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威达选择的这一阵形,是一种既稳妥又暗藏杀的战术,进可攻,退可守,首先保证自身安全,同时又蕴涵厉害的后招。不过,他也许有些忽视了几乎成为老生常谈的东西,那就是战争的首要法则——知己知彼。
清晨的曼尼亚笼罩在薄如轻纱的雾气中,但为了防止围城的猛虎军团利用雾做掩护摸上城墙,高大的城头上,守军将士们都悬挂起撒有特制雾粉的灯笼,照亮了城墙周围的地方。因为有了鹰岭雾中血战的教训,城头上的士兵们持刀张弓,警惕地进行着监视与巡查。
“该死的!”骑在苦娃身上的丹西不由得咒骂了一句。
他倒没有想利用大雾做掩护偷袭曼尼亚,而是带着库巴、贝叶、别亚等人出营准备实地观察一下曼尼亚的城防情况,为进攻该城、结束闪特的刀兵之灾做准备。不过这场不给领主面的大雾,却扫了他的兴,打乱了他的时间安排。由于雾气遮住了视线,只能隐约分辨出城头特制的雾灯所发出的黄光,其他的一切根本无法看清楚。
“领主先生,既然无法侦知敌情,干脆就巡视一下我军的营地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库巴笑着提议道。
“嗯,也好。”丹西掉转虎头,朝着本方的营地走去。其他将领骑着马,陪同在他的身前身后。库巴开始给大家介绍围城部队的兵力配置、防御壕堑、攻城设施和工具、库房位置、命令传递方式等。
“如果准备工作顺利,我们后天就可以完成攻城准备。不出三日,曼尼亚定然会落入我军里。”库巴最后信心十足地表达了自己的求战欲望。
“你这么肯定?”贝叶问道。
“当然,没有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做。”库巴尽管尽力掩饰,还是流露出对贝叶当众怀疑自己吹牛的不满。
“别忘了,曼尼亚城有八万建制完整的守军,城内居民超过百万,可以征集足够数量的民夫。城墙高大,城防设施完备,粮草足以支撑几年时间。”贝叶一口气报出一串不利条件。
“贝叶先生,可能你也忘了城内刚刚经过不成功的政变,朗里奇王又突然归来并登基,人心惶惶,士气低落,而我军士气高涨,攻城设备完善,又有索司将军等人做内应。”库巴不服气地反驳道:“而且不要忘了,早一天解决掉曼尼亚,我军在卫国战争中就能早一天获得主动权。”
“哦?代价呢?”贝叶不依不饶:“当我们在曼尼亚城下耗光了兵力,得到了曼尼亚又如何?还有生力军去支援别处战场吗?”
“好了。”丹西插嘴道:“别争了。库巴提议攻城,是我昨天的授意。不过贝叶先生似乎另有高招,这个也可以提出来讨论。”
对于库巴这么渴望攻城,丹西心里清楚,除了因为自己昨天向他提出了这个想法外,库巴更想亲自指挥这场具有历史意义的战役,使自己得到锻炼,也宽慰罗米的复仇之心。而这一点,早在固原堡的时候,丹西就已经答应了他。
“哦,我没有意见。”库巴耸耸肩膀,作出无所谓的神态:“只要贝叶先生能够说服我,他的办法更好,更可行就可以了。”
“要说办法也不难。”贝叶诡异一笑:“只需我军撤离曼尼亚城下,直接奔赴死亡峡谷就行了。”
“呜——!”
在赤拉维和季尔登的军中,沃萨人的号吹响了他们带有民族特色的牯牛号角。近年来在残酷的草原争斗中崛起的第一强族——沃萨人的大军,一从北,一从东,开始缓步逼近威达的阵地。
“欲安定闪特,先震慑蛮族”,百余年前大英雄朗托的话,今天仍然应验。想要夺取闪特作为争霸天下之基的猛虎军团,也不可避免地要与来自北部苦寒地区的游牧民族刀枪相向,一较高低。
除了少数从军多年的闪特降军老战士,如希莱茨基等人外,无论是来自巨木堡的丹西旧部人马还是北伐时收编的闪特降军将士,今天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北方的蛮族战士。
由于本次进攻的都是沃萨人,因此猛虎军团的战士们见到的游牧战士的服饰、兵器基本相似。
不同于农耕文明世界里的职业化军人,汉诺大草原上的各个游牧民族基本上实行以部落为主体单位的部落兵制,所有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男全部当兵,下马牧畜,上马攻战。
在进行战斗时,队伍的编制基本上也是按照牧户、家族、部落等体制进行编组。在血肉纷飞的战场上,身边不是至爱亲人就是邻居好友,参战的战士也格外勇猛,相互间的协同配合不逊于任何久经训练部队。
戈连主政期间,使赏罚条文化、细化,同时更是将连坐制度引入沃萨族人的战争中,任何战场上的怯懦行为,不仅本人将受严酷的处罚,其家人、亲戚甚至邻居都要受到牵连。
这些制度,使得沃萨战士情愿战死也绝不逃窜或投降。
沃萨的步兵和骑兵,迈着从容而坚定的步伐越走越近。眼力好的猛虎军团步兵将士们,都能看清对方的长相仪容了。
无论年纪长幼,无论官职大小,这些人都是穿着兽皮制的黑色贴身轻甲,平时当保暖用的皮帽,战时用做护住脑顶耳后的头盔上,插着以雄鹰为图腾的民族标志——一枝或数枝鹰羽。这其实也是区分沃萨人军职大小的标志,从普通士兵的一羽到戈勃特的十羽,其他军职的人分布其间,如季尔登、赤拉维等功劳卓著的将军都是头插九羽,人称“九羽将”。
由于实行武器自备,沃萨人基本上根据自己的喜好确定何种武器装备,他们中的近身搏斗兵器可谓是多姿多彩。
五羽以上的军官们大多是雕着飞鹰装饰护的劈刀,其他层级的战士们里就五花八门了,有马刀、长矛、短枪、斧、狼牙棒,甚至还有人拿着匕首、流星锤或者是驱赶大群牲畜用的长软鞭。沃萨人身后一般都背着一架牛筋马筋混合织成的短梁硬弓,腰间挎着一个装有上百箭矢的大皮囊。
仅从这些,也许你只会认为他们是某支民族特色风格的轻装部队,或者是如胡玛人那样的大型雇佣军。暴露他们未开化本性的,是这些人对自己面部的装饰。几乎所有的沃萨人,脸上都涂着青色、黑色等油彩,上面画着猛兽、猛禽、几何形状的符号等古怪标志,不知是用来吓唬敌人还是作为自己的幸运符,或者两者兼有。
不少人还在自己的嘴里插上几颗獠牙,拌成青面獠牙等形象,进一步加深油彩的使用效果。除了脸部的装饰外,这些人的部队标志也很独特,由于布料的短缺和皮毛制品的丰富,用来标识部队编制的不是像大陆上的其他正规军一样采用各种颜色和形状的旗帜,而是用兽骨或树木雕成的马头、牛头、狼头、飞鹰等动物的形象,插在长长的木杆上,禽兽标识下则缀着兽毛、禽羽等。
由于雄鹰是沃萨人的图腾,所以绝大部分这种“旗帜”都是鹰的摸样,所不同的只是各自的姿态不同,从鹰的起飞、翱翔到俯冲、捕食等,各式各样的形象都有。
与大陆上其他国家的正规军不同,游牧民族的军队,从来也不会结成类似于这些正规军作战时采用的那种密集而整齐的大方阵。
即使是马上要进行战斗了,他们仍然是采取那种散乱的阵形,每名战士除了自己的坐骑外,里还另外牵着一匹战马备用,有的人还准备了两三只备用马匹,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朝着猛虎军团的阵地推近,仿佛不是来打仗,而是来参加围猎或集市等仪式一样。
在威达等一开始就在中央走廊打正规战的将领看来,这确实是一支不堪一击的军队。前面的部分军队好歹排成了七个间距很远、纵深很大的横队,形成一个非常宽大的正面,但后面的骑兵们基本上就是胡乱着站位,这一堆,那一团,完全是没有任何组织纪律性的队伍。
这样一来,仅仅三万沃萨人就形成了一个极深极宽的阵形,这样一块广阔的地域,要是由其他国家的正规军来布阵,至少可以塞得下二十万人。另外,赤拉维的军队里至少有五分之一的沃萨骑兵在战阵的后方和两翼漫无目的地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包括威达在内的各位军官,都难免对第一次碰到的这支游牧部队产生“名不副实”、“不过尔尔”想法。这些传闻中厉害无匹的家伙,其实跟盗贼团没什么差别,只是人数多了很多倍而已……这样的队伍,几乎是一击就垮,他们碰上训练有素、分工明确、阵形严整的正规军,只需一半人就能将这些一盘散沙似的野蛮人杀个屁滚尿流……
威达都开始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因为震慑于对方的虚名,过于保守了点,只需正面突破,一路猛攻,敌人立刻就会被冲个七零八落!?
第九集第八章
两军越来越近,只相隔五百米左右的距离了,前线指挥官罗格和贾巴尔不约而同地举起来,开始下令:“弓箭准备!”
赤拉维率领的看上去就像乌合之众的三万沃萨骑兵,却在阵地的五百米,也是猛虎军团弓弩部队的射程之外,停下了马步。
“天,他们也知道打仗前要整理一下队形吗?现在才作这项工作,未免有些太迟了点吧!”习惯了组织周密,纪律严明的正规作战方式,站在中军纵队布阵的高地上密切关注战局发展的威达,不由得有些轻蔑又有些疑惑地嘟哝了一句。
赤拉维显然又一次超乎了威达的想像,他才没有管队形的事,而是站在队伍前面,开始用他那又粗又闷的嗓大声喊叫,想必是在作战前的最后动员。
赤拉维每说一句,底下的沃萨人就发出“呼呵”的欢呼声。几万个游牧战士发出的“呼呵!”“呼呵!”的骇人吼声,把死亡峡谷上空的猛禽们都吓得四散逃逸。
“赤拉维在搞什么鬼?”站在阵前指挥前线纵队的贾巴尔,疑惑地向身旁一位懂沃萨语的闪特老兵问道。
这个参加过抵御游牧蛮族入侵的闪特小队长,显然不如其他将士那么轻敌:“他在咒骂我们。”
“哦,可真是具有绅士风度的野蛮人哪!”性格开朗的贾巴尔忍不住好笑:“他骂的什么呢?”
“他骂我们是,是狗屎。”闪特老兵尖着耳朵,开始给长官作起同声翻译:“他骂我们是点不燃的牛粪,是贪婪无耻的吸血鬼,他们要烧毁我们的房舍,奴役我们的妻儿,抢走我们的牧群,剥下我们的头皮作枕头,割掉我们的舌头下酒,把我们剁成肉泥饲喂他们神圣的战鹰……”
“够了、够了,戈勃特就靠这个打胜仗的吗?”贾巴尔打断老兵翻译出的一连串恶毒的咒骂,转向身边的副官:“让我们也唱唱歌,玩这个咱可不能输给这些野蛮人。”
“唱什么曲呢?”副官问道。
确实,自猛虎军团成立后,由于连年征战,丹西和安多里尔等人对于军旗、鼓乐、烽火等战场联络方式都作出了详尽的规定,但对于军歌、军乐这些纯粹激发士气的玩意,尚未考虑过作出统一的规定。
“就那首圣战之歌吧!”贾巴尔也不及细想,乱点鸳鸯谱,选了一首经过军内士兵纂改过的赞美诗。不过它听起来倒也与战场气氛蛮契合的。
于是死亡峡谷谷口的东方两个前线纵队的士兵们,也开始高声齐唱。
“哈里路亚,哈里路亚,高举闪亮的刀枪,擎起福音的大旗,踏遍河山扬真理!哈里路亚,哈里路亚,上帝在我心中,兄弟在我身旁,妖魔在我眼前,拔出圣战之剑,涤荡鬼魅魍魉!哈里路亚,哈里路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