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都能是假的,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这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齐政的说法就成为学界定论了,但是也足以将这些人的心防击溃。
但比起失魂落魄的众人,西凉国的睿王李仁孝,才是真的麻了。
他只是带着一种见猎心喜,小试牛刀的心思,随便来找个人练练手,试试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他喃喃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说不出一句辩驳。
他甚至都开始跟着怀疑起,这《尚书》是不是真如齐政所说,是汉儒托名伪作。
他拱了拱手,“敢问阁下,可是姓黎?”
在他的心中,能有这等才学的,能将他辩倒的,也只有那号称北地第一才子的黎思源一人而已。
他也只能接受输给这样的高人。
“在下齐政,苏州人士。”
齐政,不是西凉国搜集的任何一位大梁才子.
咔嚓。
那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道心破碎的声音。
第208章 西凉睿王的奇妙经历
一盏茶时间之前,李仁孝的心头,涌动着的是万丈豪情,勃勃雄心。
他从西凉而来,将以非凡的才学,让那些自大自傲的大梁人惊叹,为自己的母国,也就是中原人眼中的边陲和化外番邦正名!
他觉得,他的到来,一定能给大梁人当头一棒。
没想到,还没走进中京,自己就挨了别人给他的当头一棒。
齐政惊世骇俗又匪夷所思的观点,偏偏有着无可辩驳的证据,击垮了他一直以来所秉持的信念,也击垮了他不可一世的骄傲。
这中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
随便路边一个年轻人,都有着如此的学识。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位号称北地第一才子的黎思源,有着怎样恐怖的学识和文采!
自己居然还想着要去横扫中京,镇压中京城年轻一辈,简直是得了失心疯了。
他看向齐政,发现对方的年纪似乎与自己也差不多。
年龄上的借口也没了.
这让他本就已经崩掉的道心,碎得愈发干脆。
但礼节和素养,还是让他拱手认输,“齐兄大才,在下佩服。”
齐政赢了人生第一场正式的辩经,心头颇为开心,笑着摆了摆手,“兄台也是学识渊博,承让。”
自来熟的周坚站起身,笑着主动邀请,“兄弟,相逢是缘,要不坐下来一起吃点?”
他看得很明白,这种能跟政哥儿来回过招的,绝对是有本事的,拉拢结交一下,绝对不亏!
可李仁孝哪儿还有心思吃饭,摇头道:“多谢兄台好意,不必了。”
就在这时,河对岸又响起了一阵欢呼,李仁孝忍不住问道:“齐兄,那边是?”
齐政看了一眼,“哦,那边是国子监的上舍生和下舍生在举行文会,我们这些都是旁听生,没资格列席,就在这边自己聚了。”
旁听生?!
李仁孝如遭雷击。
这等人才,居然只是大梁国子监的旁听生?
这怎么可能啊!
他们这样的,要是都只能是旁听生,那真正的国子监学子,该是什么样了!
自己是怎么敢觉得自己能镇压天下年轻人的?
他嘴角一抽,感觉道心已经被碾成了粉末。
“齐兄,诸位,告辞了。”
他一拱手,转身匆匆离开。
直到走回官道上,李仁孝才看着身边的周先生,“先生,大梁文华,竟恐怖如斯?”
说实话,周先生打心里觉得,齐政这种文学素养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但方才齐政说自己等人是旁听生时,其余人的表情也确实可以佐证,的确不似作伪。
而且河两岸的人员和陈设差距确实比较大,大概率是真的。
可如果说大梁中京随随便便就有成百上千人比齐政还厉害,他是真的很难相信。
关键自己也有二十多年没回来过了,还真不知道如今的中京是个什么情况。
在这般矛盾又迟疑的心态下,他只好道:“殿下,咱们进了京城之后,再看看吧,这一个例子并不能说明什么。”
李仁孝想了想,也只好点头。
总不能现在就回去吧?
北风萧萧,将一个少年的雄心壮志,吹得干干净净。
李仁孝等人离开了,但和齐政同坐的众人,依旧还在震撼之中。
不仅仅是因为齐政质疑了《尚书》的真伪,更因为这场辩论双方的水平着实让他们惊叹。
哪怕是落败的李仁孝,对经史的熟悉程度,也简直是信手拈来,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存在。
他们虽然没有资格旁听河对岸的辩论,但他们相信,齐政和李仁孝之间的这场辩经,多半是对方达不到的高度。
一个同坐的人忍不住看向齐政,“齐兄,你方才所说是真的吗?”
齐政笑着道:“是真的,我自己真是这么想的,梅版《古文尚书》的疑点太多了。但是既然朝廷并未证实,士林也并未公认,咱们还是千万不要被影响,该背还是要背,该学还是要学。”
他笑了笑,“若是因为在下胡言乱语,而影响了诸位的科举,那在下可就是百死莫赎了。”
王范笑着道:“齐兄能给我们启迪,让我们多些思考,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若是因为这个就误了科举,那真是白做齐兄的朋友了。”
众人说笑一阵,气氛重新活跃了起来。
约莫正午时分,眼看大家肚子里的墨水和存货都消耗得差不多了,齐政也不想再虚耗时间,便提议回程。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纷纷起身。
因为有着众人同行,齐政和周坚主动放弃了坐车,陪着众人一起步行折返。
这样的举动,也让同行的其余人心头大生好感。
回了卫王府,没多久,卫王就回来了。
回来之后直接敲响了齐政的房门,带着一脸余怒未消的愤慨。
齐政放下手中书,一边拎起炉子上的茶壶给卫王泡茶,一边笑着道:“殿下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卫王压着怒火道:“步军营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步军营战死的士卒,不仅抚恤金被贪墨,而且还虚造兵册,领取空饷,前后时间达四年之久。而且,按照步军营中有人招认的口供,当初有不少伤兵,明明可以活,却不被施救,眼睁睁看着他们伤重而亡!”
“那个妇人,听见丈夫的死讯,却无处寻觅尸首,连带他回去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看得人心有戚戚。这帮人真的是畜牲!”
军伍出身,有着浓厚军伍情节的卫王,说到这儿,忍不住一拳砸在案几上,砰砰作响。
齐政慢慢倒了一杯茶,递给卫王,“殿下想要怎么做?”
卫王目光灼灼地看着齐政,“我想让威远侯付出代价!”
齐政点头,“可以,但不是现在。”
他解释道:“便是陛下,在昭文太子死后,纵然恨江南士绅恨到了骨子里,他可有大开杀戒?”
卫王的情绪在这句话之后,缓缓平复了下来。
江南之行,他有着亲身的体验,故而最具备说服力。
齐政继续道:“在下知道,没有威远侯的首肯,区区一个副将绝不敢做下这么大的事情,但殿下需要等,等到时机成熟,再将等待过程中搜集好的证据,准备好的武器拿出来,一击致命。那时候,就是威远侯被清算的时候。”
卫王深吸一口气,也平复了下来,他知道,要走这一条路,快意恩仇就将不属于他了。
“好,这些日子,我慢慢搜集威远侯的罪证,希望那一天尽快到来。”
他说完之后,终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稍霁,“你呢?准备得如何了?”
齐政淡淡一笑,“都到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他这番姿态落在卫王眼里,却好像放弃一般。
卫王当即面色微变,一把抓住齐政的手,诚恳道:“齐政,你为我谋划那么多,却不计较自己的得失,那怎么行?我要你也好好替自己谋划,一定要拿下文宗关门弟子的位置!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有了那个身份,再加上你的胸中韬略,你在文坛和朝堂,都将无往而不利!一定不能错过!”
看着卫王真挚的眼神,齐政展颜一笑,“好!”
与此同时,李仁孝一行人,住进了鸿胪寺的客馆之中。
稍作安顿之后,李仁孝便和周先生以及一名随行官员,在护卫的陪同下,来到了城中。
沿路上,瞧见中京繁华,李仁孝和随行护卫都有大开眼界之感。
西凉毕竟是小国,便是国都,比起中京城也差了很远。
稍一打听,他们便直奔临江楼而去。
等他们来到临江楼,瞧见那红火场面,更是惊掉了下巴。
他们从来没想过一个酒楼能有这样的阵仗。
于是,那颗骄傲的心,愈发谦卑了起来。
泱泱上国,巍巍华夏,的确不是他们可以妄自尊大的。
于是,李仁孝制止了随行官员想要亮明身份索要雅间的请求,默默排队等候。
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了他们。
走进临江楼,扑面而来的,是楼中的热闹与香气,更是那面硕大墙上,临江仙的文豪之气!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李仁孝甚至看得痴了,一旁的护卫喊了几声才入座。
李仁孝呆呆地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周先生,“先生,你看这首词。”
周先生也是一脸感慨,自嘲一笑,“殿下,如今看来,你我都有些自大了。”
李仁孝也苦笑摇头。
点好吃食,众人慢慢品着,就在这时,一旁的桌子也换了新人,几个学子落座。
坐下之后,便开始交谈了起来。
“哎呀,仲德兄,今日你可是大放异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