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教皇发动十字军 第336节

  紧随其后的是第二声,陡然而暴烈,破军之槌轰击在穹顶上,将城墙与田畴之间的每一株麦苗都震得伏地颤动。

  雨,没有任何前奏,忽然从天顶倾倒而下,是千百年来蓄满怒火的天河,被一双手掀翻。

  这不是雨,是惩戒,是呐喊,是主用以砸醒沉睡凡人的怒意。

  也是在这时,盖里斯披着灰色的羊毛斗篷,头未遮盖,任雨水顺着发丝、额角滴落。

  他的身后,跟着十数名保罗派的信众,以及沉默不语的帕拉丁们。

  他们走出了小亚细亚的褶皱山岭,此刻正踏进贵族的田庄。

  还未接近村口,盖里斯便听见了撕裂雷声的哭喊,有女人在哀叫,有老人在祷告,是有人在尖叫:“主啊!劈死那狗娘养的!”

  那声音是如此之惨烈,又混杂着鞭打的响声与人的哀求。

  盖里斯走近了,看清了场景。泥水中的村口,一名骑在瘦马上的管家正挥舞着一根湿透的草绳。

  他脸色冷漠,身上裹着油布斗篷,手中的绳索如同狩猎的套索,正勒着几个倒在泥中的村民。

  他拉紧缰绳,任绳尾拖曳着人的脖颈,那些人像死鱼一样在泥中挣扎,脸被泥水埋住,一动不动。

  盖里斯站在雨中,开口只说了一词:“下来。”

  那声音极轻,却在雷声中传得分外清晰,如铁锤敲响铁毡。

  那名管家一怔,面露茫然,不知所措。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也就在那一刻,天光再闪。

  一道耀白的雷电撕裂云层斩破帷幕,映出盖里斯冷漠的面庞。

  紧接着,那雷声在片刻等待后,轰然一震。

  也是在这个时刻盖里斯动了。

  他的身形撕裂了雨幕,披着的斗篷在地面飞掠而起,化作一道虚影。

  他速度快到空气都为之炸响,炸得泥水四溅、马匹惊嘶。

  不知何时他手中的佩剑已出鞘,寒光一闪。

  草绳断裂。

  人头飞起。

  那颗头颅带着惊惧未散的神情,在空中打着旋,被雨水洗净了血迹,最终跌落在泥水中,溅起一朵不甘的浪花。

  当那颗头,滚到盖里斯脚边的时候,他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这些村民。

  那些被草绳勒住脖颈的男人,如今跪伏在泥水中,面上淌着雨也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再远些,有人站在破旧的屋檐下,有小孩蜷缩在母亲怀里,有老人在门槛后颤颤地站着,他们张口却不言语。

  此刻,整个村口鸦雀无声,连雨都不敢砸得太响,害怕惊扰了盖里斯。

  盖里斯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言语,没有愤怒,没有责问。

第370章 拜占庭的农奴制

  人的一生,真有多少可以供自己选择的道路吗?

  没有,在这个时代,或许只有那曲折的一条。

  在这条路上只要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不要说什么,情愿站着死,也不要跪着生,人的生物本能就在那里想活着。

  盖里斯看着这些人,这些人也在看着他,不论是大人、小孩、留胡子的、没胡子的、哭着的、流汗的……

  他们脸上都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先前的那一幕,有若雷霆,仿如神罚。

  但经书中的神罚,却更叫人害怕。

  索多玛、蛾摩拉、耶利哥、撒玛利亚……甚至便是耶路撒冷,也经历过神罚。

  在旧约的经文中,有一句话,贯彻了始终。

  【耶和华是忌邪的神,是烈火,是审判的主】

  若真有神罚临世,他们这些“罪人”也不会有逃脱的机会或可能。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有个瘦小的男孩从一处屋檐下探出头来,怯怯地喊了一声:“……你是……那位替我奶奶看过腿伤的修士吗?”

  这声音一出,便像是破冰之刺,打破了所有人的凝滞。

  另一个老妇人忽地捂住嘴,眼中猛地涨起泪光。

  “是他……我记得他的眼睛……那天他给我女儿开了草汤,说‘别怕,主是怜悯的’……”

  “他还在路边替那位驼背老汉清洗过伤口……”

  “他是修士……盖里斯……我记得他……”

  认出的声音此起彼伏,在雨中交错回响。

  惊疑化为肯定,畏惧化为信任,先前的半年多的铺垫,为的是今日这破冰一幕。

  盖里斯静静听着,神色没有波动。他只是缓缓收剑入鞘,将那颗落地的头颅踢入一旁臭水沟。

  “我要告诉你们,我是耶路撒冷的圣者,来到这里是兑现我说出的语言。”

  “新升的国,要如种子耕植在腐朽中,今日你们不奋起反抗,待到秋日,便要忍受饥饿。”

  “我来到这里,不是要带着你们去死,而是告诉你们活路在何方……”

  求活,求存……

  在这个人命不如一件衣服的时代,盖里斯却要告诉所有人,他们各自都有资格活着,而不必屈从于他人。

  如果一个人,靠着自己的勤劳、靠着自己的汗水,却依旧活不下去,那么便是这个社会病了。

  恰好,盖里斯是一位医生,不止是精通如何医治人肉体的疾病,也了解如何让病了的社会恢复健康。

  只不过,这个过程里,又确确实实要死上一些人。

  盖里斯略微平淡,却无法忽视的话语,在这雨中传向四方。

  在今天,不只是他,也不只是亚历山德罗斯、马塞纳,而是许多人。

  他们或许是帕拉丁、或许是保罗派的信众……

  许许多多见证过盖里斯力量的人,在这一天出现在各个村庄。

  先前农村调查也好、各地行医也罢,结下的善缘,都纷纷在今天被兑现出来。

  仅仅是一夜之间,本隐于水面之下的势力,浮现了出来。

  仅仅是一夜之间,卡尔迪亚军区各处庄园、农村,纷纷同特拉比松城失联。

  仅仅是一夜之间,特拉比松成了孤城。

  ……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古老的国家,天朝固然是其一,法国也不短,而罗马更是绵延了两千年。

  因此,在如此漫长的历史中,罗马并非什么单一不变的形象。

  其政治体制、军事制度,前后发生过大量的变化。

  在新历1年这个关头,最近的一次军事体制变化,被称为普罗尼亚制改革。

  普罗尼亚(Pronoia),原意为“照顾”或“关怀”,在制度上指的是帝国皇帝将土地的收益权(而非土地所有权)授予某个个人、军人或修道院,以换取他们的服务或忠诚,尤其是军事服务。

  该制度发源于10世纪时期,的一些临时授地行为,但作为一种正式制度是在11世纪后期由科穆宁王朝制度化,尤其是曼努埃尔一世时期(11431180)。

  在军区制度中,如果说军队的主力,是自己耕种土地且服役的农兵。

  那么普罗尼亚制度,指的便是给贵族以农奴和土地,让农奴供养贵族,再让贵族们服役。

  这看似类似欧洲的封建分封体制,但又截然不同。

  这个时候必须要讨论一个文化的差异性,如果说在欧洲向主君提供效忠义务,不说实质上如何,但至少是一个被推崇的美德。

  但对于拜占庭而言……

  皇帝理论上是将土地的权益,临时授予了当事人,换取当事人的军事责任,当事人死后理论是要归还土地的。

  但这种想的很美的政策,几乎必然因为基层行政力的不足,而难以完美推行。

  而对于成功世袭了土地的贵族而言,他们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从皇帝手中窃取到了土地。

  既然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窃取的,那么干嘛还要费心费力去服役呢?

  可以说普罗尼亚持有人逐渐变成了地方权贵,形成半独立的领主阶层,严重削弱了皇帝对地方的控制。

  科穆宁王朝时期,尚且还好,但之后的安杰洛斯王朝,就别提了。

  由于该种制度,并不要求贵族缴纳赋税,这也加剧了拜占庭晚期财政困境,使国家无力支付常备军、维持舰队和组织城市防御。

  相比之下,农民失去土地和自由,被固定在贵族的领地上劳作,逐渐演变为农奴。

  社会矛盾也在这个过程中被激化,农民在被剥削中,逐渐失去对帝国的认同。

  较为强大的普罗尼亚,不少也都演变为了实质上独立的领主,使得帝国愈发分裂。

  或许一开始,科穆宁推行普罗尼亚,只是为了挽救帝国,而制定的临时决定,通过临时让渡权力,换取权贵们的支持。

  但皇权衰弱,朝堂无力,使得让渡出去的权利,在临时又临时中变成了长期的慢性毒药。

  现如今,特拉比松城中的那些贵族们,其实便是普罗尼亚体制的受益者。

  只不过他们未曾想过,自己所拥有的农奴们,有朝一日也被人团结起来,要向他们索求过往失去的财富。

第371章 两队骑士

  在初夏的惊雷里,时间来到了六月。

  若说5月是动乱的前奏,那么6月便是动乱的正曲。

  从初夏的那场阵雨开始,特拉比松城真正进入了政令不出城门的处境,许多城中的贵族们,失去了同自己庄园的联系,各自陷入惶恐不安。

  若非这里是一个港口城市,能向商人采购粮食,或许早已经开始陷入饥荒了。

  农村在一夜之间变色,科穆宁的大军从东而来。

  再也找不到任何好消息。

  就在这个不少人,准备优先投靠科穆宁兄弟的时候,一支从西方驶来的舰队,却在港口停泊。

  从这些船上走出了大量穿着华丽,装备精良的士兵。

  是援军?

  虽然约安尼斯本人早在这里亲自等待,但许多贵族们依旧心怀忐忑。

  毕竟,这些人不少都金发碧瞳,摆明了是拉丁人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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