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一下酒就醒了,来到偏厅,果然瞧见了狄仁杰。
“狄寺卿,您怎么来了?”李吉欣喜上前。
狄仁杰拱手道:“狄某有些事,想要问一下吴王殿下。”
李吉对狄仁杰非常尊敬,不敢怠慢,先命人上了皇帝赐下的贡茶。
茶毕,才向狄仁杰问道:“您想问什么?”
狄仁杰凝视着他,缓缓道:“根据狄某调查,吴王殿下似乎在找一个叫周纯的人,可有此事?”
李吉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狄仁杰道:“狄某正在调查一个案子,请恕不能相告。”
李吉点头道:“不错,我确实找过周纯,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
狄仁杰道:“殿下可知此人的年龄、外貌特征?”
李吉迟疑道:“我虽不知道,不过可以去问我那个朋友。”
狄仁杰道:“那狄某明日再来拜访。”
次日下午,李吉下衙后便入宫了一趟,找到小祥,向他问起周纯的外貌特征。
问清楚之后,回到府中,狄仁杰果然已经在府中等着了,他将问得的情况,告诉了狄仁杰。
狄仁杰微笑道:“如此,多谢殿下了。”
李吉忙问:“狄寺卿,您也在找周纯吗?”
狄仁杰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是的。”
李吉欣喜道:“那就太好了,您若是找到他,还请立刻告诉我。”
狄仁杰答应一声,告辞离开了吴王府。
回到大理寺后,被他派出去调查的几名寺丞相继回报,李元芳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狄寺卿,尸体已经找到了,就在西郊三十里外一处林子里,哼,这帮人胆子可真大,尸体埋都不埋,被野兽吃的只剩下骨头了。”
狄仁杰想到他们在漠北的势力,缓缓道:“他们确实胆子很大。”
李元芳问:“你那边情况如何?小吴王与此案有何关联?”
狄仁杰道:“那个目击凶杀案的周纯,与宫中一名叫周祥的内侍,是兄弟关系。小吴王与周祥是旧识,所以帮他找人。”
李元芳笑道:“那就好,我还真怕小吴王也被这帮人给贿赂了。”
狄仁杰道:“白马商会的罪证,有这些就足够了,其他的等抓了他们,再慢慢审问不迟。”
李元芳目光灼灼的道:“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调查杜正伦了?”
狄仁杰沉声道:“不错,此事需得万分小心,不可被杜正伦察觉到。”
……
屋子里一片昏暗。
杜正伦靠坐在椅子上,仰首望着天花板。
权力是一杯毒酒,会让人陷入麻痹状态。
他曾经不知多少次提醒自己,必须谨守本分,绝不可越过律法红线。
然而某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脚,已经不知不觉跨过那条红线,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跨过去的。
后来他便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被人抓住把柄。
然而,家族的繁荣,皇帝的信任,官场的顺畅,很快又让他陷入麻痹状态。
跨过红线,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在这官场之中,谁没有沾染一点淤泥呢?只要自己对皇帝忠心,能够替皇帝办事,他相信皇帝不会惩罚自己。
前两天的朝会,便是明证。
皇帝并未处置自己,反而将检举自己的杜复给关起来了。
这其实很正常。
皇帝还需要靠自己继续开发漠北商道,向长安供应石炭,他杜复对皇帝又有什么用?
皇帝怎么可能为了他这么个无关轻重的人物,就断掉自己的左膀右臂?
杜正伦静静的思索良久,心情愈来愈畅快起来。
他忽然站起身,在屋中蹈舞,嘴里用戏曲腔调,唱道:“承蒙陛下厚爱,臣一定竭尽所能,帮陛下完成恢复秦岭山脉的大计!”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杜正伦立刻站住了,咳了一声,道:“进来。”
一名家仆走了进来,低声道:“阿郎,卢尚书来了。”
杜正伦道:“请他过来吧。”又命几名仆人掌灯。
不一会,屋子里就变得明亮起来,又过了半晌,一阵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卢承庆走进书房。
杜正伦拱手笑道:“卢兄这么晚过来,可是要找我饮酒?”
卢承庆皱了皱眉,道:“杜兄,我现在没功夫喝酒,我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杜正伦见他表情凝重,挥手斥退了仆人,请卢承庆坐下,问道:“卢兄想问什么?”
卢承庆道:“白马商会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杜正伦叹了口气,道:“卢兄,那天朝会结束后,我就回答过你了,此事都是我那堂侄胡为,我并不知情。以后我一定会约束他。”
卢承庆盯着他的眼睛,道:“当真?”
杜正伦皱眉道:“卢兄,你到底怎么了?难道还信不过我?”
卢承庆沉默良久,道:“这两天,我一直睡不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杜复的事。”
杜正伦哼道:“此人完全是为了私怨,诬告于我,陛下都处置他了,卢兄何必放在心上?”
卢承庆望着他,道:“你就不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吗?”
杜正伦道:“哪里不对劲?”
卢承庆沉声道:“为何那天朝会上,陛下在迁调诰书上,划掉了你我名字?”
杜正伦心中一凛,强笑道:“陛下也许另有安排吧。”
卢承庆道:“你不觉得时间太巧合了吗?”
杜正伦不做声了。
卢承庆又道:“还有,那天朝会上,李义府、长孙诠、李敬玄这些人,为何忽然都帮杜复说话?”
杜正伦心中一沉,这些事情,确实有些古怪。
卢承庆凝视着他,道:“杜兄,我还得到一个消息,陛下在朝会结束之后,召见过狄仁杰。”
杜正伦脸色一白,道:“难道陛下让狄仁杰暗中调查?”
卢承庆道:“你这两天,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杜正伦怔怔道:“没有。”
卢承庆叹了口气,道:“总而言之,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老夫言尽于此,告辞了。”转身便要离去。
杜正伦忽然喊住他:“卢兄!”
卢承庆转过头,并未说话,只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杜正伦深吸一口气,道:“杜隆的事,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卢承庆眼中闪过一道失望之色,仰首叹道:“果然如此。”
杜正伦急道:“卢兄,倘若……陛下真的让狄仁杰暗中调查,你说我该怎么办?”
卢承庆低沉着声音,道:“老杜,去向陛下坦承罪状吧,陛下看在你往日功劳,应该会网开一面。”
杜正伦嘴唇颤动了一下,没有做声。
卢承庆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杜正伦沉默良久后,吩咐道:“来人,叫杜隆过来见我。”
……
“陛下,杜隆刚刚去了一趟杜府,见了杜正伦一面,回府之后,他便开始收拾府中财物,似乎准备离开长安。”
“哦?”
李治坐在榻几前,几上摆着围棋,他手中拿着一本棋谱,一边翻看,一边听王伏胜汇报。
“伏胜,你说杜正伦是不是已经知道朕在查他了?”他抬头问道。
王伏胜想了想,道:“臣以为他应该是闻到点味儿,故而做一些布置。”
李治点点头,道:“派人盯着杜隆,等他离京之后,秘密逮捕。”
王伏胜应诺一声。
李治抬头望着北面,道:“薛仁贵应该已经到漠北了吧?”
王伏胜微笑道:“以薛将军一贯风格,此刻肯定到了漠北,也许已经控制住了白马商社呢。”
李治“嗯”了一声,道:“狄仁杰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王伏胜笑道:“狄寺卿奉陛下之命,暗中调查此事,手段极为隐蔽,连臣手下的密探,都差点察觉不到呢。”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也就是说,他调查动作,还是没能瞒过你?”
王伏胜笑道:“臣也不知他具体的调查过程,只知道他见了哪些人?”
“哦,他见了谁?”
王伏胜道:“一人叫史三郎,也是漠北一位大商,建立了三郎商社,当初与杜隆还是合作伴当。”
李治若有所思道:“这名字朕好像听过。”
王伏胜笑道:“陛下,那史三郎是史诃耽的孙子,当年查办长孙羊时,您曾下旨,将史诃耽的府邸,还给他。”
李治点头道:“朕想起来了,此人看来是继承了史诃耽经商的天赋,他的商社开的如何?”
王伏胜道:“也是个大商社,不过他只做马匹和石炭的买卖,发展速度远比不上白马商社。”
李治道:“能够有分寸,这很好。狄仁杰还见了其他人吗?”
王伏胜道:“还有一人,原本是西域大商,后来经营漠北,名叫安烈,与史三郎是朋友,他夫人是金燕。”
李治摸了摸下巴,笑道:“朕记得他,狄仁杰倒是挺会找人。”
王伏胜笑道:“臣估摸着,狄寺卿那边,也许已经都查清楚了,只等薛将军的消息。”
李治点点头,道:“伏胜,坐下来,跟朕弈一局。”
王伏胜微笑道:“就怕臣的棋艺太差,扫了陛下的兴致。”
李治笑道:“不必谦虚,朕听小楼说了,你最近苦练围棋,想必进步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