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痣男吓得又是一哆嗦,抱着脑袋就跑,结果在楼梯上一绊,咕咚咕咚就滚了下去。手下那帮人也吓得面无人色,抱头鼠窜。
等他们走后,张长贵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清凉,用手一摸,竟然全都湿透了。
在屋子里面,郑卫国和冯锟正躲在窗户边上观察。见黑痣男带着手下连滚带爬地跑了,都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冯锟说:“四叔,刚才真是……”
郑卫国忙打断他的话,低声道:“别说话,小心隔墙有耳。我们收拾一下,马上撤!”
于是两人装作一脸不高兴地样子,在酒楼发了一顿脾气,气呼呼地就走了。掌柜的和小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在途中连换了几趟车,确实没有尾巴才回到武藤商社。张长贵擦了把汗,连说:“好险,好险!”
郑卫国见四周没有旁人,说:“回去洗洗,然后到房间里来。”众人应了一声,忙各自散去。
一回到自己的套间,郑卫国也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婉春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吓得惊叫一声,慌忙坐好。
她刚才正在练习一种软体操,看起来有些像瑜伽,实际上是女特工的常用的一种制敌手段,可以出其不意地秒杀敌人。
郑卫国笑道:“练得不错,你继续,不用管我。”
婉春的脸微微一红,说:“保国,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累成这样?”
先前大伙儿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郑卫国却一滴汗都没有。这下一回来,身体一放松,汗反而全涌出来了。
郑卫国接过毛巾擦了擦,笑道:“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还好运气不错,不然就回不来了。”
婉春惊叫一声,说:“啊,这么危险!以后还是尽量减少外出吧!”
郑卫国说:“没办法,有些事情必须要亲自去一趟才放心。我先去洗个澡,长贵儿他们来了你让他们先等着。”
婉春有些不高兴,说:“哦,知道了!”手里却拿着沙发垫子摔打个不停。
洗完澡出来,冯锟和张长贵都已经过来了,正半躺在沙发上吃水果。两人正为刚才的事情说得精精有味。特别是冯锟故意说得险象环生,把婉春的脸都吓白了。
郑卫国笑骂道:“别胡说,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夸张!我们这儿不都好好的吗?连跟毫毛都没少。”
张长贵有些担心。说:“四爷,今天那个大黑痣看到您的长相了。万一他回去后在报纸上看到您的照片,会不会有麻烦?”
郑卫国说:“今天我们都是化了装才出去的,跟照片上区别很大,应该认不出来吧!”
冯锟也有些放心,说:“这可说不准,昨天我去码头接您,您也化了装,可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郑卫国笑道:“那是因为你对我的身形熟悉,加上就来了那么几个人。你一猜不就猜到了吗?别自己吓自己。谨慎一点儿是对的,可也别把敌人想得那么可怕。”
冯锟苦笑道:“四叔,我可没有您胆子大。就刚才那会儿,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张长贵笑道:“他娘的。刚才把我给吓坏了。要不是四爷咳嗽一声。我就要抄家伙动手了!”
大伙儿一听。都跟着笑了起来。在敌占区活动就跟在钢丝绳上跳舞一样,确实又刺激又危险,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下午的时候。郑卫国又带着张长贵和陈婉春他们去了一趟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天津分行。有意思的是这家银行并没有设在日租界,而是设在英租界,位于维多利亚道(今解放北路80号),大楼为古典主义风格,有漂亮的玻璃顶和回廊。这栋楼现在还在,是中国银行天津分行。
张长贵看着大楼前面竖立的八根科林新式巨柱,说:“乖乖,这都是汉白玉的吧!”
郑卫国也不懂这个,他看了看见柱子和墙面的颜色相同,说:“恐怕也是花岗岩的。”
张长贵有些郁闷,低声说:“那可真麻烦。四爷,凭您的本事能爬进去吗?”
郑卫国笑道:“爬进去不成问题,东西带不出来还不是白搭?”想从里面出来,要经过银行保安、英租界工部局巡捕,还有天津日本驻军三道防线,可谓难如登天。
横滨正金银行是日本帝国主义对华进行经济侵略的重要金融机构。从中国北方掠夺的金银有很大一部分就存储在这里,成为发行伪钞的保证金。郑胡子这段时间手头有点儿紧,就把注意打到了这里。不过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可操作性不高。
婉春说:“保国,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卫国眼睛一眯,说:“先进去开个户。”
张长贵说:“这个法子好,咱们大摇大摆进去踩个点儿!”
郑卫国笑了笑,叮嘱道:“都小心点儿,有很多日军高官会在这里存钱取钱,可别让他们认出来。”
张长贵看了看郑卫国和婉春,说:“你们没事儿,这装化得我都看不出来。”又问道:“我脸上有破绽吗?”
婉春难得开一回玩笑,说:“有破绽也不要紧,又没人认识你!”
张长贵气得一翻白眼,懒得理她。张长贵也是根据地的元老,如今那些老兄弟都当上主力团团长,一个个都把照片贴上了中央的报纸。就他顶了个补充团团长的名号,却连名字都没上过报。虽说不是为了这个才打鬼子的,却让他多少有些舒服。
郑卫国咳了一声,说:“都别闹了。”他们径直从大门走了进去,并没有人阻拦,反倒有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了上来。这让郑卫国仿佛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回到武藤商社,冯锟兴奋地说:“四叔,怎么样?”
郑卫国摇了摇头,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办法,以后再说吧!”又问道:“你哪边儿呢?看你像吃了蜜蜂屎似的,肯定有好消息。”
冯锟嘿嘿一笑,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小本子,说:“查了一下,那个假洋鬼子没有问题。这是他给的一份清单,说只要这上面有的,他都可以给咱们弄到手。”
郑卫国接过一看,见是礼和洋行的销售产品目录,里面甚至还有各种火炮的模型图。原文都是用德文标注的,不知是谁又用中文标识一遍。
第二百零四章 离开
郑卫国将产品目录仔细地看了一遍,无不遗憾地说:“东西虽好,但是有些东西弄不回去啊!”
天津毕竟是在日军的控制之下,弄点儿小物件回去还成,想把大炮弄回去谈何容易?只怕东西还没到手,日军的特工就顺藤摸瓜找上门来。
冯锟笑道:“那个吕拜尔估计是真把咱们当成日本人了。”
郑卫国点点头,说:“嗯,这个我先拿回去看看,需要买的我会在旁边打个记号。到时候你再去跟吕拜尔谈,价格要尽量优惠点儿。”
他们这一路上虽然弄到了不少钱,但还是有些捉襟见肘。主要是因为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一摊薄下来就显得紧张了。
冯锟笑道:“没问题!那个家伙缺钱,到时候多给他些回扣,再从价格上找回来就是了。”
郑卫国说:“嗯,这个你看着办。”反正他又不懂经商,买卖上的事情就全交给冯锟去搞了。
冯锟想了一下,又问道:“那运输问题呢?我在城外的仓库不太保险,可不敢存太多的货。”
郑卫国说:“民用物资和少量的武器就往井阱运,就以组建护矿队为由。另外,你们不是跟日军兵站有过往来吗?能不能弄到运输的批条?有的话直接运到冀西去!”
冯锟摇了摇头,说:“以前都是日军兵站的经理直接到我们这儿来采购的,运输都是由他们负责。”
郑卫国叹了口气。说:“看来大批量的武器只能再等一段时间了。”
他打算在冀中组建几支“伪军”,然后以他们的名义在天津购卖武器。这个计划已经得到冀中吕、孟两位司令的支持,不过具体实施还要一段时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吕拜尔把货送到天津郊外,然后出动部队直接抢运回去,但这个法子危险系数太大,尽量不用。
冯锟惋惜地说:“那只能先缓一缓了。”
郑卫国说:“嗯,缓一缓就缓一缓,咱们等得起。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时间不等人,郑卫国必须赶回冀西集合部队。然后准备南下河南。天津这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收尾。但都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冯锟犹豫了一下,说:“身手厉害的弟兄能不能留几个?”
郑卫国一笑,说:“当然没问题。”事实上。这次来的兄弟本来就有支援冯锟的意思。之所以不主动提出来。是不想让冯锟误会。
几天之后。郑卫国悄然离开了天津。他们先出了城,然后赶到武藤商社在城外的仓库,把里面库存的军火全部带走。
这批武器是冯锟这大半年慢慢积攒下来的。每次遇到有安全的货源就顺手买下。日积月累,竟也攒下不少。前几天李楠去井阱的时候,就带了一批武器过去。不过,那个煤矿很小,带的武器太多容易惹人生疑,所以大部分还是留在这儿。
张长贵最喜欢这些东西了,一进仓库就欢喜地大呼小叫。
郑卫国皱起眉头,斥责道:“小声点儿,别把警察招来了。”
冯锟笑道:“警察一般不会来,倒是经常有土匪光顾!”
张长贵吃了一惊,说:“离城区这么近的地方怎么还有土匪?”
冯锟说:“怎么没有,我刚开始来的时候带着弟兄们跟他们干过几仗呢!”
民国时期,土匪真是多得吓人,且不说东北、绥远、蒙古、湘西这些偏远的地方,就连河南、山东腹地,天津、上海、广州这种大都市也都是土匪横行的地界儿。
1928年,据天津《益世报》报道,“迩来排地土匪势益猖獗,在咸水沽、郭庄、四里沽等十数庄,绑票勒赎之事,时有所闻。”洗郊外几个庄子还是轻的,有一股土匪竟然把墙子外洋灰桥,四乡第二警察派出所给抢了。
当时驻守的天津是傅作义将军,他见警察无力戡乱,只好调正规军清剿。没想到这土匪越剿越多,越剿越大,从最初的三五成群发展到数百人一伙。傅这样勇将也没有办法,只好让警察买来装甲车沿街巡逻,至于郊外事实上只能由乡绅自治了。
抗战暴发后,不少溃兵和难民加入了土匪的队伍,使得天津周边的治安形势更加恶化。日军忙着消灭国民政府,根本顾不上这些小鱼小虾,就采用收买、招安等怀柔手段加以拉拢,结果整个郊区都成了土匪窝子。
郑卫国奇道:“那你把物资囤积在这儿,也不怕土匪给抢了?”
冯锟指了指武藤商社的牌子,笑道:“土匪可精明着呢,哪里敢招惹日本人!”
张长贵愤愤不平地说:“这群王八蛋,就知道欺负老百姓。要是那天撞上我,非灭了他们不可!”
郑卫国灵机一动,说:“小锟,能不能通过你的关系在天津组建一支部队剿匪?”
冯锟一愣,说:“四叔,您也真敢想!把部队建在日军眼皮子底下?”
张长贵眼睛一亮,说:“有什么不行的?我看这个法子就挺好!只要搞成了,以后我们在天津外围就有了立足之地。要是天津空虚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趁乱夺城呢!”
郑卫国笑道:“你想的太多了!”天津可不比太原,这里是有日本租界的,关键时该可以抽调武装侨民作战,再加上北京、塘沽的驻军都很近,随时都可以增援。除非兵力足以硬撼两三个师团,否则想都不要想。
冯锟犹豫了一下,说:“四叔,我觉得眼下动用我这边的关系不好,一旦出了问题牵扯太大了。不如在近郊联络上一位爱国乡绅,然后以地方的名义组建自卫队或者保安团。”
郑卫国点点头,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可以先组建一支武藤商社保安队,以备急用。”
冯锟说:“这个没问题,等你们走了之后我就去找天津市政府要一份批文。”
郑卫国说:“嗯好,这枪要不要给你留一批?”
冯锟笑道:“不用!守着天津,什么地方搞不到枪?”
郑卫国笑了笑,说:“那我就不跟你客套了。长贵,让弟兄们把这里面的物资全部搬走!”
张长贵欢喜道:“好咧!”
除了郑卫国带来的那批特务营战士,孟司令员和段双虎又派了一支小部队偷偷赶了过来接应。另外,冯锟的一些手下因为不适合在敌后工作也被郑卫国带了回去。
大伙儿齐心协力,把物资搬上了船。不过缴获的那艘快艇装不下,只能用作沿途护卫。大部分物资还是只能装在木头船上。郑卫国则带着张长贵等身手最好的几名弟兄坐上快艇,以便随时接应。另外,他们还换上了日军军装,到时候还可迷惑一下日军。
冯锟觉得不太安全,偷偷对郑卫国说:“大哥,您等下可要当心点。日军这段时间正在加紧巡查保定到天津的河道,万一碰上了您可别跟他们硬拼!”
郑卫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的,就凭小鬼子奈何不了我!”说着轻松地跳上了快艇,又把陈婉春也接了上来。
他们这艘艇上有一挺重机枪,万一碰上鬼子的巡逻快艇可以打一打。当然,尽量还是不要打为好,把这几船军火安全地送回根据地就是一场大胜了。
船队一路南下,中间还真撞上了好几拨日军的巡逻部队,不光有快艇部队,还有沿岸警备的日伪军四处巡查。北上的不少民船都被堵在一边接受检查,而且查的非常严格。每一块舱板都要细细查看。
张长贵放下望远镜,焦虑地说:“师座,前面鬼子查得好严!这里怕是过不去了,趁鬼子现在还没有发现咱们,我们改道吧!”海河流域跟长江、黄河有很大的不同,就是分支河流特别多,有些地方可以从小河汊绕过去。
郑卫国看了一眼,说:“来不及了,这个时候调头,没得惹人生疑!”
张长贵有些着急,说:“那怎么办?师座您看,前面的鬼子伪军加起来人数可不少。我们又都堵在河道上,连躲闪都没地儿啊!”
郑卫国镇定地说:“传令下去,让大家都别慌!万一暴露了,听我的命令再动手。”命令迅速一个接一个的传了下去。33师系统的战士都镇定下来,冀中的同志以前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多少有些慌乱。
船队离水面检查站越来越近,战士们或躺或坐,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都把枪放在最方便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开火。
日军只封锁了右边的河道,左边却没有设障(注:日本的交通规则是靠左行驶,船只也不例外)。张长贵说:“怎么办师座?要不要停下来?”
郑卫国整了整自己的军服,说:“别理他们,继续前进!”
船队顺着河道继续前进,一名日军军官过来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就走了。张长贵奇道:“鬼子怎么不查我们?”
郑卫国笑道:“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日军或许认为从天津出来的应该接受过检查了,或者是看到了郑卫国他们的日军军装认为是自己人。当然,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船队走了大半天,眼瞅着就要到根据地了。张长贵站在船头欢喜地说:“师座,总算是平安地回来了!”
郑卫国正准备说话,突然看到远处一支人马正急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