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县县令姓独孤,原本是隋朝独孤皇后的亲族,只可惜到了唐朝,独孤氏也衰落下来。
独孤县令对郑鸣玉这个县尉,比对雍州府的官员还热情。
平日便郑老弟、郑老弟的前后叫着,郑鸣玉破案慢吞吞的,他也从不催促。
如今听说郑鸣玉要走,更显得依依不舍,非要请他去家里吃一顿饭不可。
郑鸣玉推辞不过,只好同意。
不料,两人刚出县衙,却见县衙门外闹哄哄的,拳脚飞舞,一名黑衣大汉正在跟另外几人厮斗。
县衙的衙役们竟然都在一旁看热闹。
黑衣大汉赤手空拳,与他搏斗的有四个人,全都手持棍棒,出手狠辣。
黑衣大汉已经被打中几棍,正在苦苦支撑。
郑鸣玉呆了一会,猛然喝道:“都给我住手!”
然而激斗的几人,根本不理他,那黑衣大汉数次想开口,却都被对方凶猛的攻势打断。
郑鸣玉勃然大怒。
他当富平县县尉以来,还从未看到有如此嚣张之人,敢在县衙外面械斗。
“有人在县衙外械斗,你们还干瞪着做什么?”他朝衙役们呼喊。
独孤县令要老成一些,一眼瞧出那几名拿棍棒之人,虽是奴仆打扮,却衣着华丽,出手利落。
能养出这种手下的人,绝非常人。
至少富平县内,还没有哪家能养这样的豪奴,故而他没有做声。
一名小队长走到两人跟前,低声道:“郑县尉,独孤县令,这几人是郑王府的人,说是要抓捕逃奴,我们不敢插手啊!”
独孤县令一听是郑王,立刻怂了,朝郑鸣玉道:“郑老弟,既是郑王府的家事,还是不管为好吧。”
郑鸣玉道:“那也不能在大街上抓人吧,郑王又如何,还能越过律法吗?就算真是逃奴,也应该由我们抓人才是!”
独孤县令心中开始权衡。
心想郑王毕竟大不过郑贵妃,更何况郑王府之人,也确实跋扈了一些,当即朝众衙役吩咐道:“还不速速动手,制止他们!”
众衙役见县令和县尉都发话,对视一眼后,都持着棍棒,朝激斗双方冲了上去。
河北已在施行徭役新政,没有正役和杂役,原本在县衙执役的衙役,都被编为在职人员。
换句话说,衙役们不再是服役当值,也开始领俸禄了。
这对所有衙役,都是一个利好消息。
富平县这帮衙役,都盼着能被县衙留下,做事自然比平日更有干劲,当下冲上去,很快制止械斗的双方。
郑王府的领头豪奴大声道:“郎们刚才说过了,我们是郑王府的人,抓捕这个盗窃的逃奴,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郑鸣玉喝道:“放肆!在这富平县内,只有我们富平县衙,有执法之权!”
豪奴头领冷冷望着他:“你是何人?”
一名衙役大声道:“这是我们富平县的郑县尉!”
豪奴头领冷笑道:“县尉啊,做的好大官。”
另一名衙役挺着胸,道:“你听好了,我们郑县尉可是当朝郑贵妃的胞弟!”
豪奴头领面色大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拱手道:“原来是荥阳郑氏子弟,多有得罪,还望恕罪。”
那黑衣汉子忽然道:“郑县尉,还请带我去长安,我有重要之事,要去大理寺上告!”
豪奴头领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这偷盗的小贼,你的话谁能信?”
转头朝郑鸣玉道:“郑县尉,此人本是郑王府奴仆,偷盗了郑王殿下的玛瑙酒杯,还请帮助我们,抓捕此人,郑王殿下必有厚报!”
郑鸣玉摆手道:“你们可以离开了,这人我自会审问,若真是郑王府盗奴,我会送去郑王府,交给郑王殿下发落!”
豪奴头领急道:“还有什么可审的?郑王殿下那只玛瑙酒杯,可是要献给陛下的,还请郑县尉给个方便。”
郑鸣玉瞪眼道:“你们再不退下,我就把你们都抓了!”
豪奴头领面色数变,一时踌躇不决。
突然,一人从大街上奔来,附耳和他说了几句话。
豪奴头领听完后,一言不发,带着手下全部离开了。
……
第297章 请带我去武府!
车轮滚滚,行驶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
前几日下了雪,到今日也未曾完全化完。
路旁的树木顶端,还压着层薄薄的雪花,仿佛戴着顶白色小帽。
郑鸣玉在车中坐了一个多时辰,只觉憋闷难受。
卢婉君身子骨弱,吹不得风,故而车窗关的严严的,这一趟旅程颇为单调。
卢婉君也察觉到丈夫憋的难受,便朝他搭话道:“后面那车子里坐的到底是谁啊,为何突然带上?”
郑鸣玉从衙门回来时,便带了名黑衣汉子,只说要带去长安。
卢婉君对其他男人的事都没兴趣,当时便没有多问,此时路程烦闷,刚好拿来做话题。
郑鸣玉解释道:“可能是个郑王府的逃奴,偷了主家的东西。”
卢婉君奇道:“那带着作甚?”
郑鸣玉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审问他的时候,他说自己并非郑王府逃奴,而是知道一个秘密,故而被郑王府追杀。”
卢婉君微微一惊:“什么秘密?”
“他不肯说,非要让我带他去大理寺,他才肯开口。”
卢婉君柳眉微蹙,道:“到底是何秘密,他为何要隐瞒呢?”
郑鸣玉身子往后一靠,笑道:“我也挺好奇,不过等到了长安,自然就知道了。”
官道上行人很多,距离两人前方一里左右,有个茶棚子。
这种天气喝杯热茶,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
只不过,茶棚唯有的两张桌子,此刻已被一群头戴斗笠的江湖子给占据了。
一共七八个人,斗笠压的很低,肩上披着蓑衣,人人佩刀,一看就不太好惹,目光都注意着官道方向。
他们的茶早就喝完了,也不叫新茶,茶博士却不敢去赶他们,满脸愁容,也不知这群人还要坐多久。
坐在东位的江湖子,约莫四十多岁,身材雄壮,看起来是几人头领。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蒲扇一样的大手,压在一柄插在地上的横刀刀柄上,目光闪转间,冷光湛然。
他旁边是个胖汉,大冬天的,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褂,露出满肚子肥肉。
胖汉瞧见郑鸣玉马车过来后,朝首领低声道:“头儿,就是那辆车。”
横刀汉只“嗯”了一声,手掌一握,抓紧了刀柄,起身离开了茶棚,走到大路一旁。
其他人也都起身离开茶棚,三个人站在他身后,另外四人站在官道另一边。
胖汉凑到横刀汉耳边,低声道:“头儿,这里距离长安只有十里不到,可能碰到金吾卫巡逻。”
横刀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事到如今,你不会想告诉我,害怕不想干了吧?”
胖汉陪笑道:“哪能啊,不过对方来头太大,我是担心咱们有命拿钱,没命花钱。”
横刀汉沉声道:“咱们只管杀死目标就行,不去惹车主,任务完成,就去岭南躲着,郑氏难道为个萍水相逢之人,追咱们到岭南?”
胖汉低声道:“那咱们动作一定要快,砍下目标头颅后,立刻前往商州,再跟雇主要佣金。”
横刀汉点点头,朝众人打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待会一句话不多说,直接动手,目标只有一人,不准伤其他人。
片刻之后,郑鸣玉等人的马车慢慢靠近。
横刀汉忽然大步走到路中心,挡在官道中间,防止对方驱马疾驰,将他们甩开。
郑鸣玉身边的随从不多,只有四人,都是宫中的金吾卫。
这四人原本负责薰风殿的护卫,却因郑贵妃爱弟心切,被派到郑鸣玉身边,跟他前往富平县赴任。
这四人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本是金吾卫外府的士卒,参加过战争,因表现优异,才被调入长安。
他们一见横刀汉挡路,又见左右那几名江湖子,就知道情况不对。
其中一人沉声道:“你们负责保护阿郎和夫人,高老二,你跟我一起收拾那几人。”
话音一落,拍马朝横刀男冲了过去,另一名金吾卫紧随其后。
人未至,弩先到,只听“嗖嗖”两声,两支弩矢朝横刀男射了过去。
横刀男一见是军弩,暗骂道:“他娘的,这帮狗权贵果然手眼通天,身边的奴仆连军弩都有!”
慌忙之中,只能将横刀挡在身前要害部位,“噗噗”两声,腹部和大腿各中一弩。
胖汉见老大受了重伤,再打下去,纵然杀了目标,他们也难以逃脱,大喊道:“扯呼!”
过去扛着横刀男,钻入道旁林中。
他们选在此处动手,原本就打算一击不中,能借着林子逃跑。
郑鸣玉这才听到动静,探出脑袋,问:“王侍卫,怎么了?”
那名指挥众人行动的侍卫已驱马返回了,朝郑鸣玉拱手道:“几个蟊贼罢了,阿郎不必担心。”
郑鸣玉皱眉道:“这里可是长安,哪儿来的蟊贼?”
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他们是冲我来的。”正是被郑鸣玉救下的黑衣汉子。
他一路上不像郑鸣玉夫妇那般轻松自在,一直开着车窗,观察着四周情况。
刚才他瞧见横刀汉拦路后,便知道麻烦来了,正琢磨着要不要逃走,却不想郑鸣玉身边的护卫如此厉害,还有弩矢!
郑鸣玉望着他,道:“周二,你说那些人是冲你来的?”
黑衣汉子周二沉声道:“不错,郎君还请小心些,后面还可能遇到麻烦,郑王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郑鸣玉皱眉道:“你到底知道什么秘密,郑王非要杀你?”
周二迟疑了一下,道:“郎君,您救我两次,周二并非不信任你。不过,您毕竟是荥阳郑氏中人,请恕周二不能直言。”
郑鸣玉冷哼道:“荥阳郑氏又怎么了,难道我们郑氏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憎恶?”
周二叹道:“鄙人并非这个意思,您两次救我,我也不能再瞒您,我知道的这个秘密,也许与你们郑氏也有牵涉。”
郑鸣玉吃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二低声道:“鄙人言尽于此,剩下的路,不敢再烦郎君,鄙人自己去长安就是,免得再给您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