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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消息的不只是德尔菲诺,只不过他确实是第一个上门来谈银行与国债事宜的。
当国债与银行这两个消息同时流出的时候,几乎所有富有头脑的商人,都将购买国债理解成了银行这个行当的投名状。
这个误会有点让人啼笑皆非,但却也算是因祸得福。
如果说海商们,还希望通过购买国债的方式,来拉近自己与王国的关系,那么普通人对于国债就几乎是完全不感冒。
毕竟这一批的债券,就收益来说,对很多人而言毫无意义。
但也不是说就真没人买,类似扬尼斯这样的忠诚之人,以及其他信任教团的市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也都纷纷购买。
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已经谈不上贪图那点利息了,而是希望能够帮助教团以及国家更进一步。
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与第二王国休戚与共。
某种意义来讲,购买国债这种行为,也确实是对耶路撒冷王国在进行支持,帮助王国度过眼下的这个难关。
不过除去海商还有扬尼斯他们购买国债之外,又有两位在这次的国债交易里,引人注目。
其中一位自然是伊莎贝拉,近乎是将自己所能动用的所有私产,都拿来购买了国债。
而另一位却就是伊拉克略了。
身为众所周知的反对党头头,伊拉克略在这一次的国债发行中,毫不犹豫的砸入大笔资金,用于购买债券,实在是有些叫人出乎意料。
为此,甚至有不少人,都主动找上他,想要询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毕竟他这伊拉克略,到底还想不想当反对党领头羊了!
怎么不仅在口头上投降,就连身体也去投降?
这白花花的银币,砸给王国实在是造孽啊!
要知道到他们这个层次,欠债的才是大爷,放贷的怎么去和君主比划?
对此,伊拉克略当即就是两巴掌呼了过去。
“糊涂!糊涂!”
“一天到晚就尽想着眼前蝇头小利,就你们这样还能成事?还能去反攻倒算?!”
“你们真以为我们是要把伊莎贝拉女王赶下台?”
“西比拉那个女人蠢到家了,巴利安他们也没说硬逼着她退位的。”
“斗而不破四个字懂不懂?”
“不懂的,就自己找根绳子上吊去!”
“我们的宗旨是什么?正本清源!拥护正统王家!”
然后伊拉克略就是一番利弊分析,论证了一个答案。
王国要是真输了,那么萨拉丁显然是不可能留他们当领主的,指不定连条活路都没。
至于欧洲?是没他们地的。
只有王国赢了,他们才能活下去,活的滋润。
而这个时候出钱,王国不管怎么说,也都要认他们情,至少不会再让他们太难堪。
毕竟国家是真缺钱了。
他们反对党反对的什么?
难道真是王国本身吗?难道真是改革吗?
不!
他们反对的是王国不归他们治理,反对的是改革红利没进他们口袋。
可如果王国都不在了,那么他们就真无路可去了。
只有国家还在,他们这些人影响力还在,才能慢慢谋求东山再起之日。
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一时间不少脑子不太好使的,都纷纷解囊,换成了一张张的大额国债。
当然,他们所不知道的一点在于,刚把他们送走,伊拉克略就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这样一来,他这边的国债分销算是完成了,回头也能给盖里斯交差了。
眼下提尔的种种改革、加上上万军队的维系,是真真入不敷出了。
单凭关税,或者国营工坊的生产,根本抵不住开销。
这一波的国债,也不晓得能撑多久,按照伊拉克略本人所知,如果在1190年再不结束战事,到时候怕不是还要大规模借贷一波。
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还有哪些人能挤出资金给王国借钱。
再度叹了一口气后,伊拉克略从自己的桌上,取来一张印刷精美的国债。
这上面的写着100再加上一个象征第纳尔的符号,也就是说伊拉克略的手中正捏着一张本金价值100第纳尔的债券。
如此轻飘飘的一张纸,却花了他伊拉克略近一磅黄金才换得,实在是让人感叹【先知】明明是可以抢的,结果还硬要还利息。
毕竟无论纸张印刷的再怎么精美,可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是不可能消失的、
一想到自己花了价值上千第纳尔的货币,就换了那十几张这样的纸,伊拉克略就感到一阵阵的不自在。
相较于这种轻飘飘的纸,他还是更喜欢将金币与宝石视作财富的象征,再不济教堂里的银餐具、烛台其实也不错。
说道教堂,也不晓得自己这宗主教,到底还能干多久……
……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干部进行储备,军队重新集结,大笔的资金被筹集,一切都准备就绪。
而另一边,在耶路撒冷城市里,在阿萨克清真寺中,萨拉丁计算着手头可调用的兵力,还有火炮数量,以及补给运输的的道路。
萨拉丁其实并非一位精于战事的人物,相比较于临场指挥,他更习惯从大势出发。
能够积蓄起数万军队,那就绝不兵行险招,能够挑拨起敌人的内部动乱,就不行兵家事。
如果说麻风王是在绝境里求生不得不赌,那么萨拉丁则就倾向于稳操胜券。
麻风王与萨拉丁之间的对抗,在后世人眼里,就如同比拼谁命长一般。麻风王死于1186年,萨拉丁死于1193年,两者之间相差了七年。
两人之间交手数次,都有胜有败。
蒙吉萨战役里萨拉丁大败亏输,而雅各渡口战役里麻风王险些被俘,总体来说鲍德温要赢的多些。
这使得萨拉丁颇为忌惮。
可以说二者之间的军事冲突,将萨拉丁置于一个险地,如果说麻风王还有鲍德温五世那么一个并不是很合适的继承人,那么萨拉丁则可以说压根不存在一个稳固的继承人。
这个年代的穆斯林们的继承法,无论是相较于东方的嫡长子制度还是与欧洲封建法理相比,就相当的粗暴。
历史上萨拉丁死后,前后出现三次内乱,第一次的诸子内战更是直接将阿尤布王朝给撕裂了。
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却就是麻风王要比萨拉丁更敢于直面死亡,因为他死后,耶路撒冷王国尚能统一,而阿尤布王朝一旦中道崩殂,那么就难说其身后事如何发展了。
第287章 大战在即
“阿迪尔,你觉得耶路撒冷有可守的必要么?”萨拉丁在阿克萨清真寺里向自己的弟弟询问道。
阿迪尔在前不久带领着最后一批马穆鲁克离开了埃及,抵达耶路撒冷。作为萨拉丁的弟弟,阿迪尔是萨拉丁最为信任的人,从始至终都担负着阿尤布王朝里第二人的地位。
当努尔丁去世时萨拉丁北上去夺取苏丹之位,而从那时起阿迪尔便替萨拉丁统治埃及,在长达数年的篡位活动中为萨拉丁收集大量的资源与人力。
而当萨拉丁奠定自己的苏丹之位后,阿迪尔也任劳任怨的直接放弃了对埃及的管理,转而去治理阿勒颇。阿迪尔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也赢得了萨拉丁的信任。
故而从1186年开始,为了重新巩固对埃及的统治,阿迪尔又被放回了埃及,去整理埃及的内政。
“这里是死地,孤城不可久守。”面对萨拉丁的问题,阿迪尔倒是直言不讳。
听着自己弟弟的话,萨拉丁倒是一笑,然后他说道:“我也知道是死地,可问题是有人想我死在这里。”
阿迪尔没有接这话,萨拉丁说的有人,他自然知道是谁。还能是谁呢?自然是阿巴斯的哈里发纳斯尔。
“在前不久,他向所有穆斯林,宣布了我为第三圣地守护者的身份,称我可以调动一切穆斯林埃米尔的力量,他在写给我的信里,盛赞我夺回圣地的功绩,勉励我与十字军的战斗再接再厉。可以说他提供了除了实质帮助之外的所有帮助,没有援军、没有金钱、他只是塞给了我一个守护圣地的大义!”
“阿迪尔,你告诉我,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放弃了耶路撒冷,那么我会面临怎样的一个处境?”
“您被抬的多高,那就会跌落的多深,往昔的一切荣耀,都会成为镣铐约束你,而那些仅仅是名义上向我们效忠的各地埃米尔,就会轻而易举的放弃向阿尤布王朝的效忠。”
阿迪尔在与自己兄弟谈论这种问题的时候,倒是直言不讳,无需如其他人那样的小心翼翼。
萨拉丁有些沉默,阿迪尔能看到的未来,他自然是也能够看到,而这样一个未来,对他而言,却无法逃避,因为萨拉丁看不到胜算。
一切的大义都需要有战场上的胜利作为支撑,只有能够带给伊斯兰世界以希望的人,才能够负担起大义,然后将大义化作自己的剑,斩向自己的敌人。
而握有大义却一次又一次令穆斯林们失望的人,只会遭受其反噬。
“阿迪尔,你有什么建议么?”
“与十字军再战一次,赢了一切好说,输了的话、收兵埃及,比起穆斯林的大义,我们总得先考虑家族的延续。”
阿迪尔没有与耶路撒冷王国的军队正面交锋过,他并不清楚眼下的战争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在他看来哪怕十字军有着武力优势,阿尤布王朝汇聚起全部军队的话,也未尝不能一战,最关键的是,如果不战而弃城的话,那么哪怕是埃及他们也不一定能够保有。
穆斯林的世界里,不会去支持一位背弃信仰大义的统治者,毕竟苏丹可不只是单纯的世俗国王,往往也意味着宗教上的权威领袖。
萨拉丁再度默不作声,他俯视着耶路撒冷城,心中不免涌出一阵阵的苦涩,从1186年夺得耶路撒冷城开始,至今连三年都不到,形势就已经恶化到这么一个地步。
阿迪尔觉得战场上还可能有所胜算,但萨拉丁却明白,那个胜算是微乎其微,若是按照他一贯以来的习惯,自然是不会去赌那点微乎其微的胜算。
可问题是就如阿迪尔所说的那样,在哈里发将他的大义抬高到如今这个地步之后,如果他还不战而走,那么却就可能陷入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处境,如果没了大义,他萨拉丁所能信任的部队除了马穆鲁克外还能有多少呢?
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哪怕是马穆鲁克也不能值得信任,眼下之所以顺从于萨拉丁,便在于萨拉丁还有着崇高的威望,然而当阿尤布王朝威望衰落之时,便是马穆鲁克们夺取了埃及的政权。
“至少要消耗掉那些不可信的力量……”萨拉丁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他只是做出了决断,要在保留住自己的核心力量的同时,尽可能地削弱那些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埃米尔们。
当宗教层面的利益与家族利益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萨拉丁果断的选择了家族利益。
“还有一件事。”萨拉丁接着说道。
“你觉得在我那些孩子里,究竟有谁适合继承我的位置呢?继承这个苏丹之位。”
听到这个问题后,阿迪尔眉头皱了下,颇为犹豫,萨拉丁的那些孩子他都有所了解,可以说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不可能达到萨拉丁的这个高度,甚至于仅仅是让他们守成,都有点勉为其难。
萨拉见阿迪尔不语,其实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转过头再扫过一眼这座圣城。
“耶路撒冷,你可以是一文不值,也能够有着无尽财富,但如今却成了一副镣铐。”
……
法兰克人发起反击的气氛笼罩着阿尤布王朝,边境冲突、一轮接着又一轮,装配着轻甲的土科波骑兵们与那些部族骑手们,血腥交锋着,
而敕令骑士团则守护着一条从亚嫩通往提尔的商道,任何敢于侵犯此处的敌军,都会被驱逐。
轻装的骑兵、重装的骑士、骑马的步兵与高速机动的轻炮,构成了这些日子里耶路撒冷王国一方作战的主力。
在短距离里,他们的机动能力不亚于萨拉丁麾下的那些部队,而轻炮所带来的火力优势,能够轻易间打破战场的平衡,在马匹嘶鸣里击溃敌军。
不过耶路撒冷王国一方的军队,并不是很看重这些胜利,而萨拉丁也不怎么在意那些失利,他们都清楚真正决定双方命运的其实是即将筹备的会战。
这次会战的先导自然是以轻骑兵间的交锋拉开帷幕。
土科波们在过去的这一年时间里,不断顶在冲突的最前线,他们或许有着不低的伤亡率,可从他们中走出了一位又一位的军官或军士长。
他们付出了鲜血的代价,而王国给予了荣耀与丰厚的物质奖励,当这种模式被传回那些土科波部族时,也就吸引了无数的年轻土科波们慕名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