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宫人喊道。
便在这时,外面跑进来一道小小的身影,朝武媚娘躬身道:“母亲,念在她是初犯,请从轻处置吧。”
来人正是五皇子李弘。
武媚娘不为所动,淡淡道:“你不是在做功课吗?来这里做什么?”
李弘道:“孩儿功课已经都做完了。”
武媚娘耐着脾气,道:“母亲在管教宫人,此事关系到你父亲身体,马虎不得。你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皇宫之中,能让她有耐心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治,一个便是李弘。
李弘小小年纪,却十分执拗,道:“母亲,就少打三十杖,二十杖当做惩罚也就是了。”
“李弘,你在教为娘做事吗?”武媚娘声音抬高了一些。
李弘道:“孩儿最近学论语,听教习说: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张多海见他硬刚武皇后,又是替他担忧,又是敬佩,暗道:“不愧是龙种,果然胆量异常。”
武媚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读论语了?”
李弘道:“郭教习见孩儿最近功课学的快,偶尔和孩儿讲几句,孩儿也就记住了。”
武媚娘道:“那你可听他说过这样一句话:父不言子德,子不言父过?”
李弘呆了一下,道:“未曾听过。”
武媚娘笑道:“这是礼记里的一句话,等你以后通读了礼记,再来和为娘讨论这些吧。”
李弘低声道:“是。”却并没有退下。
武媚娘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弘低着头道:“没有了。”
武媚娘道:“那就赶紧退下,再去把功课温习一遍。”
李弘却道:“孩儿请母亲从轻处罚宫人。”
武媚娘板着脸道:“咱们刚才那番话,是白说了吗?你现在年纪小,不要插手大人的事。”
李弘道:“孩儿只是想着,母亲宽宏大量,也许能替腹中弟弟,积一点福气。”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道:“谁告诉你,我腹中是男胎?”
李弘道:“父亲说的。”
武媚娘愣了一下,眼中闪动着光彩,笑道:“你父亲真这么说?”
李弘点了点小脑袋。
武媚娘微微一笑,摸了摸肚子,道:“也罢,就当为这孩子积点德吧,拖下去,只打二十杖。”
那宫人感激道:“多谢皇后殿下,多谢代王殿下。”
李弘见目的达到,也就告退离去了。
张多海这才来到武媚娘身边,低声道:“殿下,典厩署的细作,已经抓获了。”
武媚娘点点头,问道:“是第几个了?”
张多海道:“算上那米老头父子,是第九个了。”
自武媚娘收拾米二郎之后,她便命令长秋台在长安城内,搜索吐蕃细作。
她觉得禄东赞既然留下细作,就绝不可能只留着一个,故而一直暗中调查此事。
这些人虽然在长安城隐藏多年,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贞观十四年,随禄东赞来到长安。
所以只要从雍州府抽调胡人公验,查一下那些贞观十四年来到大唐之人,再从这些人中仔细排查,便能有收获。
武媚娘问道:“雍州府抽调出的名单,全部排查过了吗?”
张多海道:“都查过了,应该不会有漏网之鱼。”
武媚娘摇头道:“那也不一定,如果他们伪造假公验,你就查不出来。”
“那臣再去调查?”张多海试探的问。
武媚娘摆手道:“不必了,没有线索胡乱搜索,不仅抓不到人,反而会造成长安混乱。把抓到的人,都送去内领府吧。”
张多海变色道:“殿下,为何要送内领府?这可是咱们辛辛苦苦几个月才抓到的人啊。”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笑道:“瞧你这出息,你以为交给王及善,他就会把功劳贪为自己的吗?”
“啊,那倒是,他应该没那个胆子。”张多海陪笑道。
武媚娘缓缓道:“你要记住,长秋台和司宫台一样,都是负责替陛下打听情报的机构。只有内领卫才有职权,抓捕外国细作。”
张多海低声道:“臣知道。”
武媚娘侧头凝视着他,道:“长秋台要想一直保留,就要牢记自己的职责和使命。”
张多海道:“臣不明白,既是如此,您为何还要派臣抓捕那些细作呢?”
武媚娘道:“这是让陛下知道,你们还是有用的,可以弥补内领府的不足。不过,你不能因此与内领府争功。”
张多海拱手道:“臣明白了,明日就把人押送内领府。”
武媚娘摆手道:“退下吧。”
第145章 册封平阳郡公
李弘每天早上辰时起床,先温习一会功课,再与母亲武媚娘、弟弟李贤一起用早膳。
李贤已经一岁五个多月了,能够自己走路,也能喊出“阿耶”、“阿娘”、“阿兄”等简单词汇。
武媚娘家教甚严,吃饭时都不准说话,只有李治来的时候,吃饭的氛围才更放松一些。
只可惜李治昨夜宿在薰风殿,今天只有三人一起用早膳。
李弘吃完早膳后,向母亲见了礼,道:“母亲,孩儿去学馆了。”
武媚娘“嗯”了一声。
李贤张着两只小手,朝李弘喊道:“阿兄,阿兄!”听着更像是“阿庸”。
李弘过去捏了捏弟弟的手,这才离开立政殿,在几名保傅和内侍陪同下,朝着崇文馆而去。
立政殿距离东宫很近,只需要穿过三扇宫门就到了。
李弘刚穿过大吉门时,便遇到了从大吉殿中走出来的李勇三人,上前朝三人见了礼。
李勇三人都知道他是将来的太子,对他很客气,客气中还带着丝冷淡。
同行时,有意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崇文馆分为北馆和南馆,北馆是读书的地方,除了诸皇子外,还有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
讲授课业的官员,都是崇文馆学士,又被称为侍读,学生们尊称为教习或者先生。
李弘等人来到北馆学堂,堂内除了他们四个外,还有十几名学生,都是十二岁以下的孩子。
这些人脱生了好胎,在人生起跑线上,就领先别人一大截,能够与将来的皇帝一起读书。
等他们长大,无论崇文馆哪一个皇子登基,他们这份伴读的资历,都能成为将来升官的阶梯。
李弘刚进学堂,便有几名学童围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朝他见礼,拥着他来到堂内坐下,几人一起笑嘻嘻的说着趣话。
这些人中,有李贞的儿子李冲,还有李的孙子李敬猷。
李弘刚坐下不久,忽然注意到堂内来了名陌生学子,大约七八岁,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孤零零坐在角落。
李弘道:“堂兄,那是何人?”
李冲侧头看了一眼,笑道:“啊,好像是薛仁贵将军的儿子,圣人前几日下了恩旨,特许他来崇文馆伴读。”
李弘便朝薛讷招了招手,脆声道:“喂,你过来,和我们说话呀。”
薛讷正对陌生环境有些忐忑,见李弘喊他,于是提着书袋,走了过来,憨憨的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李冲笑道:“小郎,这位可是五皇子殿下,不可失了礼数。”
薛讷吃了一惊,赶忙弯腰叉手,道:“拜、拜见五皇子。”
众人见他动作并不标准,颇有几分滑稽,都噗噗笑了起来。
只有李弘没笑,他认真的道:“我们现在是同窗,不必如此多礼。”
薛讷连连点头,道:“是,是。”
李弘笑道:“你父亲这次立了好大功劳,父亲和母亲提到他时,都欢喜的很呢。”
薛讷摸着后脑勺,笑道:“我也不懂,不过最近很多客人来我家,都说我耶耶很厉害。”
李冲道:“听说前线大军,已经押送贺鲁朝长安返回,你可知道?”
薛讷点了点脑袋,道:“阿娘说,大军要过几天才能回。”
这时,一位崇文馆学士走了进来,那人年纪有六十岁了,留着花白的胡子,表情颇为严厉。
他只“咳”了一声,堂内就安静下来。
李弘朝薛讷低声道:“那是颜教习,为人最是严厉了,你待会可别打瞌睡呀,不然他会打你手心。”
薛讷用力点了点头,回到自己位置坐上,挺直小腰,坐的端端正正。
崇文馆一般都是上午三堂学,下午两堂学,每天由两名学士分别授课,另有四名辅讲。
中午可直接在馆内用膳食,到了下午申时初,学子们放学归家。
薛讷第一天听课,原本非常紧张,担心自己跟不上。
后来听了一会,发现学士讲的内容也并不太难,这才放心。
放学之后,李弘又找过来,和薛讷说了几句话,一直把他送到了东宫最外面的宫门,才和他挥手告别。
薛讷见五皇子对自己如此友善,心中非常欢喜。
原本他对上学的那几分忐忑,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蹦跳跳离开了皇城,出了安上门。
他母亲柳氏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着了。
“讷儿,今天第一天去崇文馆,可还习惯?”马车内,柳氏摸着儿子的脸,一脸关切的问道。
薛讷笑道:“教习讲的也并没有那么难,还有五皇子,他主动找孩儿说话了。”
柳氏惊喜道:“代王殿下找你说什么了?”
薛讷一脸自豪,道:“他问了我耶耶的事,阿娘,耶耶可真厉害,连那么小的五皇子都知道他。”
柳氏摸了摸他脑袋,感叹道:“那是当然了,你父亲的名声,可是在战场用命拼杀出来的。”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娘子,小郎,阿郎回来了!”
柳氏急忙掀开车帘,朝外一看,却是家中一名房阁,忙问:“你刚才说谁回来了?”
房阁喜道:“阿郎回来了,已经到府中了,派小人来催你们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