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性情沉稳的赵浮,定然不会做出这般选择,但鲜于辅认为可以一试。
鲜于辅端起一碗酒水,向着一众弹汗营士兵俯身行了一礼,而后将酒水一口饮尽,断喝道:“儿郎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我要出奇兵,你们敢不敢跟我去!”
“敢!”
八百人高呼回应着,虽然呼喊声不整齐,但足够了,鲜于辅得到了他最想获得也是预料之中的回答。
趁着黄昏之时,鲜卑人还在用饭之际,北门突然洞开,八百名弹汗营的骑士从城内奔驰而出。
鲜卑人大惊,未曾料想过城内汉军面对十几倍于他们的军队也敢出城突袭。
而且野战分明是他们鲜卑人的长处,按照过往汉军和鲜卑对峙的情况,汉军多是死守城池,几乎没有出城突袭的例子。
鲜于辅想告诉这些人,那是前朝的汉军!
如今是新朝的汉军!
但鲜于辅不善言辞,他选择了被甲持戟,先登陷阵,大呼自名,手中长戟挑杀十余人,还斩了一名某个小部族的邑帅。
不过鲜于辅并没有太过得意忘形。
眺望着鲜卑狼纛下被鲜卑精锐保护着的和连,他不认为自己有冲杀至和连这位鲜卑大人面前的实力,这八百人也不足以……咦?
鲜卑后队怎么突然开始乱了?
正准备再冲杀一阵便勒马回返城内的鲜于辅,忽然敏锐地觉察到了战场上的动向。
援军到了?
这是鲜于辅的第一反应,而在大致根据几支可能的援军距离马城的距离,鲜于辅推断应该是巡视至此的弹汗将军关羽。
北门的鲜卑军约莫有八千人,关羽巡查最多也不会带超过一千五百弹汗营士卒,算上他这边应该不足八百的人数,两千三百人还是不足以一战。
如果是城内倾巢而出也许能一战而破之。
但战场上没有如果。
鲜于辅叹了一口气,决定再往前冲杀一段距离,接应关羽同他一起撤入马城。
但随着他继续率部深入鲜卑军阵,他感觉自己也许是看到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场景。
赤面长髯手持马槊的关羽,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汗血马左右突刺,本就赤红的面庞染上了妖艳的血迹,让这张脸看上去格外诡异,加之关羽身上透着的杀意和血腥气,反倒令人愈发惧怕。
而关羽的身后约莫也就三、四百骑,竟然冲向了和连躲避的土坡之上。
那土坡约莫有一丈高(2米出头),但那匹枣红色的汗血马仿佛撒下了赤色的汗水,随着关羽一勒缰绳便明白了背上之人的心意,四蹄微沉,旋即马蹄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劲,旋即凌空跃起,竟跳上了那座土坡。
惊得目瞪口呆的和连被关羽一把抓起夹在腋下,在和连身边精锐护卫们错愕的目光下策马跳下土坡。
这充满戏剧性的一幕震惊了鲜卑人,更震惊了鲜于辅。
但由不得鲜于辅继续震惊下去,鲜卑人几乎是疯了般追杀,关羽和鲜于辅也没有怎么交流,只是一同撤向马城。
只是鲜卑人终究人数十余倍于他们,鲜于辅和几名亲卫不幸被一道绊马索绊倒摔下马去,还有一名关羽的族弟与百余骑陷入了鲜卑人的包围,没有跟上撤退的队伍,于是调转马头拍马便冲。
“河东关云长在此!”
关羽先是率部折返,冲突敌围救出了那名族弟与百余骑,旋即又拍马救下鲜于辅和那几名亲卫,挑杀了几名鲜卑骑兵,让鲜于辅等人骑上鲜卑人的战马。
望着这宛如天神般勇武的身影,许多鲜卑士兵都不敢再追击了。
白天他们被汉人的智慧神击败,傍晚又被汉人的战神击败,伟大的腾格里神,难道你抛弃了你的子民和信徒吗?
但还是有许多忠心于和连的鲜卑士兵继续追杀,想要抢回他们的鲜卑大人!
城头射出的箭矢迟滞了追兵的速度,同时城中冲出了两百名弹汗营骑士以及二百名郡国兵中今日未参与守城战的生力军,接应着关羽和鲜于辅率部一同回到城中。
只可惜,关羽还是没能成功生擒和连。
关羽将和连的尸体丢在地上,脸上尽是惋惜之色,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此僚左右乱晃,挣扎不断,关某便使了些劲道夹住他,原以为此僚是吃痛老实了,未曾想……竟被关某夹死了。”
鲜于辅却是没有关羽这般惋惜,若是能将和连送到雒阳,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这份在乱军之中生擒和连的武艺和轻易便夹死了他的臂力,让鲜于辅眼中尽是崇拜之色。
边郡之人民风彪悍,但更佩服勇武之人。
关羽的这份勇武,彻底地征服了他!
难怪天子会任用一位并没有独自领兵经验的关羽,来担任弹汗将军,并对其期许如此!
鲜于辅伏于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向关羽三叩首。
方才在乱军之中,那种坠马被围的情况,关羽根本没有冒着同样被围困的风险破围救他的必要。
他只是关羽麾下的校尉,又不是关羽的那位族弟,但关羽还是毅然决然地折返救他!
鲜于辅感谢着关羽的救命之恩的同时,满是崇敬地高呼道:“关将军真天人也!”
(5738字)
注1:有历史记载的被正式投入战场的金汁,是唐朝的《通典守拒法》,成为了唐军守城的必备之物。
此前只有《墨子备城门》提及沸水、热沙、灰烬,以及郑玄为《周礼》作注时提及守城可用“熬粥投毒”之法,但未加详细解释“粥”是什么东西,历史学家们推断是掺杂了毒药的水,可能较为粘稠,因此被称为“粥”。
宋朝的《武经总要》则是对金汁的配方进行了修改,强化毒性和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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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这大汉王朝能呼风唤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天子!
汉兴元年,三月初十。
今天举行了大朝会,虽然还是有人弹劾了少府卿田芬,但人数并不多,弹劾力度也小了许多。
有实权的朝臣根本没有弹劾田芬的精力,每日都是处理不完的政事,和卷得他们几乎欲死的年轻人在眼前晃悠,实在是没这个精力弹劾田芬了。
本着还能有杂念弹劾田芬,那一定是工作强度还不够高的原则,刘辩给那些弹劾田芬的人全部增加了工作量。
因此对于那些被增加工作量的朝臣而言,去你娘的厚葬薄葬吧,老子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唯有少许虚职、无权的清流名士试图展示存在感,然后就被郑玄这位经神批驳了。
事实证明,你大爷终归是你大爷。
五十八岁的郑玄在辩经这方面依旧犀利,几乎把这些蹦出来秀存在感的清流名士怼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了。
今天的朝会到此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但刘辩的心情依旧很糟糕,那如同恶狼般的目光让所有无意间与这道目光触碰的人都为之一颤。
昨天他进行了一场云台阁烧烤大会!
对,他就是那个差点被烤熟的食材!
一场大火点燃了云台阁的副殿。(注1)
副殿的火焰蔓延到了云台阁的主殿,彼时刘辩恰好处理完了大部分奏疏,在云台阁的二层小憩打盹。
好在宫中内侍与左、右武卫营将士反应迅速,发现了还未扩大太多的火势,高望将他背起,典韦用浸湿的毛毡包裹在他的身上,一同将他护送出了已经点燃了门框和窗户的云台阁一层。
呵,睡着的时候云台阁起火,若非有高望、典韦救驾,没准他真能在睡梦中被烟呛晕,最后在梦里被烤死。
巧合吗?
刘辩认为大概率是巧合,以高望对汉兴宫的执掌力度要出现这样的纰漏很难,而且最后由张让、赵忠、郭胜,以及黄门冗从吕强、赵、丁肃、徐衍、郭耽、李巡六人一同协助调查,都查不出什么问题,却寻不到任何问题,应该只是用火不慎导致的。
实际上宫里起火是很正常,两汉宫殿的主要结构是木材,而为了防蛀和防腐,木材会用桐油定期涂抹保养,宫中墙体、门窗、廊柱等也都涂抹了多层大漆,无论是桐油还是大漆都是易燃之物。
只要来一阵风,那就是火烧连营的效果。
因此此次宫中内侍和中军的反应已经算是出奇的快了,加上尚方令柴玉前些时日改进了毕岚留下的渴乌大大提升了灭火效率,否则整座南宫都能被烧干净。
最终的结果是,云台阁的几座副殿被烧毁,存放着大量书籍、珍玩的那座副殿并没有被波及,而云台阁主楼阁的一层门窗被焚毁,稍作修缮便可继续办公。
云台阁二层只有外墙被熏黑,但将作大匠蔡邕考虑安全问题,准备将进行加固和修缮。
但结果证明是意外,不代表刘辩不可以认为这不是意外。
被天子那凶恶的目光扫到的朝臣都忍不住一哆嗦,尤其是曾经的汝南袁氏门生故吏,生怕被天子怀疑这事和他们有干系。
证据?
证据重要吗?
重要的是天子认为和你有没有干系!
其实自从二月中旬以来,刘辩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了。
二月十四日,扬州刺史刘尊上奏,言会稽郡、九江郡、庐江郡有疫疾。
二月十六日,荆州刺史王敏上奏,言零陵郡、桂阳郡、武陵郡皆有疫疾。
这件事引起了刘辩的关注,疫疾在这个时代是绝不容忽视的事情。
尤其是会稽郡,整个后汉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就有过至少四次特大疫疾,每次都致使会稽郡死者过半。
荆州同样也是疫疾频发爆发的地点,长江中下游地区由于潮湿的天气,容易滋生病菌。
加之今年二月上旬以来,气温突然转寒,这倒春寒着实是让许多春耕的百姓都猝不及防,此次疫疾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辩先是下诏要求各郡郡守自查郡中疫疾,免除患病者家中今年的田租和口赋,并由各郡县负责招募医者采购药材医治百姓,近期染疾而亡者尸体必须火化后下葬,家中可给予一定的救济和补贴。
按疫疾救济的旧制,赐死者一家六尸以上葬钱五千,四尸以上三千,二尸以上二千,一尸者千钱。
太医署也几乎将侍医将大部分侍医派出去了,只留下那些年老的侍医和张仲景这位太医丞,与吉平这位主药方的方丞聚在一起商议防疫措施。
中原各郡有轻微的疫疾苗头,但都被掐灭在摇篮里了。
北方还好,凉州、并州、幽州气温一直不高,倒也还好。
荆南和扬州的疾疫也得到了控制,至少每日新增的感染者正在断崖式下跌,而原本感染疫疾的患者,或是死或是痊愈,总之也在逐渐减少。
没办法,刘辩不是神,他只是一个寻常人,拥有着少许跨时代的眼界和稀松平常的“常识”,他救不了所有人,即便是有张仲景这位“医圣”,也无法从执掌幽都的后土手里抢走那么多人。
而且还有一部分人实际上是痊愈了的,但因为遭逢大病,本就羸弱的身子也在这一场大病后愈发孱弱,最终也活不了多久。
穷,才是比疫疾更可怕的病!
刘辩做不到让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摆脱穷病,但他至少会尝试着去让大多数人能够保证每日的温饱。
但……看着扬州刺史刘尊和荆州刺史王敏报上来的病亡数字,作为一个人,看着几十万的冰冷冷的数字,若说心中没有半分悲哀和烦闷,那是不可能的。
朝臣们将天子因为疫疾而死的烦躁,当作了天子怀疑朝中有奸贼想要谋害他的怒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而当天子忽然起身的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不知天子究竟会对这场火灾作何处置。
刘辩深呼吸着,收敛了脸上的阴郁之色,面无表情地看向满朝文武,缓缓走下御阶,看向因为汝南袁氏门生故吏身份而恐惧的这群人,双目微眯。
刘辩缓缓穿过三公席和九卿席,经过司隶校尉席和尚书台席,一步一步,那步子落在地上仿佛落在人心里似的。
看着天子已经走过了自己身旁,骑都尉张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就像是渡过了一次劫难似的。
刘辩缓缓蹲下身子,行至了骑都尉秦颉身旁,却是重重一巴掌拍在了张邈的肩膀上。
同为骑都尉的张邈一哆嗦,险些被天子这一巴掌拍得险些栽倒在地,身躯止不住地打着摆子。
张邈低垂着脑袋,看见太子左手按着腰间的那柄元治剑,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杀人。
旋即,一道令他的颤抖加剧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许褚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也不按剑,就这么攥着拳头,那似乎有他小半个脑袋大的拳头怕是能一拳将他的脑袋砸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