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都准备了草叉,或者将门紧闭。
几个身材结实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活计,主动迎了上来。
而等到他们注意到被亚历山德罗放下的佐伊时,则一个个面露惊愕。
“佐伊?”有人低呼了一声,随后是沉默的片刻。
“你不应该在修道院吗?”
“嘿嘿。”
佐伊尬笑了两下,表情显然也颇为尴尬。
亚历山德罗斯,听着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低声交谈,渐渐变成窃窃私语。
他们中大多都皱着眉,甚至于有人低声咒骂。
“总之,我回来了!你们没想到吧。”
“我是回来看我妈的,和你们没什么关系。”
“看完,我就走。”
佐伊的话语透着股理所当然的大大咧咧,丝毫不在意村民们表露出的敌意。
但其中话语的意思,却让亚历山德罗斯皱了皱眉。
佐伊不待在村子里又能去哪呢?
至于村民们,在佐伊提到她母亲的时候,则彼此看了两眼,气氛更沉默了,以至于有些压抑。
紧接着这片刻的沉默被另一道冷漠的声音打破了。
“你娘她已经死了。”
佐伊原先的毫不在意,被这句话击碎,她猛地抬起头,视线看向说话的那人。
“马努伊尔叔叔,你在说什么?”
“就在前些日子,你娘死了,是被我埋的。”
开口的那人,年纪约莫三十五,面容饱经风霜,但身形还算健硕,站在那里就给人点沉稳之感。
随着马努伊尔的开口,周边那些人的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其中不少词汇被亚历山德罗斯听清。
魔鬼、女巫、行邪术……又或者异端。
……
在基督教体系中,不论是天主教又或者东正教,其实都绕不开一个机构:修道院。
修道院的历史,要比东西教会分裂早的多。
起初的时候,也就是三世纪时期,罗马帝国的基督徒逐渐从地下教会走向公开信仰,但基督教内部出现了“世俗化”问题。
许多信徒认为城市的基督教会已经过于妥协,无法真正实践基督的教诲,于是退入沙漠,追求禁欲和灵修生活。
通常来说,他们的生活要以圣经为指导,追求与世隔绝,彻底放弃世俗享乐。
这种“牺牲”享乐的虔诚姿态,又为这些“隐士”带来了特别的名望。
毕竟,在常人的眼中,越是虔诚也就越接近上帝,而一个接近上帝的人,理所当然会有更高的社会地位。
到了公元5世纪时期,对于主教们来说,他们或许会因为各种原因,以至于自己的信仰被质疑,但“修士”群体,显然能替他们弥补。
大量的隐士,从沙漠中来到城市,在地位显贵的主教们支持下,在各地建立修道院。
这些修士们,有的刻意生活在穷苦中,有的冒着生命危险,照顾病患掩埋死者。
这些近乎于“自残”的行为,既是他们虔诚的证明,也是在填补内心,使得他们愈发狂热。
毕竟那些都是“沉没成本”,他们愈是付出,也愈是虔诚。
乃至于到了公元5世纪的时候,已经诞生了诸如:柱上苦修、树上苦修等……
相传“柱上西门”能在16米高的柱子上,独自生活几个月。
面对如此“虔诚”的人,信众们又如何不被叹服,以至于推崇起来呢?
加上基督教体系中,又有代祷概念。
代祷指信徒或圣人代表他人向上帝祈祷,请求上帝赐予恩典、宽恕或帮助。
在旧约中亚伯拉罕为所多玛祈求,摩西为以色列人祈求。
前者希望耶和华不要毁灭所多玛城,只要城中有义人,就应宽恕全城。
后者是以色列人铸造金牛犊,耶和华欲毁灭他们,摩西为他们代祷,使上帝转意不降灾。
换句话说,“虔诚”的人在上帝面前,更有面子,能说些话帮忙走后门,貌似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许多富人们,也渐渐开始向修士们捐赠财物,提供膳食,希望这些“虔诚”的人,能多向上帝替自己美言。
许多事,一开始只是因为某些机缘巧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人持之以恒践行之后,也就成了“不可更改”的传统。
便仿佛成了什么天经地义,若想动一张椅子,怕不是都要死人。
在阿尔斯兰的带领下,没花多少时间,骑着马的盖里斯等人也就看到,他先前所说的东正教修道院。
远远眺望过去。
修道院坐落在一处山丘上,厚重的石墙围绕着整个建筑群,显得沉稳而阴郁,只有主教堂的圆顶镀金十字架在光线下闪烁微光。
与这有些阴沉的大地相比,便被凸显出了一丝莫名神圣。
第337章 圣巴尔萨诺菲乌斯修道院
虽然说修道院体制的出现,要比东西教会大分裂更早。
但由于地理范围上过于庞大,各地文化、教会体制的区别。
双方其实又并非是完全一回事。
东正教修道传统主要受到巴西尔规约的影响,强调祈祷、劳动、团体生活和禁欲。
天主教修道传统在西欧由本笃会会规确立,强调秩序、服从、学习和劳动。
后者由于确立了罗马主教是普世教会的最高祭祀,因此修道院通常隶属于主教或教宗的管辖,特别是修会体系。
而前者则通常是独立的宗教实体,并不隶属于某某教会,需要占有更多的土地,来维系自身的延续,又或者说某些“虔诚”修士的欲求。
这也意味着,天主教体系的修道院修会,更容易被罗马主教所影响,成为一个担负某些职责的执行机构。
而东正教的修道院,则在某些地方上,开始渐渐的向类似天朝大乘佛教寺庙的风格演变。
群山连绵,森林茂密,这里的冬季寒冷多雾,积雪覆盖山峦,使得修道院显得更加孤立。
其依山而建,既是宗教场所,又因为安纳托利亚局势的混乱,修筑的格外险峻,有坚固的石墙,能俯瞰着附近山谷中的农田。
甚至于盖里斯还注意到,在墙头上设有塔楼。
讲实话,就许多西欧领主的城堡,都不见得有这座修道院险峻。
盖里斯等人的到来,也让守门的人有些警惕。
但随即盖里斯拿出了一封信,声称自己是来自塞浦路斯教会的修士,来这边交流交流经验。
说着就熟练的画了一个十字,表明自己东正教教士的身份。
东正教徒在划十字时,与天主教的做法有所不同,主要体现在手指姿势和方向上。
拜占庭东正教的信徒通常用三指并拢,象征三位一体,而另外两指弯曲,贴近手掌,象征基督的神性与人性。
紧接着十字的顺序是先额头、再腹部、紧接着右肩到左肩。
这其中的每一步都有其寓意,天国、天父、圣子、复活还有牺牲……
天主教则习惯于使用开展的右手,其五指代表基督的五伤,又或者是两指并拢用拇指和食指,象征基督的人性与神性。
最后的左右顺序也变成了从左肩到右肩。
作为一个已经当了十几年神棍的老油条,盖里斯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露出破绽。
修道院的门房,将信将疑把信接了过去,有些怀疑盖里斯等人的身份,以及信件的真实性,但还是送了进去交给修道院院长查验。
没过多久,沉重的门轴吱呀作响,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乳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名身穿黑色长袍的修士站在门内。
其中一位年长者走上前来。
他的胡须花白,面容刻板,双手交叉于胸前,以深沉的嗓音说道:“愿主的平安与你们同在。”
“你们来自远方,定是经历了漫长的旅程。请进吧,主的慈悲之地接纳每一位寻求圣物的人。”
但说着说着,其嘴角不由得勾勒了一丝笑意,毕竟他眼前盖里斯这帮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替他送钱的。
就和寺庙里的和尚,要进行学术交流,修道院的修士,也是这么回事。
通常来说,内容无非就是神学交流、抄写经书、收集圣物等。
盖里斯在先前的那封里,写的的就是自己过来寻找古早教会圣徒的圣遗物。
这活大家其实都熟,毕竟嘛这出趟远门,怎么可能不带点当地特产或伴手礼回去呢?
而这年头,最时髦、最有噱头的,其实便是古代各路圣徒的身体部件。
要晓得天兄的包皮,都可以论打计算了……
这就和找高僧的舍利子一样,是门买卖。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话不能说直白。
大家都是干宗教这门行当的,盖里斯藏在信里的意图,懂的都懂。
无非就是想让他们这座颇有些年头的修道院帮着背书,证明某些东西,好让盖里斯能回去交差。
至于先前那封信的真实性……则是盖里斯刚伪造的,新鲜出炉。
当然,考虑到盖里斯的身份是塞浦路斯的元首,这也不算“伪造”吧。
盖里斯在被引入修道院的时候,那名院长也旁敲侧击,打着机锋,假模假样的聊了一些神学问题。
其中就包括最基础的,如公式一样的问题。
比如说如何解释基督的神性与人性,又或者如何看待圣体圣事中,面饼和葡萄酒是如何变成基督的血肉的。
在盖里斯神学中,或者说新出现的耶路撒冷宗,这些神学问题自然是有了新解答。
但现在盖里斯又不是宣传自己的神学,便按照正教会的传统聊了聊。
神性与人性方面,是引用了迦克墩公会议的答案,该次是基督教第四次大公会议,与会的有东方教会的500位主教及教宗的数位代表。
在这次会议中界定了“基督的神人二性”并将基督一性派定为异端。
至于圣体圣事,盖里斯则简单的说了一下“圣变”即圣餐中的饼酒在圣灵的作用下真实地转化为基督的血肉。
在这个时代主流教会的语境里,这并非什么比喻,而是当真如此。
当然,新起的耶路撒冷宗在这个问题上,表现的则挺微妙的,毕竟盖里斯克还活着,他又声称自己是耶稣的肉体灵性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