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质勒听到消息后,又是惊愕又是愤怒。
“你说什么?他们罢去了我的酋长之位?”
“是的,酋长,不仅您被罢了,其他九位酋长也都被罢了。”回答的是乌质勒的一名亲信。
乌质勒怒道:“这是为什么?”
亲信道:“从五月末,部落里就在传消息,说唐朝天子要把我们赶到碎叶城以西,还说你们都答应了。”
乌质勒怒道:“放屁,我们什么时候答应了,我们正在劝说天可汗,改变主意!”
亲信道:“可你们去那么久,却不回来,还得到爵位和那么多赏赐,族人们如何能信你们?”
乌质勒变色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亲信道:“也不知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不过各部都派人来长安打听过,说消息是真的!”
乌质勒后背一凉,隐隐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
他咬了咬牙,道:“所以他们重新推举了首领,又袭击了唐军?”
亲信道:“是的,大家都在想,若是反抗大唐,迟早要跟他们打一仗,不如先发制人,偷袭他们,才有胜算。刚好唐军近来非常懈怠,都不训练,防备极为松散。”
乌质勒冷冷道:“可你们却打输了!”
亲信苦笑道:“唐人反应太快了,我们刚偷袭,他们就把我们反包围了。”
乌质勒骂道:“不是反应快,这就是他们的阴谋!”
亲信愣道:“什么阴谋?”
乌质勒懒得跟他解释,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要立刻返回突厥!”
亲信道:“您不先去找一下步真王子问问吗?”
乌质勒冷冷道:“现在找他也没用,我必须先重新夺回酋长之位再说。”
并非所有人的反应,都和乌质勒一样敏锐。
沙陀等人得知消息后,一个个都气炸了肺,来到步真府邸,结果门卫却不让他们进。
“步真,你这个突厥叛徒,给我滚出来,你竟敢欺骗我们!”
骂了好一会后,步真从门后走了出来,望着阶下的众人,沉声道:“我怎么欺骗你们了?”
沙陀大声道:“都是你欺骗我们,把我们留在长安,害我们被族人给驱逐了!”
步真哼道:“你们不过在长安多待了几天,族人就造反了,这说明他们并非真心归降!”
沙陀怒道:“你是故意把我们留在长安,大唐皇帝也是故意封赏我们,就是为了离间我们,对不对?”
这正是李的计谋,通过唱双簧,让突厥十姓酋长滞留长安,多给封赏。
再派人传谣言,说他们同意西迁碎叶城,出卖自己部落。
如此一来,突厥部落必定驱逐他们,重立酋长。
与此同时,再故意让苏定方大军表现出懈怠,引诱突厥人偷袭,然后重创其主力。
只不过,步真却并不知道这个计划。
话虽如此,步真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西突厥的可汗是做不成了,只能安心当大唐的大将军,此时此刻,更要表明立场。
“沙陀,你好大胆子,敢对天子不敬!”步真怒道。
沙陀道:“他不守信用,骗了我们!”
步真道:“我来问你,是唐军偷袭了突厥,还是突厥偷袭了唐军?”
沙陀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唐军确实什么也没做,只不过防御松懈了些,突厥就打了过去。
无论在谁看来,也是突厥背信弃义。
步真道:“你们是来乞降,大唐不过提出一个条件,纵然苛刻,你们拒绝就是,为何出兵偷袭?”
沙陀迟疑了一下,道:“此事与我们无关。”语气软了不少。
步真道:“你最好认清自己的立场,是你们战败,又突袭唐军,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将军?”
沙陀几人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
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被部落驱逐,以后要想夺回酋长之位,恐怕还得依靠大唐相助。
“步真王子,刚才是我语气重了些,您别见怪。”沙陀挤出一丝笑容。
步真冷哼道:“以后在大唐为官,小心说话。”转身回了府,命人关上大门。
西突厥这最后一次攻击,被唐军斩首六万多,元气大伤。
在苏定方大军追击之下,残余部落,被迫西逃。
苏定方大军顺势入驻碎叶城。
自此,碎叶城以东,再无突厥大部落,小部落则全部归附大唐。
不到半个月,西突厥十姓部落再次派使者请降,表示归附大唐。
这是无奈之举。
他们已被赶到碎叶城以西,倘若再不臣服,就要受到唐军和西域诸国联手攻击。
故而只能接受现实。
李治得到消息后,当即传旨,在碎叶城以西,设立池都护府,以阿史那弥射为都护,步真为副都护。
至于碎叶城以东,全部划入安西都护府,由元礼臣接任都护。
永徽七年,七月,持续一年多的西突厥之战,终于宣告结束。
大唐消灭西突厥,重新获得西域的控制权。
一时间,西域震动,商旅们纷纷集结商队,朝长安进发。
各国国王也都忙碌起来,为年底的大朝贡,提前做准备。
第144章 小皇子与武皇后
夜色漆黑,乌云低沉。
白日下了场雨,云却没有散,七月的晚风中,竟带着一丝凉意。
这里是一座官署,附近百姓们对这座官署很不满意,因为每到晚上,署中会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嚎叫声。
典厩署。
原本是饲养牛羊和杂畜的地方,然而贞观年间,皇帝下旨,将虎园的野兽,全部迁移到此处。
这里有一头狮子,是安息国五年前进贡,还有一头老虎,是康国今年上供的。
两只野兽关在不同的兽栏。
然而只要狮子叫起来,老虎便会跟着叫,把附近居民吵的睡不着觉。
只听一阵阵兽鸣响起,狮子和老虎又隔空叫了起来。
一名穿着圆领褐衣的男子,默默走在漆黑的小道上,提着一个木桶,桶里装满了羊肉。
要想让两只野兽不叫,给它们喂肉吃,是最好的选择。
这男子叫康孙,今年四十多岁了,粟特人,在典厩署担任典事已有六个年头。
他待人温和,为人热心,干活也勤快,典厩署的人都很敬重他,尊称他为老康。
老康提着肉来到兽栏外面,栏中的老虎早已闻到味道,奔了过来,发出低沉的吼声。
黑夜之中,它的眼睛像两颗明珠,发出慑人的光芒。
老康笑骂道:“别催了,马上就喂给你吃,你这畜牲,吃的比人还好,平日就不能乖一点,别吵着大家,成不成?”
老虎低吼了一声,以作回应。
老康笑道:“那我当你答应了,明日再敢嚷嚷,我就在肉上撒一泡尿,再给你吃!”
老虎这次没做声,因为肉已经透过兽栏一个小口子,扔了进去。
老康一边喂着肉,一边抬头望着月色,突然感叹一句:“也不知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不用多久,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老康猛地转头。
只见黑暗之中,走出一个人。
此人身材奇胖,圆的像球,穿着一身特别宽大的华贵长袍,身上隐隐带着几分威严。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老康喝问。
那胖子淡淡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自己是谁就行了。”
老康变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说话间,胖子身后陆续又走出来四个大汉,全都穿着黑衣劲装,表情凌厉。
胖子慢条斯理的拨弄着手指,道:“我该称呼你大唐典事老康呢,还是称呼你吐蕃细作,康孙呢?”
老康倏地转身,朝身后兽栏奔了过去,不一会,他的一只手已经拉到兽栏大门上。
他似乎想将门拉开,放出老虎。
“嗖嗖嗖!”
几支弩矢射出。
老康双腿中弩,跪倒在地,一根绳子又抛了过来,缠住他脖子,将他拖了回去。
几名黑衣人将老康牢牢捆住,一人问道:“少监,要不要再去查一下典厩署署令?”
那胖子正是张多海,他摆手道:“不必麻烦,这些线人很特别,从来不活动。典厩署的人应该都是干净的。”
张多海命人把那吐蕃细作押送长秋台密牢,然后径直回到皇宫,准备向武媚娘复命。
来到立政殿外,却听到里面传来求饶的声音。
张多海小心翼翼的进入殿内,只听一名宫人喊道:“殿下,您就饶了我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武媚娘坐在凤榻上,冷冷道:“还有下次?陛下若是因你疏忽,龙体有损,你死一百次,也难赎其罪。”
原来武媚娘最近因肚子越来越大,不再亲自帮李治准备药膳汤,全部交给了宫人。
这名宫人因一时大意,将一味药给弄错了。
弄错的那味药虽无毒性,对头疾之症却是有害的,武媚娘勃然大怒,这才在殿内审问。
“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打五十杖棍。”
张多海听到后,心中一惊。
这五十杖打下去,只怕那宫人至少三个月下不了地,若是再感上风寒,可能直接就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