去求援后,法瓦茨部族就带着人马杀进了村里。

  带头的莫拉格直接死了,其他和莫拉格亲近的也都被杀了不少。

  财主米拉德就突然成了村里的土霸王,开始帮法瓦茨部族收起税来了。

  仗着库尔德人的帮助,财主米拉德是费尽心思在村里搜刮,好去能讨自己主子的青睐。

  再加上强行将往年借出去的种子、要加倍收回去,这下子,村里的不少人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借?”

  “对……还要加倍的还……”

  “他会下火狱的。”

  “谁说不是呢?”

  “而且,他家开始用奴隶种地,也不需要再让我过去当佃户了。”

  就在盖里斯同这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时候。

  从村落的方向,有一个骑马的人,趾高气昂的来到了他们这边,然后见到了盖里斯。

  “伊卜拉欣!哈!果然!贼心不死,都这般地步了,还想着和法兰克人勾结!”

  “说吧、你这叛教者,打算怎么死?”

  如此说着,一口唾沫吐在了中年男人的身上。

  盖里斯撇过头,问了一句:“他是谁?”

  “米拉德的女婿、法瓦茨部族的少爷……”

  “哦、谢谢你和我讲这么多。”

  盖里斯站起身,直面这个骑着马的年轻人,从自己腰间抽出了长剑。

  没有等对方说话,片刻后,米拉德的女婿、法瓦茨部族的少爷也就人头落地了。

  伊卜拉欣长大了嘴,先前溅到他身上的那年轻人的唾沫,现如今溅到他身上的那年轻人的血。

  在这夕阳里,轻易间斩下他人头颅的盖里斯,转过身对依旧蹲在地上的易卜拉欣说道:

  “为你祝福的,我必赐福与他;那咒诅你的,我必咒诅他。”

  而易卜拉欣干涸的嘴唇,则在微微开合后,低声诵读起来:“你必定要使死人复活,你必定要记录他们所作的善恶,和他们的事迹;你将一切事物,详明地记录在一册明白的范本中……”

  “如果你觉得米拉德一家有不该死的,就先和我说一声……至于法瓦茨部族,他们还有多少人,在你们村里?”

  “五、五个!”

  “那好,这五个都活不过今晚。”

  残阳似血,盖里斯与易卜拉欣立下约定。

  这流人血的大地,也势必要去再多流些血。

  ……

  库尔德人是西亚地区的一个古老民族,主要分布在土耳其、伊拉克、伊朗和叙利亚的交界地带,即传统上被称为“库尔德斯坦”的区域。

  其起源可追溯至古代米底人。公元前6世纪中期,米底王国被波斯帝国的居鲁士大帝征服,米底人与波斯人的融合被认为形成了今日的库尔德人。

  库尔德人居住的地区先后被塞琉古王朝、安息帝国、罗马帝国、萨珊波斯和东罗马帝国等政权统治。

  公元7世纪晚期,阿拉伯帝国扩张,库尔德地区被征服,库尔德人开始接受伊斯兰教。

  绝大多数的库尔德人,都是信奉沙斐仪派的逊尼派穆斯林。

  他们在10到12世纪之间,建立起过诸多的小国,但其游牧文化的传统,却使得他们难以统一起来建立一个强大的王朝。

  随着亚美尼亚人、波斯人和突厥人等强敌的入侵,这些小国们也逐渐消亡。

  所在地区后来成为突厥塞尔柱的一部分,其后库尔德人因民风彪悍而大量进入赞吉王朝的军队,萨拉丁出生的部族就是其中一支。

  不过虽然萨拉丁建立起了庞大的阿尤布王朝,可该王朝的基本盘,其实是原先的埃及法蒂玛王朝。

  因此他对库尔德人影响力颇有些不足,虽然有不少的库尔德部族愿意替萨拉丁效命,但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们渴求得到萨拉丁的赏赐。

  法瓦茨部族就是这些部族中的代表,作为迁徙进原耶路撒冷王国旧地的奖励,他们被授予了在托伦领征税的特权,获取了这片伊克塔领地。

  盖里斯在当天夜里,带着亚历山德罗斯几名帕拉丁杀进村中,没有花多少时间,就解决了战斗。

  等到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艾因努尔、这个有着一口井的小村庄,才意识到村子里昨天夜里死了不少人。

  而易卜拉欣那家伙,也正帮着盖里斯,竖起一根根的柱子,将财主米拉德,连带着他儿子一同绑在柱子上。

  紧接着往这两人脚下堆起柴火。

  美中不足的是,盖里斯也好、易卜拉欣也罢,都忘了给米拉德他儿子堵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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