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达将军,不必多礼了,坐下说话吧。”尼古拉也是见多识广,久历风雨的主,他强自镇定,将烛台置于桌上,靠着天鹅绒缎面的沙发椅坐了下来,“贵国政府总是这样派遣外交使节的吗?”
“我可不是正式的外交人员,今天此来,纯为私谊,不谈公事。”昆达还剑入鞘,坐到尼古拉对面。
“私谊?”
“作为连切维奇陛下的女儿,我国领主夫人美芙洛娃公主非常思念故国,也很想念尼古拉首相。丹西领主和李维将军也委托末将向首相大人问好。”昆达展颜一笑。
“公主殿下还好吗?”回忆起不里埃最美丽的王室后人,尼古拉也不免有些伤感。
“夫人受领主委托,正在战火纷飞的中央郡和席尔瓦独裁官一起主持大局。她非常关心故国状况,我军每日都要向她送去有关首相大人及贵军的情报。兵祸加上乡愁,我实在是不忍心在她脆弱孤寂的心上再撒一把盐了。”
“唉,”尼古拉叹口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这次带兵前来,也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可我也听过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首相大人倘若真的有心,虽然改变不了两国的宣战的事实,可要令贵我两军安然共处,互不交兵,应该也不会太难吧。”
尼古拉听出了味来,反问道:“昆达先生,这样的战争,您见过吗?”
“为了贪图奢侈享乐,出卖女儿和女婿,不惜干出亲痛仇快,落井下石的事来,这样的父亲,您又见过吗?”昆达反唇相讥。
“昆达先生,你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此,该不是来做这种无谓的吵架吧?”尼古拉也不愿意谈判气氛闹得太僵,“既然我们是密友私谈,咱们就实话实说吧。昆达,在现在这种情势下,难道你认为丹西还能打赢这场大战吗?”
“整个大战场,我并不了解全局情况,故而没法精确估算。我个人估计,猛虎自治领的胜率至少超过半数。”昆达望着尼古拉,“但对于奔流河一线的战场,我军获胜却有九成九的把握。”
“未免有些信口开河了吧?”
“尼古拉首相,您应该知道,战争的胜负从来不是由士兵数字的加加减减得出来的。您千万不要被联军的兵力优势吓着了,而忽视了表象背后那些看不见的力量。所拉密公国很快就会完蛋,鲁道夫也迟早撞进狄龙设好的陷阱,鲁道夫委托匈比利许下的那三项蜜糖样的诺言,只是促使您和不里埃大军更快地走进地狱。”
“你怎么会知道匈比利的许诺?难道……”尼古拉顿时察觉有些不对。
“我说过您不要忽视背后的那些看不见的力量。所拉密和圣瓦尔尼在几天里都将变成猛虎军团及其盟军的地盘,倘若贵军仍不识时务地渡河进攻,不用我说您也知道下场如何了吧?”昆达拍拍脑瓜,“哦,对了,瞧我这记性。刚才麦特尔族长特地委托我转告阁下,如果他们跟匈比利的下人发生了任何事情,您与贵军最好都装作没看见,呆在原地就行了,麦特尔族长保证贵军的安全及其营地不受任何骚扰。除此以外,他对贵军还会有更多的犒劳。”
“有没有搞错?刚才麦戈文家族和你们不是还在交战……”
“演戏而已。不是吗?一场看上去相当壮观的夜间水战,由名将李维亲自导演。”
“原来如此……”不里埃、猛虎自治领、所拉密公国、麦戈文家族、圣瓦尔尼国内的狄龙和鲁道夫两派,多方势力之间微妙而复杂的关系,担任不里埃首相多年的尼古拉心中当然清楚,他立刻明白过来。
昆达轻松而惬意:“尼古拉首相,刚才匈比利向您敬献了掺着密糖的毒酒,我呢也有几味醒酒药和解毒剂,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看到尼古拉默然无声,昆达继续说道:“匈比利的那些貌似优厚的条件,实际上都是要等你们打完仗以后才能兑现的,需要不里埃人先流血卖命,能否得到财货还非常难讲。另外,即使贵国得到了钱,也是供丹西那位荒唐的岳父大人挥霍,您和下的将士们能不能喝上一口汤还着实不好预测。”
“在如今的乱世之中,谁不会为自己先考虑,多留几条退路呢?尼古拉首相,您是明白人,连切维奇的种种倒行逆施,完全是将贵国引上亡国灭种之路。我们知道,您绝对不是傻。我国的情报网早就证实,这些年您看上去家徒四壁,一派清官形象,实际上却秘密往东教会诸国运去大量的钱财,匿名购置了数个庄园和大片土地,您的几个儿也全都在国外经商。”
“昆达,你究竟想怎么样就直说吧。”尼古拉不免有些恼羞成怒。
“不,您理解错了,我们可绝不是来要挟您的。无论您是否合作,我们都不会向连切维奇陛下告发的。相反,我们是给您送礼来的。”
昆达的话,从政多年的尼古拉自然明白。一旦让连切维奇知道,总是嚷着国库无钱的自己竟搜刮了这么多财富,等待他的将是何种结果。
“我这里有一份李维将军亲自拟定的协议,”昆达将两张精致的羊皮纸递给尼古拉,“倘若您能在半个月内撤军返回,我们将奉送您三十万金币。如果您无法做到这点也不要紧,只要贵国军队一日不与我军发生冲突,我们每日奉送您一千金币。收款人和付款方式都由您指定。另外,今后美芙洛娃夫人要是能继承不里埃王位的话,我们保证您终身续任首相一职,过去的罪行一笔勾销。怎么样,首相大人,我们的条件比起鲁道夫的,吸引力是不是要大得多呀?”
尼古拉低头端详纸上内容,眼角余光瞟了一下昆达腰间的宝剑:“我这么空而归,或者按兵不动,回去又怎么向连切维奇陛下交代呢?”
“这个您大可放心,不出十天,所拉密和圣瓦尔尼就会改旗换帜,贵国大军处于三面夹击的危险境地,您有充分的理由撤军回国。您只需找些借口,回绝匈比利这几天提出的跨河进攻我国领土的要求,拖上些时日就行了。”昆达的嘴角含笑,“至于连切维奇陛下嘛,回军途中从圣瓦尔尼境内抄掠些财物,也能稍稍缓和他的心头之火嘛。”
尼古拉咽了口唾沫,下定了决心,抄起桌上的鹅毛笔开始签字:“好吧,贵国的钱只需存入昌源钱庄的钦斯尼亚分号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我自己来处理。”
昆达展颜一笑:“没问题。”
第十一集第五章
破蛮冈下,游牧蛮兵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指挥作战的凯鲁已经没有兴致去赞叹敌人的进退裕如,他带着鲁西尔、罗格亲自下山迎接安多里尔、穆斯塔法、菲尔等人率领的援军到来。
东征集团的两支部队终于胜利会师,猛虎军团在破蛮冈一带的兵力增加至十七万之众,人数劣势大为扭转,防御力量也大为增强。不过酒鬼军师安多里尔这一天多来却出奇地滴酒不沾,脸上也没有太多的喜色,仅和凯鲁等人随意地拥抱一下就问道:“丹西那边的情况如何?”
“我们已经派人向领主通报这里的情况,到现在尚没有得到回应和行动指示。”凯鲁答道。
“恩,也只有等待了,”安多里尔眯着眼睛,“但愿他们能带上足够的军粮。”
与此同时,在戈勃特的本阵营地处,各族首领吵吵嚷嚷,骂声喧天,有人诅咒猛虎军团和凯鲁,有人埋怨为什么要撤军,还有人扯着戈勃特的马鞍疯狂地要求重新进攻,为死去的亲人和部下复仇。
季尔登和西格尔等未参战者则尽力宽慰着自己的朋友们。鹰斯的长在战斗中牺牲,而沙利克的右膀上连中两箭,两名仇敌现在都属于极力声讨撤军的求战一派。
“闹够了吗?!”戈勃特沉声道。
这个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当他和季尔登在回顾死亡峡谷一战的过程,总结战争得失时,就意识到了当时胜得颇为侥幸。尽管有所心理准备,但猛虎军团的战斗力还是令他吃了一惊。象这种相对静态的正面会战,他们确实就象撼不动的大山一样稳固,以骑射见长的游牧骑兵很难占到便宜。当然他们的弱点也是一目了然的,人免不了吃喝拉撒睡,任何军队都不可能一直以这样严整的阵形行军前进或者回防撤退,一旦他们离开阵地,一旦他们动起来,胜券就转到了自己这方的中。运动战素来是游牧民族的拿好戏,其超强的动力可以每天上百公里的速度连续行军多日,其若即若离的追踪和诱敌战术足以拖垮任何精锐部队的体力和士气,而运动中的攻防更是花样百出。
不管是有人指点还是无师自通,眼前这个凯鲁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也从今天的战斗中尝到了甜头。
放长线是为了钓大鱼,今天一战除了削弱一些其他民族的实力外,更是要让你尝尝静态防御的甜头,将你们的主力吸引在这块曾经给草原人带来无尽耻辱的地方,然后由我一举复仇雪耻!戈勃特心里冷笑着。
“雄鹰可汗”的话音虽然不高,可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仪,各族首领条件反射般地闭上了嘴巴,静候大汗说话。
“连敌人的先头部队都啃不动,凭什么去找安多里尔东征军主力的晦气?”戈勃特看着周围怒气难消的众人,“今天参战的部族全部回去休整。西格尔和季尔登率领沃萨与胡狼人,负责夜间放哨和防御。”
“难道就这么算了?!”承受丧之痛的鹰斯有些急红了眼。
“那你想怎么样?”戈勃特可不习惯他人的反驳,话语里带点恼怒,目光到处包括鹰斯在内的诸人都不敢正面迎视,“关于战争,我自有主意,没有我的命令,谁擅自出击,杀无赦!”
看到诸人并不服气,戈勃特稍稍缓和了一下口气:“今天我已派使者出发,我的兄长戈列塔率领草原上的后续部队将在迅速赶来此处增援!大家多点耐心,听从指挥,别急于报复,结果弄得旧仇未消,又添新恨!”
“走吧,回去!舔好伤口再来找我!”
戈勃特言罢,撇下众将,独自掉转马首离去。
※ ※ ※ ※ ※
大陆历99年月0日清晨,薄雾环绕着大地,偶尔有一声狼嚎,打破四周静寂。鲁道夫的先锋官芬莱掩身在黄莲城离五公里外的森林里,听下的斥候汇报情况。经过连续几天飞奔,他们终于接近了连贯圣瓦尔尼南北的军事重镇。只需攻占这座城市,圣瓦尔尼北部将再无障碍,鲁道夫的大军可以直抵首都奥利维拉的城墙下。
“黄莲城由雅辛斯克将军率领的三千人驻守。他们尚未觉察我军到来,目前城门四开,各路商旅仍可以自由进出。”
一切与芬莱所料无异,由于举国精锐尽出与猛虎军团对垒,圣瓦尔尼的各处防守力量非常薄弱,如黄莲城这样的军事要地也仅有三千人驻守。狄龙政变后,各地军政官员疑窦重重,对于鲁道夫的反叛并没有做什么军事和心理上的准备。这种形势显然为芬莱的突袭创造了绝好会。
“逆贼狄龙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出于对这位名将的敬畏,芬莱仍然不得不多个心眼,谨慎从事。
“尚未发现狄龙军队的踪影。据鲁道夫大将军昨晚派人送来的情报,狄龙仅聚集到了四万乌合之众。他留下一万人驻守首都奥利维拉,亲自率领三万人于前天晚上南下,明天才能抵达黄莲城。”随军参谋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