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儿抽了抽鼻子,小碎步跑走了,不一会,搀扶着一位老宫人过来了。
“小公主,小公主,您又胡烦恼什么,小小年纪,别说那个字,不吉利啊!”
容婆显然已经听彩儿说了什么,一过来就是一顿斥责。
常山公主是她伺候大的,所以在她眼中,她始终是个小公主。
常山公主柔声道:“容婆,这盒里的钱,一半是我留给您的。等我死后,您去别的宫里,就用这些钱,打发年轻宫人内侍,帮您干活,您年纪大了,就别再操劳了。”
容婆“呸呸呸”了三声。
“可不能再说死字了,老婆子都还没死,小公主怎么会死呢?等老婆子死后见了佛祖,就向他老人家求情,保佑您长命百岁!”
常山公主微微一笑,也不多争执,笑道:“彩儿,去帮我摘一枝梅花过来。”
彩儿忙道:“我去蓬莱殿旁边的园子里摘,那里的梅花开的最好!”
常山公主摇头道:“不必,就摘院子里的那棵梅树便好啦。”
她知道彩儿每次去其它园子摘花,总会受到别人欺负,所以不愿她去。
彩儿嘴里答应着,心中却打定主意,去蓬莱殿旁的梅园摘一朵最美的梅花,好让公主快活,兴许病就好了。
她快步冲出公主院,穿过一扇月亮门时,冷不防撞到一人身上。
“放肆,是哪个冒失大胆的小奴,竟敢冲撞皇后殿下!”一道尖锐的斥责声响起。
彩儿人小体轻,被对方撞飞,又听到“皇后殿下”几个字,心中暗叫不好,爬起来就要跑。
两名内侍快步过去,抓住她两条手臂,将她带到武媚娘身边。
武媚娘见她年纪还小,便道:“以后小心点。”径直从她身边经过。
张多海见武皇后态度,便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了彩儿。
武媚娘迈着步子进入院子,走了半天,竟看不到一名内侍和宫人。
这座别院屋舍极多,武媚娘一时也分不清,哪间屋子是常山公主的住所。
便在这时,她听到一间屋子里隐隐传来响动声,迈步走了进去,穿过通门,一阵药味迎面扑来。
常山公主听到脚步声,正侧头察看,瞧见武媚娘后,心中一惊。
她并未见过武媚娘,却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位皇后。
此时一见这妇人气度,就知定是皇后无疑。
“常山拜见皇后殿下,病体在身,不能全礼,还请殿下恕罪。”
武媚娘走到她旁边坐下,轻轻道:“无妨,我是替陛下来瞧瞧你,你还好吗?”
常山公主勉强笑道:“还挨得住。”
武媚娘道:“改日我请孙神医,入宫替你瞧瞧。”
常山公主道:“多谢殿下。”
两人头次相见,常山公主又心存防备,气氛并不太好。
无言半晌后,武媚娘起身道:“那我去了,改日再来瞧你。”
常山公主道:“恭送殿下。”
武媚娘走到通门时,忽然扭头问道:“你和新城公主关系亲密,应该知道长孙诠这个人吧?”
常山公主愣了一下,道:“确实经常听妹妹提起。”
武媚娘斟酌片刻,问道:“你觉得他是贪财之人吗?”
常山公主摇头道:“绝不是,听妹妹说,有时封地上交不上赋税,驸马就会建议她,免去一年赋税,让百姓们休养生息。”
武媚娘思索了一会,点头道:“多谢相告,你好好休息吧。”
……
赵国公府。
长孙冲一脸苍白的进入书房,道:“父亲,一共三百千牛卫,已进入府中,玄武卫都被控制起来了。”
长孙无忌坐在椅子上,淡淡道:“知道了。”
长孙冲走到长孙无忌身边,低声道:“父亲,动用那批死尸,再利用那张名单上的人,也许还能逃出长安。”
长孙无忌扫了他一眼,冷冷道:“真这么做的话,就正中武氏下怀了。”
长孙冲急道:“可什么都不做,不是坐以待毙吗?”
长孙无忌淡淡道:“别慌,老夫已经知道,陛下为何派千牛卫入驻公府了。”
长孙冲愣道:“为何?”
长孙无忌道:“陛下马上就会过来。”
长孙冲变色道:“那不是更糟吗?”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道:“你立刻离开府宅,前往昭陵,去你姑姑文德皇后陵前跪着。倘若老夫过不了这一关,你姑姑便是我长孙一族,最后保命的希望。”
长孙冲道:“他们会让我出去吗?”
长孙无忌道:“陛下是冲老夫来的,你只管去,他们不会拦你。”
长孙冲深吸一口气,道:“父亲,那儿子去了。”转身离开了书房。
长孙无忌整理了一下衣服,将桌上的书堆的整整齐齐,然后静静站在门后,仿佛在等待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正是李治。
长孙无忌叩首道:“罪臣长孙无忌,拜见陛下。”
李治望着他,道:“元舅为何自称罪臣?”
长孙无忌道:“陛下让臣静心编书,可臣还是插手了长孙诠的事,违背圣意,请陛下责罚。”
李治道:“那朕问一句,元舅为何要插手长孙诠的事?”
长孙无忌叹道:“长孙诠走到今日,老夫也有责任,故而无法对他放任不管。”
李治心中一动,将长孙无忌扶了起来,走到案后坐下,缓缓道:“还请元舅替朕解惑,他所犯之事,与您有何关系?”
长孙无忌道:“去年四月末,朝廷决定出兵救援新罗,臣提议在五州之地,抽取赋税,以供军需,陛下可还记得?”
李治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叹道:“不瞒陛下,当时臣正在为此事为难,不知该抽哪些地区的赋税,当时长孙诠找上臣,替臣解决了这个难题。”
原来,长孙诠当时找上长孙无忌,主动提出用公主府封地的封民,为朝廷提供这一笔税收。
这并非长孙诠擅作主张,也是新城公主的意思。
夫妻俩都知道朝廷困境,故而商议之后,愿意主动替朝廷分忧。
两人的计划是,朝廷收了这笔赋税后,公主府减免封地三年税收,弥补这些封地子民。
长孙无忌缓缓道:“老臣也未想到,他与公主如此识大体,愿做出这般牺牲,为朝廷分忧。”
李治深吸一口气。
如此一来,事情便全都明白了。
因为长孙羊的缘故,朝廷向那些封地百姓收了两次税,将他们彻底压垮。
这些人因此怨恨长孙诠。
长孙诠也没想到自己一片赤诚报国之心,换来这种结果,让封地百姓民不聊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故而,他想从长孙羊手中夺回那笔钱,还给封地百姓。
长孙无忌站起身,拱手道:“陛下,无论长孙诠犯了何种错误,请念在他当初报效朝廷之心,对他从轻发落。老臣将死之人,陛下要罚就罚老臣吧。”
李治感叹道:“元舅严重了,即是这样,也难怪您要插手此事。关于长孙诠的处罚,朕会仔细斟酌。朕告辞了。”
长孙无忌长吁一口气,拱手道:“臣恭送陛下。”
第111章 皇帝亲审
长孙诠推开殿门,进入甘露殿。
殿内只有李治一人,他坐在龙案后,龙案前一丈处,摆了一张椅子。
长孙诠微微有些诧异。
他去洛阳取长孙羊贪污的公款时,被狄仁杰当场抓获。
狄仁杰把他押回长安后,却并未带去大理狱,而是直接带进了宫中。
他本以为天子让他入宫,是要严厉斥责一番,再判一个死罪。
却未想到,是这样一个场景。
“罪臣长孙诠,拜见陛下。”他跪地叩首。
李治抬头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长孙诠道:“罪臣罪无可恕,只求速死,请陛下下旨处死罪臣,只是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公主无干。”
李治沉声道:“朕让你坐下。”
长孙诠微微一愣,终于站起身,走到椅子上坐下。
李治缓缓道:“朕有件事想问你。”
长孙诠低声道:“陛下请问。”
李治道:“你去过河北道吧?”
长孙诠微微一愣,点头道:“是的,罪臣去过。”
李治道:“能跟朕说一下河北的情况吗?”
初唐时期,河北是大唐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也是大唐经济最好的地方。
这个时期,江南虽然也在迅速发展,人口却还没有大规模南迁,发展不如河北。
唐朝的赋税是根据户来计算,哪里人多,哪里赋税就多。
所以河北地区的赋税收的最多。
然而李治还是不明白,为何一次征税,就能让河北百姓流离失所。
难道河北百姓的生活状况,真的如此糟糕?
他无法亲去河北,所以需要找一个肯说实话的人询问,这个人便是长孙诠。
长孙诠沉默了一会,道:“陛下真的想知道?”
李治道:“讲!”
长孙诠凝视着他,道:“陛下,臣确实知道河北民生情况,只是臣直言的话,恐对先帝不敬。”
李治摆手道:“无妨,只要你这些话是真话,相信先帝不会怪罪。”
长孙诠吸了口气,道:“依臣在河北所知所见,河北民生,是在贞观十九年,开始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