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师长张东凯笑道:“这个郑胡子真是个怪人。我们先前恭迎他不要。宁愿自己跑一趟!”
王奇峰师长摆摆手,说:“牢骚话就不要说了,人家既然登门拜访,我们也不能失礼,通知团以上军官到这里排队迎接!”
这边刚通知下去,郑卫国已经到了。王奇峰以前没见过郑卫国,加上他下巴上标志性的大胡子在去天津的时候已经给剪了,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郑卫国倒是认出王奇峰来,笑道:“王副军长,卫国没能尽早拜访,还请不要见怪啊!”
王奇峰没想到郑卫国这么年轻,暗叹一声,忙道:“军座说哪里话,快里面请!”
郑卫国说:“王副军长请!”
两人一起往骑四师的临时师部走去,王奇峰小心翼翼地落后半个身位,以示不敢与军长并驾齐驱。他还解释说:“军座,卑职本应早些到军部来叙职的,只是上峰通知得太急,一时就没忙过来……”
郑卫国摆摆手,说:“王副军长言重了,您是军中的老前辈,卫国应该早些前来讨教才是。”
王奇峰忙道:“前辈可不敢当,不敢当!”
郑卫国笑道:“王副军长太过谦了!想当年长城抗战时,我不过是寿帅(指五十三军军长万福麟,字寿山)帐下一小卒,您那时就已经是鼎鼎有名的**少将了。我记得那一战您荣获青天白日勋章,在下还曾有幸前去观礼呢!”
王师长笑着摆摆手说:“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没想到军座还记得。都是些微末功劳,跟军座所立下的殊勋没法比。以后我们东北军还得靠军座这样的青年俊颜光耀门庭!”
33年,日军悍然挑起“榆关事变”。王奇峰时任骑兵第三师师长,奉命反攻滦河,二战海阳,立下了汗马功劳,并因此获得了青天白日勋章。
这是王师长生平最得意之事,所以他嘴上虽然连声谦让,心中却非常欢喜。骑四师其余几位高级军官见郑卫国为人谦逊,并不摆军长架子,也对他大生好感。
相对应的,郑卫国对骑四师高层也感到非常满意。第一他们并不像东北军其他将领一样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第二,他一路赶来,见到骑四师战士虽然衣着破烂,但军纪还算严整,作风也比较硬朗。这在东北军中非常少见,所以他们值得拉拢。
郑卫国有心笼络,王师长又是一个老好人,所以这次会面相当愉快和成功,也为骑四师彻底融入97军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段双虎噗嗤一笑,偷偷对赵云祥说:“军座说他平生最讨厌繁文缛节,我看他自己也不能免俗。”
赵云祥嘿嘿一笑,没敢作声。他来的时间还短,跟郑卫国又没什么交情,不敢像段双虎这样放肆。
郑卫国正在跟张副师长,刘参谋长等人寒暄,突然听见段双虎在背后叽叽咕咕的,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说:“嘀咕什么呢,你们两个?”
段双虎忙笑道:“没什么。军座!”
郑卫国说:“走,我们一起去看看骑四师的弟兄们吧!”
王奇峰忙道:“好,军座,请!”又打眼色示意刘参谋长先去通知部队准备迎接。
首先视察的是骑兵第十一团。郑卫国他们赶到的时候,刘参谋长也才刚到,所以部队还没能集合起来。战士们有的在溜马,有的在给马刷毛、喂料或者喂水,还有个排长把马缰绳往腰里一拴,找个麦草堆就呼呼大睡起来。
刘参谋长感到大失颜面,上前就是两马鞭抽了下去。那名排长睡得正香。吓得猛然跳了起来。一看竟然是师参谋长亲自到场,忙低头认错。
郑卫国见刘参谋长还要动手,忙制止,说:“别打了。我来问几句。”
刘参谋长忙道:“是。军座!”然后站到一边。还一个劲儿给那名排长使眼色。
排长听说是军长来了,吓了一跳,忙结结巴巴地说:“卑职刘钟明。现任十一团三营二连一排排长,见过军座!”说着哆哆嗦嗦地行了一个军礼。
郑卫国回敬了一个,开玩笑说:“刘排长,大白天为什么睡懒觉,昨天晚上捉鬼去了么?”
众人一听都呵呵笑了起来。
刘排长羞得面红耳赤,说:“报告军座,昨天晚上也睡觉了,只是这些天饭……”
张副师长忙咳嗽一声,刘排长忙改口说:“只是这些天有些犯困,请军座责罚!”
他其实是想说这些天饭都吃不饱,郑卫国心知肚明,但没有多问,免得让骑四师的将士们尴尬。想当年,东北军是各军阀部队中最富庶的,混成现在这样确实有些丢人。
徐明山团长刚把衣服补好了回来,没想到军长和师长会突然赶来视查,忙指挥各营连在村里的晒场上集合,又喝斥道:“弟兄们,都精神点儿!可别在新长官面前丢人!”战士们一个个努力地挺直腰板,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显得十分威武——如果不是衣服太破的话。
王奇峰师长给战士们介绍,说:“弟兄们,这位就是我们的郑军长,大家鼓掌欢迎!”
战士们好奇地打量着郑卫国,手上有气无力地拍了几下。
王师长又对郑卫国说:“军座,请您给弟兄们讲几句吧!”
郑卫国说:“好!”他见旁边有个石碾子,就站在上面大声说:“骑四师的弟兄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97军的一员了!”
战士们在下面嘀嘀咕咕,有的说这算什么好消息,又不是发饷吃肉。还有的说发饷吃肉就不指望了,能给件新军装就好……
郑卫国等大家议论了一会儿,又说道:“刚才有人说有饷钱吗,有新军装吗?我告诉你们,这个——可以有!”
战士们一听,顿时欢呼起来。
郑卫国双手向下虚按,说:“弟兄们,你们先别忙着高兴。”大伙立马紧张起来,生怕好事儿又要黄了,没想到郑卫国又接着说道:“等你们领到手上再欢喜也不迟啊!”
战士们乐了,见这个军长好说话,就在下面喊道:“军座,那什么时候领啊!”
一名胆大的士兵嚷道:“是啊,军座,俺衣服都破得不成样子了,求您给俺换一件吧!”
另一个士兵伸手一摸,笑道:“哈哈,二狗,屁股都露在外面了!”
将士们哄堂大笑起来,不过让人听着却有些心酸。就是这样一群人,没有吃,没有穿,没有享受过国家带来的福利,却在祖国生死存亡的关头为国血战。
……
等战士们乐呵了一阵子之后,郑卫国说:“弟兄们,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新军服——现在就发!”
战士们心头一阵狂喜,在下面大声欢呼起来,有的甚至连“军长万岁”都喊出来了。
王师长激动地说:“军座,真的要发军装吗?我们师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得到任何补给了,军装都还是抗战前发给我们的。”
郑卫国笑道:“这还能有假,周参谋长已经带着物资过来了,马上就到!”
周参谋长之所以没有跟他一起来,就是因为要给骑四师准备物资。这批物资本来就是给他们准备的。当时是想让骑四师直接到平安县去领,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只好让辎重部队给他们带了过来。
在徐团长的带领下,十一团战士们以连为单位开始换装。这批物资准备地非常充分,所以每个人都可以换上一身新。战士们一个乐呵呵的,找个没人的地儿就把新军装换上了,然后互相一打量,欢喜地合不拢嘴。
换了军装,还有军鞋,都是从太原兵站里面缴获的日式马靴,虽说这天气穿着有点热,但骑兵穿上马靴打仗才利索。
战士们换完衣服之后,高高兴兴地回到晒场上。有的战士壮着胆子说:“军座,俺的枪坏了,能给俺一把吗?”
郑卫国说:“这个问题问得好!弟兄们,你们想不想换新家什?”
战士们咧开大嘴,齐声吼道:“想!”
郑卫国说:“好,新武器我可以给你们!不过这个武器不能白拿,拿了之后就跟着我和你们王师长一起去消灭日寇,打回东北!”
骑四师的战士绝大多数都是东北籍的,一说起打回东北,哪个不动心?于是一起喊道:“消灭日寇,打回东北!”
郑卫国大手一挥,说:“换枪!”一批崭新的马四环(捷克式马枪)被抬了过来,战士们每人都分到一杆。另外还有兵工厂精心打造的马刀,班长以上每人还能分到一支手枪。这一下从头到脚算是全更换了一遍。
第十一团换装完毕,郑卫国又带众军官们赶到了第十二团的临时营地。团长向瑞林早就得到消息,已经将部队集合起来,眼巴巴地等着郑卫国大驾光临。
郑卫国笑道:“向团长呢?”
向瑞林忙上前一步,敬礼说:“卑职骑兵第十二团团长向瑞林,见过军座!”
郑卫国点点头,说:“嗯,向团长,你们是骑兵团,你们的马呢?”
向团长眼圈一红,说:“报告军座,战马,战马全部打光了!”他低下头去,强忍着悲痛才没哭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坚定地抬起头来,说:“军座,马没了,我们还是骑兵团,两条腿照样打鬼子!”
郑卫国说:“好,军人就得有骨气!我现在也没有多的马给你们,不过我可以先给你们枪,给你们抢夺日军战马的机会。希望这次战斗结束,我又能看到一支四条腿的骑兵团!”
向团长激动地嘴唇直哆嗦,说:“是,军座!”
郑卫国大手一挥,说:“换装!”
第二百一十二章 会议
河南郑州,第一战区指挥部。整个战区师以上军官20多人环桌就座于宽敞的长官部作战室。前来督战的常凯申委员长正端坐在首位上侃侃而谈,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笔挺的戎装上金星闪烁不停。
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仪表军容无不折射出了军人的庄重和上位者的威严,就连锃亮的光头也显得熠熠生辉,让在场的军官们不敢直视。
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就坐委员长旁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过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这也难怪,好不容易有个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却在半路上被人截胡,搁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委员长恍若不知,还在大声说道:“诸位同仁,先总理曾勉励我们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今天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赠送给你们,望诸君与中正共勉之!”
说着带头鼓起掌来,作战室内顿时掌声雷动。(注:委员长讲话还是挺带感的,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搜搜相关视频)
第一战区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面无表情地跟着拍了几下巴掌。他前段时间在三战区担任前敌总指挥,在黄山和天目山一带打游击。因为徐州吃紧,委员长就把调过来当救火队队长。过段时间他还将被调到九战区去救火,最终打出来一个万家岭大捷。
讲完之后,委员长自己感到非常满意。他突然站起身把椅子推到一边,然后目光灼灼地扫视着环桌而坐的将军们。将领们感到领袖的关切。一个个坐地笔直,纹丝不动。
扫视了一圈之后,委员长转过头来对程潜说:“颂公(程潜字颂云),97军我已经按你的意思火速南调了,不知你打算如何安排?”
程潜有些不安地欠了欠身,说:“委座,是不是先让成猷(晏勋甫,一战区参谋长)介绍一下敌我军情?”
委员长一听好不尴尬,因为他跟手下几员“虎将”一样,到现在连日军的基本兵力构成都没有弄清楚。只是大概知道有一个两万人左右的师团。当然。委员长是经历过大风浪的老麻雀,这点小风小浪自然不在话下。
“成猷,那就请你为大家讲解一下敌我双方的态势!”委员长努力做出了一副亲和的样子,脸上还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晏参谋长感到受宠若惊。忙唰得一下就站了起来。略有些激动地说:“是。委座!”然后快步走到作战室正前,拿起一根教鞭对着地图讲了起来。看得出来,他是下过一番苦功的。无论敌我的情况都是信手拈来,连资料都不用查。
程潜对委员长说:“委座,作战室太大,后面恐怕看不清楚,让大家都上前面来看吧!”
委员长嗯了一声,然后挥挥手说:“都过来,都过来,近了看得仔细些!”众军官忙围成一个半圆,将委员长他们包在中间。这个队也不是随便乱站的,总的来说,官职越大的越靠前。
晏参谋长首先介绍了我军各部的情况和可能遇到的麻烦,接着又讲了敌军的一些基本情况。由于内容很多,滔滔不绝地讲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停下来。
他一回头,见众人没有发问地意思,又指着地图接着说:“委座,各位长官,据沈发藻(87师师长)报告,攻击考城之敌为丰鸣房太郎所率右纵队。该敌在受到87师的阻击后,已经放弃了越过考城,直攻兰封的计划,而是向仪封转进,企图与土肥原师团主力合兵一处。看来敌对我攻击企图有所察觉,因而收缩正面,向主力靠拢。”
说着他用教鞭从东往西一划,从仪封径直指向兰封(今兰考县城)。这里已经标上了一道刺眼的红箭头。这道箭头看起来势不可挡,而它的正前方就是陇海线和开封省府。中**队的蓝色防御线虽然很多,却总让人感觉不放心,仿佛日军一个冲锋就可以击垮(事实上也是如此)。
委员长想起那个满脸横肉的土肥原,心里不由地冷哼一声。他眉头微蹙,沉声问道,“成猷,该路敌军的确切情况清楚吗?”
晏参谋长忙道:“是的,委座。现已查明,该路是丰鸣房太郎少将率领的步兵第27旅团,另附14师团的第28骑兵联队及炮兵一部,约八千余人。”
这个数据其实还是不够准确,最起码应该知道敌军有多少门大炮,是什么型号。这些数据都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怎么能用“炮兵一部”就一笔带过呢?不过**向来就是如此,不知己,也不知彼,弄清楚敌军的番号和兵力就算很难得了。
委员长嗯了两声,然后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众将军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屋里的空气变得有些沉闷。
转了几圈之后,委员长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程潜身上。他语气缓缓地问道:“颂公,情况成猷刚才也已经介绍过了,你怎么看?谈谈,谈谈吧!”
程潜见委员长盯着自己问,略一思索,转向委员长说道:“土肥原先是两路进击陇海线,现在又有合兵一处的意图。但以此断言日军发觉我攻击企图,似为时过早。也许土肥原更看重从陇海线南面迂回,而不是北面。但不管怎样,从大的方面讲情况并未有太多的变化,土肥原两万人缩在兰封、内黄、民权、考城之间,仍处在我包围态势之中,可以考虑发起攻击,包围歼灭。”
委员长听了非常满意,频频点头。众将军这时放开了许多,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只有一个人坐着没动,也没有说话。这个将领就是人称老虎仔的薛岳。据说,他为人比较高傲。一般不屑于跟他瞧不上的人说话。
“伯陵(薛岳的字),你身处前方,最了解情况,你怎么看?”委员长亲切地问道。薛岳是被紧急空降而来的,短短十天的时间,能了解到多少情况?事后证明,这么短的时间内连部队都未能切实掌握。
薛岳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委员长忙招手说:“坐下说,坐下说!”
“委员长,我同意程长官意见。土肥原既然敢强渡黄河。劳师远征送上门来。我也敢张开罗网,全部收下!这次日本人既然敢摆下这么个战史上罕见的阵式,显然没把我**放在眼里。如不还以颜色,怎能压住其嚣张气焰。我一兵团连日准备充分。就待委员长裁定!”薛岳操着带点儿广东味的官话。慷慨激昂地说道。
“好的。好的。”委员长一听,心中大定。他一面扫视众人,一面字句坚定地说道。“现在,徐州我**主力分头突围,已基本摆脱日寇。中原战局,渐次明朗。军委会已决定发起兰封会战,把突出冒进之骄敌14师团一举消灭于兰封地区。李长官能弄出个台儿庄大捷,我相信一战区也能有今日之辉煌一举,全歼土肥原这个甲种师团!”
与会的将军们一听,情绪高昂,卯足了劲拍起巴掌来。一些比较活跃的将领,像桂永清、邱清泉、黄杰一个个激动不已,有说有笑,喜形于色,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身处这种场合,委员长也颇受感染,他突然问道:“诸位,你们了解这个土肥原吗?”
众将军一时愕然。其实土肥原在中国臭名远扬,在座的都是**高层,谁没有所耳闻?只是委员长问得太过突然,众人不解其意,没有人敢贸然开口。
见无人回答,委员长便挥挥手,恶狠狠地说道:“土肥原实乃中国战场上劣迹最大的日本军人,他甚至比松井石根(南京大屠杀主犯之一)还要可恶!东北、华北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和他有关滴。‘九一八’事变他是主谋;把溥仪挟持到东北是他干滴;闹华北自治也是他滴主意。说他是军人,倒不如说他是阴谋家,是政治小丑。这样的家伙今天不除掉,日后他还是要搞出个什么花样来!听说有的西方人把他叫做‘东方的劳伦斯’,我不管他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此战你们一定要把他这个‘劳伦斯’给我消灭掉!”
说到伤心处,委员长气得咬牙切齿,桌子拍得嘭嘭直响,一心要消灭土肥原,出一口恶气。
当然,除此之外委员长还有一些私心。李宗仁长官前不久率五战区扬威台儿庄,举国振奋。武汉市民举着李长官的大幅画像游街,万人空巷,其间甚至有人高呼万岁,风头一时无两!
委员长这个人么,大家都知道,心里总是有些小疙瘩,用古人的话说叫胸中自有块垒。这个块垒一时不消除,委员长心里便一日不痛快。可怎么消除呢?如今国难当头,阋墙不如御侮,自然是要重挫敌军才能扬眉吐气,大展雄威。
恰在此时,土肥原脑抽了,竟然孤军犯险,一头扎进了中**队的包围圈。这个形势甚至比忻口和台儿庄还有利,因为前二者有大量“不可靠”的杂牌军,而现在土肥原周围却是清一色的中原军嫡系。装备精良不说,在委员长心里也更加可靠。
委员长一看,哈,瞌睡来了送枕头,于是忙坐上飞机匆匆赶到郑州“督战”,为了确保胜利,还特意把**最稀罕的战车营带了过来。他决定了,一定要亲自指挥部队消灭日军一个师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