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市面上的商品数量,处于一个相对稀缺的状态,避免各生产者之间,陷入价格竞争。
“它使得行会内部的正式会员,也就是“师傅”们,能够从生产这个环节里获取相对巨大的收益,但这却是依靠着剥削学徒与垄断市场所达成的。”
“在市场短期内出现波动的情况下,想要扩大产量,行会不需要去雇佣工人,而是招募更多的学徒,并同时增加学徒的工作时长。”
“在以前,学徒们一周能有一天到两天的休息,而现在学徒们一个月才能休息一天。”
说话的同时,盖里斯就看着亚伦,对方垂下了头,这就是他所经历的。
他父亲花了不少钱找了好些门路才将亚伦送去学门手艺,这是拿不到钱还要倒贴钱。
“在今年多招了那么多的学徒后,你觉得你们当中有多少能够摆脱学徒身份呢?”
不能摆脱学徒身份,其实就意味着,不能独自营业,如果贸然从事该行业,会遭到行会的打击。
在这个时代,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并非什么谬言。
一个稳固的封建社会城市,其市场需求,在相当长时间里都是稳固的。
每让一个学徒出师,就意味着自己在零和游戏中的占比更小。
对于师傅们来说,他们为了弥补自己失去的市场份额,必定要对学徒加倍的压榨剥削,弥补自身损失。
既然每一个师傅都是从学徒过来的,那么这就更加的是传统、是每一代人都要经历的过程。
今年的提尔需求暴涨,纯属意外。
既然是意外,那就要做好需求回落的准备,因此不论招了多少学徒,最后能出师的学徒数量,都会是固定的。
因此,学徒与师傅之间的关系,便更是一种人身依附。
“别管是多了一百个学徒还是多了两百个,最后能出师的就那么点,而原本的师傅们,又有自己的儿子。”
“凭什么你觉得能轮到你呢?”
亚伦的神色已经非常不好了,这种未来就仿佛是注定的。
盖里斯还有许多没说。
大多数学徒是不需要支付工资的,这比之码头工人要更加凄惨。
前些天那个醉生梦死的年轻人,至少真的涨了薪水。
可亚伦呢……他在无偿劳作。
因为十字军运动也好、王国的降税也罢,大量的货币冲入提尔城,这座城市的物价在飞涨。
可亚伦这样的学徒,不仅没有提高自己的收入,甚至于还要承担更加沉重的劳动,并忍受更加昂贵的城市物价。
提尔这座城市,成了吞噬人的深渊。
亚伦的父亲,好心好意,想要提亚伦谋一个出路,可那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扒手的儿子只会是扒手,“妓女”的女儿也只会是“妓女”。
这就是封建时代。
一个带着温情脉脉面具,小口小口、细嚼慢咽来吃肉的时代。
“亚伦,我如果告诉你,我之所以做这个调查,之所以来到提尔城,就是为了打破这样一个时代,你信吗?”
“那打破之后呢?”
“打破之后?我们要再造一个新天新地。”
盖里斯看着亚伦,看着这个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流露出一丝微笑。
在这个时代,在日后的时代,直至千年之后,每天都有无数人、无数穷人,在饥饿与疾病中倒下。
疾病、饥饿、战争、贫穷……这些便都是钉杀“人子”的十字架。
基督受难时的脸庞,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在亚伦这样的人脸上,那被钉上十字架的痛苦,无数次在亚伦这样的人身上重演。
这些被弃绝的人,在垃圾堆中与鸟兽争食,本该失去希望的人,却一次又一次为了活下去,而站起来,是在行“复活”的奇迹!
可以说每一个凭借“面包”而活的人,都流淌着耶稣的血,是基督的一份子。
“人子”就行走在这流血的大地,一名“人子”倒下,无数“人子”站起来!
盖里斯,无意去论述耶和华是否全知全能,但他清楚,每一个人都是“人子”,也都会是“神子”。
或许,就如意大利人葛兰西所写的一样。
【对教会来说,信仰上帝,应当是每个人最大安慰的源泉和道德生活不可动摇的基础。
【但教会似乎并不特别依赖这种平静安慰的不可动摇性和牢固性,因为教会驱使信徒创办民间机构,通过民间手段救助苦难者,从而避免信徒怀疑并动摇他们的信仰。】
【由此可见,教会本身不言自明地认为,上帝只是组织起来的相互帮助的全人类的化身。】
这种话,盖里斯自然是不会直接说出口的,毕竟这有些太超前了。
但确实就是如此。
“我们必为天下万民摆设丰盛的宴席,有陈年佳酿和精选的美食。”
“我们必除掉这山上遮蔽万民的面纱和笼罩万国的幔子。”
“我们必永远吞灭死亡。也必擦去各人脸上的眼泪,又除掉普天下百姓所受的羞辱。”
“到那日,人必说:“看哪,这便是我们;我们必因这救恩欢喜快乐。”
“来、让我们去造一个新天新地。”
第239章 朗姆酒
到底有没有神,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是否是被神安排好的?
这种问题对于盖里斯来说,大概率是一辈子都没法回答。
盖里斯必须要承认一点,自己有过被感召的那种感受。
只不过这感召并非什么冥想中的醍醐灌顶,而是与苦难的负距离接触。
如果说,发出感召的是神,那么只能说,神就在苦难之中,是在那些历经风霜的面庞里。
神并不圣洁,反倒是蒙尘了。
是这蒙尘之神,召叫了盖里斯,令他无比痴迷,迫切的想要改变世界。
令他不想回首往事的时候,因虚度年华而悔恨,因碌碌无为而羞耻,他想将自己的整个生命与全部精力,献给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盖里斯称自己是神子,曾经的盖里斯或许还会觉得不适。
可如今,他却非常的坦荡,他就是神子。
是这被蒙尘、落于凡俗、以讥笑与污秽覆盖之神的子。
联结起来合众为一是为神,分散开来居于四方是为子。
谁说这神不是历史的创造者呢?
历史正是在的怀里所孕育而出的啊!
【我们曾在罪恶、死亡的悲剧中相依为命,如今在体内团结一致。】
……
亚伦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家伙,确实、很莫名其妙。
自己带着对方在城市里转了一周,赚到了足足3金第纳尔。
扣掉药钱的2枚金第纳尔,还多了1枚出来。
若是在年初,这1枚金第纳尔能让亚伦高兴几天。
毕竟,这意味着是他们家一个月的开销。
但在年末,这1金第纳尔就只能让亚伦高兴1天了,因为就现如今的物价来说。不出20天,他们一家就能将这枚金币花光。
事实上,如果不是对方最后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亚伦还想多和对方待一会儿。
在盖里斯身旁,亚伦有一种心安的感受。
只是这种说莫名其妙话语的家伙,也一定是很麻烦的家伙。
亚伦是个机敏的小伙子,因此他不想被卷进麻烦。
这个世道还能怎么变呢?新天新地又能如何新呢?
在新天新地里,难道就不需要人去当学徒,就不需要人去码头扛包吗?
这个社会、这个世道变不了的。
不论盖里斯怎么描述亚伦的凄惨,作为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亚伦都难有激情。
可在亚伦刚走离这条街道的后,他就忍不住想要回头,看了一眼盖里斯家那栋平平无奇的屋子。
这些日子,他并非毫无收获。
至少识数、加减法、简单的乘除法,都在调查行动的间隙中,被盖里斯传授。
这些本该是花钱才能学会的知识,在盖里斯先生那边,就成了随口送人的东西。
“如果,盖里斯先生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或许会好很多吧……”
最终,他亚伦还是头也不回的,跑步奔向了自己家,这一次,他脚上至少多了双鞋,不再冻脚了。
与盖里斯在酒馆里见过的那个年轻人不同,亚伦作为家中的长子,他至少可以继承自家的房子。
在不需要去支付大量房租的情况下,亚伦确信自己其实靠着扛包,就足够养活一家子了……
说不准日后,他还可以让自己的孩子,试着去当一名学徒……
纵然学徒的生活格外折磨,但也是一条向上的出路。
这个世道很悲惨,但亚伦却对未来仍有盼头。
……
盖里斯的情绪不太好,在不施展“奇迹”,也不表露身份的情况下,单纯的试图讲道理拉入入伙,就确实挺难的。
不需要去细致入微的进行剖析,这个世道就是非常的苦。
将苦难的成因指出,其实并不足以让人反抗,对方只会回问一句:“所以呢?”
哪怕盖里斯提出了一些改革的方案,向对方说明怎么样可以过的更好。
但12世纪就是12世纪,亚伦没上过学就是没上过学。
这些东西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只能说慢慢的来改变吧。
不过那种郁闷的情绪难以化解,盖里斯选择放纵自己一次。
因此,他回到了先前那家经营着旅店业务的酒馆,多叫了几杯酒。
在他的四周,也多是各路酒客。
现如今提尔的港口码头区,已经可谓繁盛至极。
对于各路船上混饭吃的英雄豪杰们来说,去酒馆里喝杯酒吃份鱼排鸡排猪排,然后再捏一捏服务生那丰满的臀部,就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性致勃勃。
水手上岸后总是离不开酒与女人,而如果能有一顿丰盛富含油脂蛋白质撒着盐的晚饭,那么就能轻易从他们口袋里掏出大笔大笔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