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用熟铁打造铁胎,然后在铁胎上浇铸生铁汁作为外层。”
“这样一来生铁作为外层提供硬度和锋利度,而熟铁作为内核提供韧性和强度。”
“既节省成本,又缩短工时。”
盖里斯话说的轻巧,但马尔万与沃特脸色都变了,因为这种技术他们其实一听就明白,可如果浇铸技术不过关的话……
那么这东西的耐用性要比夹心钢差一大截,而且外层生铁的话,其实还是比较容易断裂的,不过确实要比纯生铁或熟铁农具好上不少。
难道这就是先知的智慧吗?
在这个所有人都追求耐用性,一个传家宝传三代的时候,先知总是能提出一些质量更差、但性价比更高的技术。
廉价版大马士革钢、廉价版叙利亚阿勒颇香皂、廉价版“夹心钢”农具……
不得不说,这确是一种智慧。
……
文中“罗马大道”的原型是现实中的君王大道,主角目前位于死海以东,阿尔哈迪镇的位置位于图中底本,底本的南北两条支流,就是书中的河谷地带,也是现实中的亚嫩河。
该图是主要的贸易商路,可谓确确实实的“交界地”
……
是贸易,维系着这片交界地。
同东方与西方都不同,在这片世界岛的中心,一个个人类聚居区,是仿若孤岛一般,置身于这片黄土的海洋上。
对于绿洲孤岛上的居民们而言,贸易是天然所需的,如果没有贸易,那么粮食如何变成衣物?那么无花果实与葡萄藤如何结出小麦?盐与铁从何而来?
那一道道的商路便与航线无异,来往的驼商亦如海船般,不断拜访那些绿洲地上的孤岛。
正是驼商们联结这绿洲孤岛,替居民们不断带来商品,带走产出的货物。
与之相伴而来的,还有那些异国他乡的逸闻传奇。
大马士革抵达开罗的商路航线,约有九百公里,单次的行商大约要花上两个月。
从巴格达前往大马士革,也是差不多一千多公里地,行商的话同样要花上两个月。
可要是信使策马急行,一千多公里地,至多十天也就走完了。
当一封信自大马士革送往巴格达,又将一封信由巴格达送回大马士革后。
那座有着十几万人口大城市,再度沸腾起来。
有关信的内容,也伴随着商队传向四方。
当又一支自大马士革去往开罗的商队,经过阿尔哈迪停留的时候,他们带来了大马士革的消息。
“阿巴斯王朝的纳斯里哈里发,认可了萨拉丁苏丹的吉哈德,并将卡尔白天房上的幔帐增给萨拉丁作为军旗。”
“这是您早已预见的吗?”
自大马士革远道而来的扎伊德,在医院门口见到了盖里斯,他迫不及待想要分享自己带来的消息,现如今他已经同盖里斯这边达成了亲密的关系。
所谓阿巴斯王朝,其实就是黑衣大食,也可以理解成阿拉伯第二帝国。
其建立与750年,但从9世纪中叶起,地方势力逐渐开始脱离中央政府的控制。
作为政教合一的王朝,阿巴斯王朝的哈里发虽然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但依旧是伊斯兰教逊尼派的最高宗教领袖。
换句话说,阿巴斯王朝的哈里发,混成了类似东周天子或者幕府天皇的状态。
至于阿尤布王朝的苏丹萨拉丁,则颇有春秋霸主或征夷大将军的风范。
现如今中东霸主萨拉丁与伊斯兰天子纳斯里两强联合,一次波及伊斯兰世界的圣战浪潮已经迫不及待了。
但扎伊德在自己心中还是颇有疑虑的,因为这个预言整体来说,是他亲自参与亲自见证……
与其说是神的旨意,要让耶路撒冷被攻陷,倒不如讲是人的旨意,是历史中的人,使得时代走向一个早有预期的未来。
盖里斯与扎伊德并肩而立,他们在街道上穿行,将要去看看扎伊德带来的货物。
在这途中,扎伊德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些疑问,他有些难以理解为何先知的预言,如此朴实无华的就将要成真。
对此,盖里斯也顺便聊了几句。
“扎伊德,我不晓得你是否了解过吾兄,不晓得你是否了解过那位以主作自称的弥赛亚。”
“但我要告诉你,在西乃山上颁布诫命的吾兄,他本就是历史中人,我也是历史中人,所谓的未来,正是吾父借由我们彼此的双手,才塑造而出。”
“是我的父,也是你们的父。”
扎伊德脚步顿住,盖里斯所说的话语,在伊斯兰教的教义中,已经是极端的违逆了。
因那真主就是主,不会婚配、不会有子、是自然而又永恒、高高在上规划了一切进程的……
可盖里斯口中的真主,却似乎有所不同,这位自称真主之子的先知,在他的叙述中,真主似乎有那么一丝的亲切?
若依照盖里斯的意思,便仿佛真主就在身旁、与人同行,并不那么的高高在上。
盖里斯没有再去同扎伊德解释太多。
虽然说从世人的认知来讲,基督教也好、伊斯兰教也罢又或者犹太教,都是在信至上独一的主。
但在如何认知主这个问题上,各个宗教不说背道而驰吧,甚至能讲毫不相干。
盖里斯的这套东西,融了后世德意志农民战争期间的闵采尔思想、融了自然神学概念,还融了拉丁美洲的解放神学,可谓是相当的杂乱。
其中不少观点,丢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叛经离道能形容的了。绝大多数人听了后,就直接无法理解,和听天书似的。
顿住了脚步的扎伊德,又问道一句话:“先知,那依您所言,岂不是讲无论什么人,都该是兄弟姐妹?便是奴隶也如此?”
“是的,是的。”
盖里斯给予肯定的答复,但他的话语却格外的沉重,以至于要重复两次。
因他上次委托扎伊德从大马士革所代购的货物,并非什么死物,也非什么牲口或牛马,而就是活生生的人。
……
那些人被束缚在一起,有的身穿破旧的布衣,有的则只是一块布裹身,他们被用麻绳或镣铐捆成一串。
在这三月的日子里,海拔六百米的高原,虽是已经迎来的春天,可这些人依旧在瑟瑟发抖,因他们不只是被剥去了衣裳,还被取走了魂灵,以至于同行尸走肉般无异。
西斜的太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几乎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苍白的天幕从未如此低沉,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了这狭小的驻地里。
只是看着他们,盖里斯就觉得四周静谧到令人窒息,仅有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寒意。
【不再分犹太人或希腊人,不再分为奴的自主的,不再分男的女的,因为你们在基督耶稣里都成为一了。】
《加拉太书》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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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凡你们所做,都要凭良心做
外约旦的北部是一片贫瘠的领地,这个贫瘠不是说土地的贫瘠,而是人类的贫瘠。
在这上千平方公里的地上,只有盖里斯与阿卜杜拉两个合格的医生。
纵然盖里斯建设起了学校与医院,但那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改变。
斯卡尔村河谷的匠人们,每日借着水力敲打铁锭,学徒们尤显不足。
河谷中的农民们两个月要收获橄榄、两个月要种植五谷、一个月要锄亚麻草、一个月要收割大麦、一个月丰收并去节庆、两个月要照顾葡萄园……
人力的缺失,特别是拥有知识之人的缺失,困扰着领地的发展。
盖里斯自然、也只能将目光投向了大马士革的奴隶市场。
伊斯兰教有着悠长的奴隶制传统。
同伊斯兰世界不同,基督教世界中奴隶并不是特别常见的状况。
而所谓的农奴,虽然不一定谈的上是“人”,可依旧是有资格持有私人财产的,以至于不少意大利或德意志的庄园中,甚至会诞生“农奴骑士”这种东西。
11世纪这个阶段,西欧的奴隶制已经近乎灭绝,直到十字军兴起后,才开始一点点复苏,并在15世纪伴随着大航海时代,拉开了黑奴贸易的序幕。
另外一点在于,原始基督教的思想中,本就有着对古罗马帝国时期奴隶制的反思,哪怕是在后世的不断演变中,渐渐黯淡,也时常会被拎出来作为反对奴隶制的依据。
不少教宗,都曾旗帜鲜明地抵制谴责过奴隶制,后世的保罗三世就直言:禁止奴役美洲人民,称其“不应被剥夺自由”。
但穆斯林世界不同,穆斯林世界的奴隶制不仅有着悠久的传统,甚至于被视为一种理所应当的情况。
【在此之后,任何女子对你都是不合法的,不能再娶她们,也不可以她们的配偶换别的妇女,即使她们的美色令你喜爱,除非她们是你已经拥有的奴隶。这是真主对于一切事务的监察。】
《同盟军章》第52节
这一节,既是一定程度上保护了穆斯林妇女的权益,但也给奴隶的存在提供了依据。
穆圣的一位传记作者伊本卡因姆嘉伍兹亚,就提及过穆圣自己有四个女奴再加上二十七个男奴。
儒历627年,穆圣曾打败过一个叫巴庐古莱扎的犹太部族,他处死了所有成年男性,将妇女与儿童贬为奴隶,并将该部落首领的妻子雷哈娜,夺来作为自己的妾。
当然,就时代而言,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过于谴责的,那年头,阿拉伯半岛上的其他人也都这样
但作为穆斯林们眼中行为的完美模范,穆圣的示范,使得后世任何反对伊斯兰奴隶制的人都感到举步维艰。
甚至直到20世纪,依旧能在中东见到毫不遮掩、对外国人开放的奴隶市场。
这也给予了盖里斯以警醒,他如今行走在这片大地上的任何所作所为,都将被后世人视为【先知教诲】。
纵然盖里斯去不断的述说时代局限性,但想必总有花岗岩脑袋,或者既得利益者将以他的言行来作为罪行的依据……
这些事没法阻止,只能尽力避免。
便如卡尔维诺所说的一般:一旦放弃了某种原以为是根本的东西,你就会发现你还可以放弃其他东西,以后又有许多其他东西可以放弃。要守住底线,底线一旦被突破一次,就难再有底线了。
有些事,盖里斯能够去默许,而又有些事,盖里斯不能去妥协。
因这妥协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妥协,而将会是后世千百年整个教派的妥协,是亿万人的妥协。
是无数因果孽缘、举世之罪的妥协。
所谓一个人背负起了全人类的罪,就是如此,因那个人改变了全人类。
后人皆以他做榜样,他的言行即是亿万人的言行,他的举止即是亿万人的举止。
盖里斯只能如使徒保罗所写的一般:你们务要儆醒,在真道上站立得稳,要作大丈夫,要刚强。凡你们所做的,都要凭良心而做。
因而,盖里斯买来奴隶,不是为了去奴役他们,而是要将他们释放,要他们以真正的“人”站立在这世上。
在这片比之罗马更要贴近天空的高原上,在这西斜的落日中。
盖里斯与这些人相见了。
那些人头一次见到盖里斯,在他们的眼中,盖里斯是典型的法兰克人外貌,穿着寻常的麻布衣服,要干净些、厚实些。
他的身旁又是将他们买来的商人,在这二人的身后,则是几名披着盔甲持着长剑的人。
虽然盖里斯衣着并不华贵,想来却也是位高权重的人,因他有随从,被商人所敬重。
在这么一个场景下,盖里斯开口了,奴隶们听到了他的言语。
“我知道,对于你们、对于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世界如同一条漆黑隧道,漫长到没有尽头。”
“我们脚下的大地,流淌着泪与血,在这无望世界中,你们难见一丝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