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天香妙玉坊二楼一处十分豪华的雅间之中,俞金悠闲地坐着,面前一个小厮匆匆来报,齐政已经出了府衙,正朝着这边过来。
俞金淡淡吩咐道:“那就按计划行事。”
当齐政来到天香妙玉坊外,一个身影便拦住了他的去路,倨傲地看着他,“阁下找谁?”
齐政神色平静,“俞金。”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中颇为不屑,“有请柬吗?咱们这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二楼的雅间中,俞金站在窗边,端着杯子注视这这一幕,嘴角荡起微笑。
这人可不是他的人,而是与他交好的一个天香妙玉坊管事。
齐政不是喜欢让手下打人嘛,那就送一个人去给他打,等他打完就知道麻烦了。
俞家可以帮忙与天香妙玉坊的幕后东家说和,便能从中扳回一些局面,再施舍一点狗粮,也足够这个外地来的乡巴佬满足了,想必就能把事情平了。
他看着齐政和他身后的护卫,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愤怒。
但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齐政闻言,没有动手,也没有老老实实地拿出请柬试图进门,而是嗤笑一声,开口道:
“告诉俞金,他让我很失望,晚上自己滚来府衙见我!”
说完,转身抬腿便走。
俞金见着这一幕,恨恨地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放肆!”
离去的路上,温捕头迟疑道:“齐公子,咱们这么不给俞家面子,会不会不好收场啊?”
齐政也装作露出几分愤怒,“俞家不识抬举,那我就只能用我的底牌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了!”
白都尉惊讶道:“齐公子还有底牌?”
齐政哼了一声,“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齐王府,齐王缓缓放下定国公的回信,然后将字条交给了独孤先生。
“先生,好事啊!定国公已经找到了那个作者了!”
独孤先生默默看完,嘶了一声,“这个古平,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呢?”
齐王精神一振,“先生知道?”
独孤先生蹙眉细思,“容我想想,总记得最近在哪儿听过。”
“那先生可要好好想,这些日子三国演义可谓是风靡全城,上半部讲完,所有人都等着下半部呢,这书的作者,要是能被本王收入麾下,哪怕退一万步讲不能成为孟夫子的关门弟子,也能大涨本王在士林的影响。”
独孤先生想了一阵,拿起手边的一个匣子,翻了翻,“找到了!”
齐王登时激动而期待地看来。
“这个古平,十余日前,和大通钱庄俞乾的侄儿在天香妙玉坊争风吃醋,而后被俞乾纵马当街拖行而死。俞家这些日子还在试图将古家家产吞没,斩草除根。”
齐王面色一变,又拿起那张字条低头看了看,“还真是,也难怪,如果古平真是这个作者的好友,他的确没心思做别的事情。”
独孤先生点头,“能写出三国这种英雄气十足的书,其人必也有忠肝义胆之心。殿下,说起俞家,还有个事。”
他看着齐王,“听说前两日俞铜犯了事,被卫王殿下身边那个齐政撞见,直接抓进了中京府衙。让人意外的是,俞家并没有前去要人。”
齐王一挑眉,“这俞铜破事还真不少啊!让人打探一下具体什么情况。”
齐王有令,手下自然立刻去办,很快便有了回信。
当听完手下汇报,齐王登时大喜,“竟然也是因为这个古家的事情?”
他看向独孤先生,“若是本王将此人解决,是不是就能拉拢那位大才了?”
独孤先生却是眉头微皱,“殿下,在下总感觉,此事有些太巧了。”
齐王对独孤先生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闻言稍作琢磨,“也还好吧,你看这人也没提过什么要求,这是咱们自己查到的,而且他还能算到咱们如何行事不成?”
独孤先生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齐王说的道理,“但是殿下,大通钱庄对咱们意义重大,会不会因小失大?”
齐王沉吟片刻,“第一,俞铜只是俞乾的侄儿,不是亲儿子。而且只涉及这个俞铜,只要俞家把屁股擦干净,问题就不大。”
“第二,储位才是本王最大的干系,若是不能迈出那一步,再大的势力,未来都是镜花水月。孟夫子这次机会,是本王难得可以在文坛反超楚王势力的机会,不能放过。”
独孤先生也沉默了,确如齐王所言,一旦走上争储之路,那就没有回头路,瞻前顾后,什么都舍不得,可能到头来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想到这儿,他缓缓道:“那稍后在下亲自走一趟俞家,交待一下,让他们与那俞铜做切割,还古家一个公道吧。”
齐王点头,“那就有劳先生了。”
俞家,当俞乾忙完了钱庄的事情,正打算叫第十九房姨太太来讨论一下人际交流的时候,俞金却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俞乾一惊,也顾不得那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事情,看着儿子,“怎么这么快?”
俞金强压怒火,将情况说了,俞乾也是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案几,“给脸不要脸!”
俞金看着他爹,“父亲,咱们不能再进退失据了,这一次,必须给他涨涨教训!否则咱们俞家的威严何在?他竟敢说让我滚去府衙见他,如果咱们真的照办了,谁还会怕咱们?”
“你说得对!咱们先前被魏奇山的传话弄得有些进退失据,现在确实不能再犹豫了!”
俞乾点头,面露几分狰狞,“一个不得势的皇子手下一条疯狗罢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自己能再中京城横着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正说着,管家匆匆抵达,传来了一个从府衙那边过来的消息。
俞金听完,只是冷笑,“他能有什么底牌?当我们没调查过他?一个破落军户出身,若非被卫王捡到,还他娘的是别人家的书童,晚上还得在床上撅着,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俞乾笑着道:“咬人的狗不叫,他越是这般放话,就越说明他没底气。这一次,咱们必须要好好找找场子!”
他的话音方落,门房匆匆跑进,一脸郑重,“老爷,大公子,独孤先生来了。”
俞乾和俞金父子二人应声而起,便瞧见了门房身后十余步走来的独孤先生。
一番毕恭毕敬的问候之后,俞乾亲自给独孤先生奉茶。
这位齐王的心腹,容不得他们丝毫的怠慢。
落座之后,俞乾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道:“独孤先生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啊?”
独孤先生笑了笑,“元亨兄这可不是寒舍,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不愧是北地第一号钱庄的东家啊!”
俞乾心头一咯噔,知道接下来的话绝对没好事,只能紧张道:“小人家中一切都是殿下赏的,小人时刻都铭记着的。”
独孤先生微微一笑,“元亨兄,听说贵府三公子,近日被抓进中京府衙了?”
这忽然的话题一转,让俞乾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暂时顺着话题道:“有这事。”
独孤先生淡淡道:“与他切割吧,将他交付中京府衙论罪审判。”
“啊?”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从父子二人的口中响起。
第170章 决断,求见
俞家父子压根没想到,独孤先生代表齐王而来,跟他们提出的竟是这样的要求。
切割?
将俞铜交给中京府衙审判论罪?
他娘的俞铜经得起论吗?
你这不是要他去死吗?
俞乾强压着心头的惊骇,哆嗦着道:“独孤先生,俞铜他乃是大通钱庄核心之人,如果他被府衙审讯论罪,恐怕.”
独孤先生缓缓道:“在殿下的大计面前,别说是一个俞铜,就算是整个大通钱庄,甚至是我,也都是可以牺牲掉的。”
俞乾的面色勃然一变。
独孤先生忽然神色一松,微笑道:“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我们也不会让它发生。我们更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在未来殿下正位之后,以从龙之功,永享荣华富贵。”
他看向俞家父子,饱含深意道:“殿下依旧十分看重大通钱庄,看重元亨兄的本事,不希望大通钱庄和俞家出事,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俞乾的眉心陡然一跳,伸手示意想要开口的俞金闭嘴,看着独孤先生,低声道:“敢问先生,此事是不是牵扯到殿下的大计?”
独孤先生微微一笑,“不然为何是我亲自过来?”
俞乾当即点头,“请独孤先生放心,既然殿下有吩咐,又劳您亲自来传话,小人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殿下的安排!”
独孤先生也笑着点了点头,“你能把大通钱庄办得这么好,未来也一定能办得更好,担得起更重的担子。”
俞乾恭敬,“承蒙殿下恩赏,独孤先生抬爱。”
将独孤先生送走,俞家父子二人回到书房,俞金立刻道:“父亲,真的就这么放弃老三?”
俞乾叹了口气,“独孤先生的话你也听见了,不是我们想放弃,是我们不能不放弃。你能违拗齐王殿下吗?”
“可是,老三知道我们多少秘密?我们放弃了老三,族人会怎么看我们?外面的敌人又会怎么看我们?中京府衙会不会.”
俞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俞乾伸手按住,“大郎,你是我的亲儿子,有些话,我必须与你多说两句。”
“这大梁朝,官,永远比商更重要。”
“官员登高,就如沿着梯子去爬那权力之塔,我们有时候感觉我们很重要,是因为我们就是那把梯子。”
他看着俞金,“可梯子是随时能换的。没了梯子,还能有飞索,还能有上面放下绳子。当梯子,就要有当梯子的觉悟,切不可觉得自己不可替代。”
“那些官员常说,朝堂无对错,只有利害。对咱们而言何尝不是。”
他缓缓起身,慢慢踱步,“如今我们与齐王,就像是同乘一舟,舟若倾覆,落水便是一定的。我们必须待在这舟上不被推下去,还得和所有人齐心,保住这一叶舟。”
俞金深吸一口气,“父亲,我明白了。那孩儿需要如何做?”
俞乾边走边说,“那个齐政既然让你去府衙见他,那就去。不过要做到三点。”
“第一,尽量悄悄的,不要大张旗鼓,选个人少的时候,能遮掩一些就尽量遮掩一些吧,可以先派人去联络好。”
“第二,你必须争取和俞铜见一面,届时不管是哄骗也好,威胁也罢,稳住他,让他多坚持几日,最好能只吐露古家的事情。我趁着这些日子,亲自去收拾首尾。”
“第三,在方才所说的方针下,你要尽量与齐政谈和,让他允许你去见俞铜,从而为我们争取到时间。”
他看着俞金,“放下面子,做好事情最重要。”
俞金认真点头,“好,父亲,我这就准备。”
“嗯,为父亲自去给一些大事收尾。”
俞乾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俞金。
“去将老三的家眷暗中看管起来。”
俞金神色猛变,而后缓缓点头。
皇宫,百骑司统领隋枫陪着天德帝慢慢散着步。
深秋,已是满目萧瑟。
最近五年的秋天,御花园都不准清扫落叶。
天德帝的每一步,都踏着凋落的黄叶,就像他漫长的权力之路上,凋落的故友和敌人。
“大通钱庄那一关,他们不好过吧?”
天德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日暮秋山的苍老和疲惫响起。
隋枫轻声道:“卫王手下那个幕僚齐政,利用先前飞贼案的事情,给魏奇山卖了个好,让魏奇山暂时帮他压制住了俞家,俞家没有去府衙闹着要拿人,但是如今俞家实力不弱,魏奇山能压他们两日已经是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