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停止进食,立刻有一群人过来伺候他。
一名女子给他捏肩膀,一名女子给擦嘴巴,还有两名女子替他捶腿。
张荃端着茶过来。
张多海喝了口,漱了漱口,吐回茶杯,再接过另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然后长吐一口气。
张荃见他心情转好了一些,问道:“义父,到底出什么事了,惹得您发这么大的脾气。”
张多海挥了挥手,除张荃之外,其他人都退下了。
“阿荃,你知道李君羡吗?”
张荃笑道:“前年因为先帝旨意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孩儿怎么能不知呢?”
张多海哼了一声,道:“李君羡的儿子来长安了,想要告御状。”
张荃心中一惊,他向来机灵,当然明白皇后殿下并不希望再有人提“女主武王”这种谣言。
倘若李君羡的案子又翻出来,定会让皇后不悦。
“那孩儿去劝劝他,让他乖乖离开长安。”
张多海冷哼道:“他若是肯听劝,我也不用这般辛苦了。”
张荃眼中冷光一闪。
“那就让他消失,孩儿去办,一定神不知鬼不觉。”
张多海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殿下如今是皇后,母仪天下,别老想着用以前那些手段,给我动动脑子!”
张荃并不知道自己是受到迁怒,还真动起了脑子,想了一会,说道:“义父,那不如把此事交给长孙无忌去办吧。”
“长孙无忌?”张多海一愣。
张荃笑道:“正是,您想,长孙无忌当初就是因为先帝遗旨的事,触怒陛下,被软禁昭陵,他应该也不希望此事再被翻出来。”
张多海摸了摸圆溜溜的下巴,道:“好像有点道理。”
“再说了,到时若是出了差错,也是他的责任,陛下要是又把他关回昭陵,皇后殿下肯定也会满意。”
张多海听完后,笑吟吟的道:“不错,还是你脑子灵光,就这么办!”
正月初三,又到了禁苑狩猎的日子,上午皇帝在飞龙院挑选大唐的参赛将领。
长孙诠其实也精于骑射,若非有徭役之事,他定要去竞选一番。
不过既然有正事在身,他整个上午都在书房琢磨着长孙无忌提出的构想,等到了下午,好向皇帝提此事。
长孙诠正思绪纷飞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不是让你们不要打扰我吗?”他不满道。
“夫君,是我。”
长孙诠快步过去,开了门,只见新城公主穿着一身紧致的猎装,正在门外等候,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容,显得英姿飒爽。
长孙诠笑道:“公主,你这是准备要出门吗?”
新城公主含笑道:“是啊,准备和阿姊还有长安几位命妇们去乐游原狩猎。”
乐游原是长安东南方向的一片平原,地势高耸,水草丰茂,一向是王孙贵胄们钟爱的踏春之地。
长孙诠奇道:“狩猎?”
新城公主哼道:“兄长每年禁苑狩猎,都不让我们妇人过去,那我们就自己去狩猎。”
长孙诠哑然一笑,道:“这又是你组织的吧?”
新城公主笑道:“阿姊也很同意呢,卢照邻也一起去,驸马,你要不要陪我去呀?”
长孙诠苦笑道:“你也知道,我要为明日朝会做准备,恐怕陪不了你。”
新城公主鼓了鼓嘴,道:“好罢,那你忙,我自己去咯。”转身离开。
长孙诠望着妻子逐渐远去,正准备关上门,一名侍卫忽然快步奔来,说道:“驸马,长孙府派人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长孙诠原本就打算入宫前,再去见一趟长孙无忌,当即去马厩牵了匹马,朝着长孙府方向去了。
来到长孙府,随着家丁进入书房,长孙无忌早已在屋中等候。
长孙无忌挥手让家丁退下,表情凝重,道:“四郎,准备的怎么样了?”
长孙诠道:“话术我都想好了,只是能不能说服陛下,实在没有把握。”
长孙无忌挥手道:“尽力去做就是,不必想太多。我找你过来,是想托你做另一件事。”
“何事?”
长孙无忌请他坐下,自己也在桌案后落座,沉声道:“李君羡的儿子李义元来了长安,明日朝会时,他可能会击登闻鼓,告御状。”
长孙诠微微一惊,道:“那岂不是又要将那则谶言掀起来?”
长孙无忌当初就是因此事被罢官削民,此事闹大,对长孙一族绝没有好处。
长孙无忌缓缓道:“你待会入宫后,把此事告诉陛下。”
长孙诠提醒道:“大兄,陛下若为李君羡翻案,只怕有人会借题发挥,对你不利!”
长孙无忌靠在椅子上,悠悠道:“你可知我在昭陵的一年多来,除著书之外,还在做些什么吗?”
长孙诠摇了摇头。
长孙无忌道:“我在想自己为何会输给宫中那位。”
长孙诠心中一凛,没有接话。
长孙无忌缓缓道:“我将她当上皇后之后的每一件事,都仔细分析了一遍,发现她很喜欢用一个手段。”
“什么?”
“她喜欢故意拿些诱饵,诱我犯错,而她则坐镇中宫,紧盯着我,以静制动,如此立于不败之地,我自然胜不过她。”
长孙诠劝道:“大兄,事已至此,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长孙无忌感叹道:“我也不想再跟她斗,只可惜,她似乎不打算放过我。”
长孙诠变色道:“您是说?”
长孙无忌沉声道:“李义元的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然而我一个家仆出门买点东西,就听到此事,你不觉得巧合吗?”
听到这里,长孙诠也明白过来。
武皇后故技重施,又用李义元的事引诱长孙无忌犯错。
“那咱们不理就是了。”
长孙无忌摇头道:“就算不理,李义元也会在朝会告御状,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们说出来。”
如果由长孙诠说出来,便仿佛告诉皇帝,长孙一族已经为当初之事忏悔,任凭皇帝发落。
也许皇帝会看在这一点上,不再追究往事。
况且,他兄弟二人正在替皇帝效力,皇帝也会多顾念几分。
“我明白了,待会狩猎时,我就将此事告诉陛下。”长孙诠沉声道。
午时刚过,长孙诠便前往皇宫,从掖庭宫与太极宫之间的长长甬道,来到禁苑。
林外的营台处,已经来了许多官员和外国使节。
因为吐蕃战事的缘故,这次出使大唐的外国使节比去年少了很多。
六诏国、西羌诸部几乎都没有派人来。
不过西域方向,倒是来的整整齐齐,臣属大唐的西域国家十一月就提前来到长安。
在大食的威胁下,唐朝对他们的庇护前所未有的重要,谁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长孙诠虽然官职低微,却依然挂着驸马的身份,故而坐在第二层观台上。
这次大唐参加狩猎的人中,除高侃外,都是些新面孔。
分别是:左骁卫郎将刘仁愿、右骁卫将军庞同善、兵部尚书萧嗣业、果毅都尉独孤元立。
长孙诠心思不在狩猎上,只顾着想自己的事。
两个时辰后,大唐胜出,优势却并没有以前那么大,第一名是高侃。
此时已临近日落时分,李治下旨在营台前生火,举办簇火宴会。
因越王和纪王一直在李治身边,长孙诠不好过去,过了好半晌,两人终于离开。
长孙诠快步过去,来到李治身边,拱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治拍了拍身边的蹑席,笑道:“坐着说吧。”
长孙诠道了声谢,在李治旁边坐下,说道:“陛下,关于徭役之事,臣有一个构想,请陛下阅览。”递过一份奏章。
李治拿起来仔细阅览,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让长孙诠一颗心揪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李治终于放下奏章,侧头看向长孙诠。
“这是有人给你提的建议的吧?”
长孙诠低头道:“陛下慧眼如炬。”
李治沉吟片刻,说道:“这样确实稳妥一些,朕没有意见。”
长孙诠暗暗欣喜,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吧。”
长孙诠遂将李义元的事说了。
李治听完后,微感诧异,皱眉思索了一会后,摆手道:“行,朕知道了。”
长孙诠不再多言,拱手退下。
第248章 朕替先帝弥补过失
深夜,立政殿。
宽阔的凤榻上,李治靠在榻壁,单手搂着武媚娘,手指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肩膀。
“媚娘,你听说过李君羡这个人吗?”
武媚娘原本惬意的靠在李治肩膀上,凤目微闭,听到此话,倏地睁眼。
“九郎,你怎么忽然提起他?”
李治缓缓道:“他的儿子来长安了,明天有可能会告御状,为李君羡平反。”
武媚娘眸光轻闪,仰头道:“九郎,你打算帮李君羡平反吗?”
李治道:“这世上总要有个是非对错,李君羡比吴王还冤,总不能因为先帝所断,就让他一直冤下去。”
武媚娘早瞧出李治对先帝的孝不过停留在表面,实际上对先帝并没有那么尊崇,故而并不奇怪。
她奇怪的是李治怎么会知道李义元的事?
难道是司宫台查探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