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东这地儿,冬天冷得很,不过夏天却也不比江南凉快。加上日本人又酷爱洗澡,出现这一幕也就不奇怪了。
“好家伙,这得有半个中队的鬼子吧!”副连长王胡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仇恨的火焰,低声问道:“连长。打不打?”
“打!”方连长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沉声道:“潘家峪乡亲们的仇还没报呢!”
“一排从上游包抄,三排去下游扎口子,二排跟我上!”方光兴连长很快做出了决断,这些鬼子一个也没打算放过!
抗战史无疑是一部惨痛的历史,可要说这里面哪个地方最惨烈、最悲壮,那无疑是冀东。
第一,时间最长,别的地方是八年抗战,冀东是十年(东北在42年之后基本就没有有组织的抗日武装了);第二。条件最险恶。是唯一一个鬼子比伪军多,敌人比老百姓多的地方;第三,杀戮最惨痛,是唯一一个被日军制造无人区的地方。潘家峪惨案仅仅是一个缩影;第四。战斗最英勇。是唯一一个军区副司令(包森)战死的地区。部队前后几次被打散,又几次重建,屡败屡战。最为顽强,全天下没有一个地方可比。
所以这个地方的部队也养成了独特的战斗作风,那就是狠!不狠,部队就无法生存。
“打!”见一排、三排已经包抄到位,方连长立即拔出驳壳枪,朝天连开三枪,然后大喝一声,亲自率部扑了上去。
“同志们,跟我冲啊!”
“为潘家峪死难的乡亲们报仇!”
……
“八路杀过来了,决,准备战斗!”
惊慌失措的日军慌忙从河里跳了起来,试图冲上岸边取枪。可是那个地方早就被战士们盯上了,每个枪架都有一挺机枪重点照顾,很快,枪架前就躺了一圈尸体。
“杀!”
也就两三百米的路程,战士们边打边冲,很快就杀到了河边。说时迟,那是快,复仇的刺刀已经捅入了敌人的胸膛。残余日军吓得在河里拼命逃窜,跌跌撞撞地,不时被河里的石头绊倒。
一名日军士兵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逃上岸,没想到刚一回头就吓得魂飞魄散——在他身后,王胡子的鬼头大刀已经高高举起。
“我的投降,砍头的不要!”日军士兵吓得双手抱头,大声惊叫起来。
“小鬼子,还潘家峪乡亲们的命来!”
大刀从上而下,只得哗啦一声,小鬼子的人头已经落地。王副连长杀得性起,又朝鬼子多的地方冲去,一柄大刀上下飞舞,只砍得血肉横飞。
“副连长,连长命令你带一排负责掩护,二排打扫战场,三排负责搬枪!”
王副连长看了看那几堆枪,兴奋地嚷道:“好,俺知道了,一排集合!”
部队刚刚集合,日军的大部队也出动了。好家伙,黑压压一大片鬼子就从东面和北面过来了。特务连的战士们吓了一跳,赶紧带上缴获往回跑。好在他们都是本地人,熟门熟路,很快撤进了山区。回头一看,嚯,至少有两千多日军正穷追不舍而来。
王副连长吃惊地说:“咋会有这么多鬼子?”
方连长忙道:“我咋知道?快,豹子,你马上回团部报告,就说鬼子大部队过来了,有两千多人。”说完赶紧率部继续转移,想报仇,就得留有下有用之身。
一气跑了二十里路,特务连终于跟团主力汇合了。不过形势尚不容易乐观,因为那群鬼子根本没有罢手的意思,还跟在屁股后头呢!
几名侦察员气喘嘘嘘地跑了回来,汇报道:“报告团长,鬼子又追过来了。据我们侦察,足有两千余人!”
“两千余人,差不多就有大半个联队了!快,去把方光兴给我叫来。”
听完侦察员的报告,曾克林团长忙把方连长叫来,问道:“从哪儿招来这么大一群鬼子?”
方连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惑不解地说:“俺也搞不明白,鬼子在热河和辽西没驻多少兵啊,这么大一群鬼子是打哪儿来的呢?”
参谋长分析道:“是不是因为敌华北方面军兵力紧张,所以从关外借兵围剿我根据地,然后恰好被特务连给撞上了?”
曾团长笑道:“要是这样的话,特务连可算立了一大功!”
方连长嘿嘿一笑,摸着脑袋说:“功不功的不算啥。只要能报仇就行!团长您是不知道,刚才那阵俺们杀得可痛快了!等下要是跟鬼子干仗,主攻还得给咱们连,咱们得凑足1230个鬼子的人头,祭奠死难的乡亲们!”
曾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成,以后只有主攻任务,我会第一个想到你们连。不过你们也要给我们团争气,正上战场的时候,可不许拉稀发软!”
方连长大喜。忙敬礼道:“请团长放心。不管任务有多艰巨,俺们连也会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来!”又问道:“团长,那这伙儿鬼子咱们打不打?”
“嗯,这个。我还得想一想。”曾团长显得有些犹豫。他们这次出兵。主要任务是摸清日军在热河和辽西的虚实。没有到刚进辽西的地界就碰到这样一条大鱼。要打的话。他的十二团(小团,下辖六个步兵连,一个机炮连)多半不是两千多鬼子的对手;可不打。任务咋完成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报告声。又有几名侦察员回来了,表示日军越追越近,只怕很快就要找到这里来了。
曾团长一听也火了,小鬼子都快欺到家门口了!于是命令部队立即做好战斗准备,并亲自率领警卫连前去侦察敌情。
“日军现在去了哪里?”
“报告团长,被咱们的人引到马家峪去了!”
“马家峪?走,去看看。”
一行人悄悄从马家峪旁边的山脚下爬了上去。前文曾介绍过,冀东的地形非常险要,除了沿海边和河谷地带有一些平地以外,其余的地方都是崇山峻岭,而且山势特别陡,许多地方都是悬崖峭壁,当地人称为“砬子”。
曾团长他们躲在这样一座山头上,山下就是马家峪。华北的地形确实很有特点,像山西多“垴”,就是四周险要,中间垄起的土山包;山东多“崮”,就是石头山顶;而冀东就多峪,也就是四面是山,中间一道狭谷。
马家峪就是这样的凹形山地,日军稀里糊涂就追到这里来了,结果进来一看,发现四面都是山,而敌军却不见了踪影。
朝霞之下任遥望,
起伏无尽几山河,
吾人精锐军威壮,
盟邦众庶皆康宁,
满载光荣啊,关东军!
……
得,唱起歌儿来了。曾克林团长听着有些耳熟,忙道:“好像是关东军?”
参谋长也忙点头道:“对,就是关东军!看来这伙儿鬼子还真是从关外来的,只是不晓得为啥跑到咱们冀东来了!”由于位置关系,关东军经常到冀东来“助剿”,所以冀东八路对关东军也比较熟悉,只是远东战争爆发后就很少见到关东军了。
事后才知道,由于盗陵事件,关东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担心“匪势”蔓延到关外,便下令将“满洲”地区唯一一支机动部队,第25师团调到辽西。其中第40联队奉命巡视伪“满洲国边境”,结果恰好被第十二团特务连给撞上了。
联队长为松浦诚之大佐立功心切,立马率部追了上来。自从抗联入关之后,东北已经找不到成建制的反抗武装了,这使得当地的日军很难立功,只能眼看着其它战区的同僚们升官发财,这让留守部队的军官们感到非常眼红。所以尽管只有一百多人,也让第40联队感到十分兴奋。 要知道在关外,一百多人都够抗联组建一个团了。
不过此时日军也追了半天,都感到疲劳,不愿意再追了。于是联队长松浦诚之大佐下令就地宿营休息。
随着一声令下,关东军按照操典除了派出的哨兵,做饭的炊事兵,所有部队一个班一组在路边把枪架起来,齐刷刷坐下等待开饭,远远看去轻机枪掷弹筒摆成一条漂亮的直线,官兵们坐成了棋盘格,军容严肃而整齐。
日军官兵们闻着饭团的香味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而且不光是他们在流口水,“砬子”上的第十二团将士们也是垂涎三尺。
当然,曾团长他们可不是为了饭团的香味儿,而是对两千多日军和他们的装备眼馋。虽说这几年八路军的装备改善不少,但冀东的条件还是相对比较困难。
那一溜架起来的三八大盖歪把子掷弹筒。看在缺枪少弹的八路眼里,那就不是“整齐的军容”,而是咬一口流油的大肥肉了。如果说在此之前,曾克林团长还有些犹豫,担心这块肥肉太大吃不下去,现在肯定不会有别的想法了。一看这么多装备,大伙儿眼睛都绿了。
因为日军简直是全无防备啊,武器都架在了一边!甚至连哨兵都只在谷口安排了几个,其余方向因为山崖太陡,稍做尝试便放弃了。
事后曾团长承认。如果不是恰好碰上日军架枪开锅做饭。这一仗他是不准备打的。没办法,他手上就一个小团,人还没鬼子多呢,怎么敢硬碰硬?没便宜的买卖八路一向不大做的。可鬼子玩出这个野地大阅兵。架枪等开饭的怪招。那就是勾馋虫了。这也要怪日军不知变通。这军容整齐的确很体现部队的水准,但荒山野岭的你搞这么正规给谁看呢?
所以曾团长一咬牙,这买卖咱做了!
“快。命令一连、二连、三连、机炮连马上过来,特务连守在谷口,四连做预备队,在峪外准备接应。”
各连早已集结完毕,接到命令后迅速从四面山脚处爬了上来,将峪内的日军团团包围,而日军却毫不知情,一个个还在唱歌,等着吃饭。其实也不怪日军太弱,他们的训练还是严格的,而且文化程度比侵华之初的日军水平还要高出不少,只是他们严重缺乏战斗经验。加上对八路军太过轻敌,才搞出敌前扎营做饭的荒唐事来。
“团长,什么时候动手!”战士们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曾克林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不急,等饭熟了再动手!”
兴安岭下现旷野,
卫国先烈魂安在,
而今同胞寄重任,
正义托付新天地,
前卫而立啊,关东军!
……
日军又唱了一段,终于有军官喝令道:“咪西咪西!”士兵们欢呼一声,正准备排队打饭,就在此时,只听山头传来一声:“打!”
哒哒哒……就在日本兵刚要开饭的时候,凹地四面八方山上八路军伏兵的攻击开始了。轻重机枪迫击炮掷弹筒,一时间弹如雨下,整个凹地都在凶狠地打击下颤抖起来。
而日军遭到袭击后,几乎当场就垮了下来,先是被八路有数的几挺机枪扫倒一片,接着建制就乱了,“完全陷入八路军的围攻之中,在八路军的弹雨之下,唯一可作的就是伏在凹地上挨打”!
慌乱之中,日军还是表现出了良好的军事素养。士兵们几乎在遭到攻击的第一时间卧倒隐蔽。要是**的话,估计这一轮扫射就交待的差不多了,没办法,训练不足。
挺过第一轮袭击之后,日军在军官的带领下,开始分为两拨,有的枪向四周高地突击,没的枪当然是去抢枪了,谁让他们都把枪架到一边呢!
可是架枪的地点是八路军的重点打击目标,几挺重机枪正在来回扫射呢!就跟之前在河边遇到的袭击一样,除了在枪架前躺倒一大片尸体以外,日军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侥幸抢到武器的日军也没能发挥什么作用,之前介绍过,这一带平原山地间杂,山区属于太行燕山余脉,山势险峻,当地称为“砬子”的陡壁比比皆是,路都找不到,谈何突击呢?一连冲了几次,不仅没能突出去,反倒把手上不多的枪枝又丢了不少。
万般无奈之下,日军联队长松浦诚之大佐只能用无线电明码呼叫附近日军前来救援。本来冀东地区只有第27师团一个联队,但随着这几年冀东的八路愈发壮大,日军也迅速爆涨,把独立混成第8旅团也调了过来。
冀东军区的东半部分,恰好就是独立混成第8旅团的辖区。不过这个独混旅团需要照看的地方很大,抚宁县只有一个中队驻守。
接到命令之后,这个中队大吃一惊,慌忙收拾行装赶来增援,结果跟第十二团的四连迎头撞上了。
跟冀中周围那些“乞丐兵”、“长工兵”不同,冀东的日军生活条件还算不错,主要是因为经济发达地区尚在他们控制之中,这一点跟冀中恰好相反。当然,这也是由双方实力所决定的。
而且这个独立混成第8旅团在日军内部也是那种作风顽强,非常有战斗力的部队,训练作战都有一股浓浓的法西斯味道。
举一个例子,这是日本人自己说的。为了说明独立混成第8旅团战斗力强劲的原因,日本人在一本书中提到其训练的严苛,就讲到有初年兵(就是新兵)患肺炎卧床,被伍长认为不够坚强,强行叫起来进行拼刺训练,导致其死亡的例子,对此,日军还振振有词的称为“自然淘汰”,只有这样严苛的训练,才能保障士兵在战场上的安全。
由此可见,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
四连跟日军援兵一交手,很快就感受到了压力,赶紧派人向团长报告。
曾克林团长也知道事情紧急——要是让日军这个中队击溃了四连,再赶来增援的话,这煮熟的鸭子只怕就要飞了。(注:冀东八路一个连往往只有七八十人,而日军一个中队有一百**十人)
于是忙命令道:“通知特务连,马上向峪内突击!”
“同志们,跟我冲啊!”
“杀光小鬼子,给乡亲们报仇!”
特务连的指战员们在峪外等了半晌,光听见兄弟部队打得热闹,心里就跟猫抓子挠似的,早忍住了。接到命令,立马红着眼睛杀了进去。
哒哒哒……机枪手端起捷克式、歪把子冲在最前面,很快扫倒了一大片。峪内的日军到现在还没抢到几支枪,只能拼命躲在石头后面。
“冲啊!”
杀红了眼的战士们给步枪装上刺刀,展开了白刃突击。
噗、噗、噗!苍天有眼,日本鬼子终于尝到了手无寸铁被人屠杀的滋味儿。战士们也是报仇心切,一路捅了过去,没留一个活口。哪怕是跪地求饶的也一并干掉。再说现在的条件也不允许接受日军投降,要知道这可是两千多鬼子,要让他们抢到了枪,可就指不定谁干掉谁了。
哒哒哒……岩上的重机枪还在咆哮着,水箱里的水都快烧干了,枪架前的尸体堆起了好几米高。后来的日军士兵只能从尸体上方爬过,但很快又被打死,成了尸墙的一部分。
“吹冲锋号,全团突击!”
嘟嘟嘟……嘹亮的冲锋号声终于响了,杀敌心切的将士们等不及慢慢往下爬,顺着山坡就滑了下去。后背和腿上被山石划得血淋淋的,可是大家都顾不上去包扎伤口。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敌报仇!
“小鬼子,还潘家峪乡亲们的命来!”
特务连副连长王胡子一刀荡开了松浦诚之大佐的军刀,然后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敌酋授首。至此,敌第40联队两千余人悉数被歼,无一漏网!
ps: 今天太热了,所以只更一章,报歉!不过是大章,5600字!
第四百九十六章 国内外变化
“什么?一个小团全歼日军一个联队!”郑卫国拿着战报仔细看了一遍,不敢置信地说:“难道留守东北的关东军已经弱到这种地步了?”
“弱到不见得!”周参谋长笑道:“我看最主要还是缺乏战斗经验。您看看,竟然在那种地形埋锅做饭,而且连警戒哨都没有派出去。这哪里像是在行军打仗?简直是学生在组织春游嘛!”
周参谋长这话算是说对了。由于到处都需要用兵,第25师团的精干老兵和有战斗经验的军官早就被抽调一空,剩下这些官兵都是在东北地区成长起来的日本和朝鲜青年。跟前辈们相比,他们大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战斗经验和战斗意志就差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