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前些年离世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老师面色有了一点变化,显然这是一个不该提的话题。
“至于我,一直以来都在敕令骑士团服役,前些日子,才因为埃及那边局势轻松些,所以被安排了比较长的假期。”
提到敕令骑士团的时候,老师的面色又有一些变化了。
耶路撒冷王国有三大骑士团的说法,分别是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敕令骑士团。
前面两个团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现在的处境其实非常尴尬,他们需要在耶路撒冷和欧洲本土之间进行抉择。
已经有大量的骑士决定离开耶路撒冷,前往埃及或者返回欧洲,成立新的骑士团总部。
但也有骑士团成员,选择加入耶路撒冷宗,信奉盖里斯神学,他们保留下了医院团和骑士团的名号,并开始从黎凡特本地招募新兵。
但显然,失去了欧洲分团的骑士团,名望与实力大不如前,敕令骑士团则后来居上。
这也使得敕令骑士的身份水涨船高,被誉为仅次于帕拉丁的“真正骑士”。
帕拉丁是教团,不参与竞争。
“哎呀,工作再怎么重要,这孩子的事也不能不管啊,回过头我想想办法,多照顾下你家孩子吧。”
听着对方从原本不咸不淡的话,转变的有些热情,洛瑞安也只是微笑着应对。
等着这宛若酷刑的时间结束后,他终于带着雷蒙丁离开了学校。
刚离开学校没几步。
雷蒙丁就开口了:“我觉得那老师很可笑,前倨后恭,他要是知道你已经是敕令骑士团大师的话,又会表现的什么样?”
就如同帕拉丁们会有不同的衔级,骑士团也有自己的称号,大致上是相仿的,只不过有资格被称为冠军的人数,要比帕拉丁们少上许多。
因此,一名大师在骑士团里,也已经是开会能坐在第一排的人物了,便是丢在国家层面,也有机会同内阁大臣们谈笑生风。
对此,洛瑞安给了自己十二岁儿子一记板栗敲头,然后嘀咕了一句,怎么一点不像自己,也不像孩他娘之类的话。
紧接着,他又开口说:“这学校确实是不行,根本比不过阿尔哈迪学校,当初我读书的时候……”
话未说完,雷蒙丁便插嘴道:“阿尔哈迪学校,现在已经是大学了。”
“行吧……”
被呛了一下的洛瑞安接着说道:“回头我想办法帮你换个学校吧,正好我这边也要换防离开外约旦了。”
“这回去哪里?”
洛瑞安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给了个答案:“安条克。”
“哦。”
雷蒙丁颇为冷淡的回了一声。
面对自己儿子如此平淡的回复,洛瑞安抓了抓自己后脑勺,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雷蒙丁确实不像他,不是说不聪明,而是性格上时常下意识的隐藏自己真实看法,对外界的许多东西,不会做出回馈。
他想要揪着自己儿子的耳朵,询问对方真正的想法,以及对自己换防是关心还是不在乎,可又觉得这样不合适。
“你想过去哪里读书吗?”
“你不是去安条克吗?”
“不一定就是在安条克……”
洛瑞安是心知肚明的,骑士团说是换防到安条克,但显然是因为埃及方面的局势,因为第四次十字军的结束有所缓和,有机会能向安纳托利亚地区用兵了。
换句话说,到时候真不晓得他洛瑞安,又要同自己儿子分离多久。
“随你安排……”
就这样,处理不好自己儿子的洛瑞安,带着雷蒙丁在夕阳下,走过阿尔哈迪愈发繁华的街道。
世界就是这样的,不会完美无瑕,总是存在许多缺憾。
曾经许诺过的白头偕老,即便有着先知的祝福,阿米娜也早早的魂归了天堂,留下他洛瑞安,独自带着自己的孩子。
又因为他洛瑞安时常在外,自己的孩子也只能交由学校、亲属带着,最后养成了这样。
时代其实也是如此,国家变的好了,生活变得不错了,但也会产生新的问题。
而刻意的忽视问题,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当初的时候要去处理法兰克人与阿拉伯人之间的隔阂,而如今两者交织起来后,又不得不面对“梅斯蒂索”的诞生。
当然,在耶路撒冷王国,这都还算好的。
至少在这里,梅蒂人依旧被承认为公民,而不是如后世西班牙统治下的殖民地美洲,硬要按照血统区分个三六九等。
第350章 出埃及
生活在黎凡特,总有种荒野与文明交织的苍茫感。
和许多人所想的不同,虽然黎凡特地区同埃及紧紧挨着,但二者在气候上却截然不同。
埃及是全年无雨的沙漠,若非有着尼罗河的灌溉,这里其实便是撒哈拉沙漠那样的生命禁区。
摩西带着族人离开埃及,前往迦南,便是循着雨水寻找生命。
【你要进去得为业的那地,并不像你出来的埃及地;在那里,你撒种,用脚浇灌,像浇灌菜园一样。你们要过去得为业的那地乃是有山有谷、雨水滋润之地,是你神所眷顾的;从岁首到年终,你神的眼目时常看顾那地。】
这里有山有谷、雨水滋润,从最南边的西奈半岛一路北上,更为如此,仿若是见到绿意被神渐变的涂满了世界,是从荒芜走向富饶。
沙漠、戈壁、平原、谷地、灌木、乔木再到丛林。
自打阿梅代与盖里斯相逢后,他每一次走完这条路,都会觉得自己似乎又领悟了许多。
十三年前,他在卡拉克与盖里斯相逢,见证了盖里斯以烈火焚烧城中罪恶,斩杀恶徒。
这样的记忆,深刻印在他脑海里,使得他在自己余生中,都无法忘却。
而如今十三年过去,曾经盖里斯许诺过的许多事,都已渐渐成真。
巴勒斯坦,这片战火未曾停息之地,竟享受了十多年的和平。
今年是先知历1年,先前盖里斯宣布改元的事情,早在年底到来之前,便传遍了黎凡特。
这其实也不是盖里斯一拍脑子,就直接弄出来的。
关于冬至日的偏转问题,耶路撒冷王国,也有过考虑,只是往常因为缺乏足够多的观测,因此都搁置在那里。
新历法的第一年,其实也恰好是每4年一次的耶路撒冷宗,全体教士大会召开的年份。
按照往常的规划,每到闰年的时候,各个地区的教堂,都需要派出自己的代表,前往会议地点。
他们要针对教义上的问题进行探讨,就帕拉丁教团的方方面面进行审计,监督教团始终要为信众服务。
虽然耶路撒冷宗,也就是盖里斯神学,已经从制度上取缔了教会体制,否决了主教群体的权威,但为了统筹各方面的资源调配,培养一定水准合格的司铎、帕拉丁。
因此还是存在非一线的组织机构。
司铎群体、也就是神父们,作为教士,他们往往分散在具体的教堂中,接受当地信众的聘用,从信众那里取得生活所需。
这并非什么特权,而是他们被雇佣。
作为受雇的一方,他们除去处理各种宗教事务外,其实也担负了一个非议会与政府机构,向上级反馈的渠道。
换句话说,他们成了宗教层面上的民意代表,要去反馈基层信众们的真实生活。
这是一种补充,除去议会之外,通过宗教让民众发声的渠道。
而单纯依托散乱的地方司铎,难以在更高层面上统筹教派力量,因此也就有了帕拉丁教团,作为盖里斯的轻骑兵,执行着统一意志。
不论是建设神学院、打理宗教地产、派遣武士对特定地区执行任务,又或者传播真理与智慧,都离不开帕拉丁们。
阿梅代作为原先的卡拉克教会主教,在耶路撒冷宗不断微调体制改革后,也就从实权层面上失去了主教权柄,现如今虽然许多人依旧会尊称他主教。
但那也仅仅是一份名誉罢了,并不代表他依旧统领着原先外约旦地区全部教堂。
事实上,在盖里斯离开了卡拉克城后不久,阿梅代便与安托万交换了堂区,使得自己成为了阿拉克城下城区的司祭。
在那之后,他便发过誓,只要自己还能见到饥饿之人,那么每天至少要喂饱两位。
他也确实履行了自己的誓言,因此即便他没了主教的权柄,但在名望上却更上一层。
曾经大家是畏惧他身上光鲜亮丽的主教祭袍,担忧他身后跟随的持矛卫兵。
但在那之后,许多人都是打心底的尊重这位老人,他纵然穿着朴素麻衣,也信众被认为能够与天使或圣人们沟通。
因此,每一次耶路撒冷宗需要召开全体代表大会的时候,阿梅代都会被卡拉克城附近的信众与司铎神父们一齐推举出来,代表着他们这边的意见去参与会议。
阿梅代并非独自一人踏上北去的道路,这一次会议的召开地点被定到了安条克,恰好原先驻防在外约旦的敕令骑士团需要换防北上,大家也就一同出发了。
在出发的时候,阿梅代还朝着洛瑞安打过招呼,毕竟洛瑞安是卡拉克城本地人,两人其实也颇为相熟。
洛瑞安也热情的向阿梅代介绍了自己儿子雷蒙丁,并让雷蒙丁得到了来自阿梅代的祝福。
除去一些家长里短的事之外,接受过盖里斯教育的洛瑞安,也会就一些神学问题,向阿梅代请教。
洛瑞安清楚,在耶路撒冷宗中,刨除盖里斯那个例外,可能也就阿尔乔斯、安托万等寥寥几人敢说自己真的了解盖里斯神学的实质。
这些人中,阿梅代又必然名列前三的。
毕竟正是阿梅代、阿尔乔斯几人,将盖里斯提出的概念丰满成了具体教义。
在这些请教问题中,洛瑞安提出了一个疑惑:“先知时常说弥赛亚便潜藏在穷苦人间,那些最广泛、最普遍人群的脸庞便倒映着主的苦难。”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瑞安神学,并不是他自谦的那么低下,至少他能将神这个概念,从一个具体的“人形”,抽象到一个概念层次。
由此,才有资格去探讨一些真正的、不那么适宜与民众们交流的敏感话题。
“这个问题,要结合另外一个方向,如果没有信众,那么宗教还会是宗教吗?”
“即便盖里斯展露了诸多神迹,若是他没有一颗慈善之心,愿意走入百姓之间,那么会追随他的人将会是哪些?”
“野心家、暴徒、诈骗犯……”
“先知与民众是互相成就的,他之所以是先知,而非落凡的天使,是因为他在人民面前说话,将许多人不敢说、不愿说、不能说的道理,大声喊出来。”
“若是单纯依赖神迹,那么你我便都会成为迷信之人,一味的盲从,而失去自己判断的能力,这便与那些罗马教皇座下的文盲们一般。”
“由此,可见人民并非只是受压迫者,也并非是永远的文盲或野蛮人,而是真切成为了神的千面。”
“当然,有一个问题在于,人又并不是天主本身,而只是天主的显像。”
“经书中,摩西的族人便时常怀念埃及的肉锅,许多人都曾对摩西说过‘我们在埃及过的很好’。”
阿梅代提到埃及肉锅的时候,洛瑞安皱了皱眉,他当然清楚埃及的肉锅到底是什么。
“埃及的肉锅”出现在《出埃及记》16:3,象征着以色列人在埃及为奴时,虽然受压迫,但至少有食物可吃。
他们在迁徙途中,于旷野中因饥饿而埋怨摩西和亚伦,便怀念过去在埃及的“肉锅和吃饱的饼”,但忽略了他们在埃及所受的苦役。
这一短语象征人的软弱,即在面对挑战时宁愿回到过去的安逸,而不愿承受通往自由的艰辛。
离开尼罗河三角洲,跨越西奈半岛前往迦南,终究是一条苦行之路。
并非每一个人都能斩断自己心中的软弱,意志坚定的向过去告别。
“因此,在这里,先知的出现也就成为了必然,希腊哲学是哲人们的玩物,他们思考着宇宙与人生,却又往往忽视自己身旁最为苦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