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巨木堡的心腹们把一个大难题挑了开来,丹西惟有暂且压制住对亲人们的思念,著解决这个棘的问题。
夜里,雨终於又停了下来。
提奥又悄悄地探出头来。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上次一探头就被卡琳尔抓个正著,这一次他显然小心翼翼了许多,确认到周围没有任何危险才敢作出这个并不危险的,斥候们早就习以为常的动作。
其实他的小心是完全不必要的。上次被俘,是他没有注意到草原联军的空中侦察所带来的恶果。这一次蛮族联军偷袭固原堡失利,遭到索司率领的猛虎军团骑兵凶猛追击而专心逃命的他们,自然没有闲工夫去理睬一个逃失了的被俘斥候。
空中侦察的秃鹫们也不像上一次,大荒原上就提奥一人一马在那里左搜右寻,如今它们满眼是数万人的大追击战场面,当然也就顾不上注意地面那个小黑点般的提奥。
按理说,从逃出的森林到固原堡仅有两公里路程,到这时候,提奥就是爬也该爬到了。很显然,提奥看到了令他错愕不已的事情,不得不改变行程,原来是从东往西逃向本方城堡,但此时却从西向东,一直跟踪到黑夜。
当提奥逃至离固原堡不远,快到城脚的地方,却看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两个猛虎军团装束的士兵抱著两个小孩走在前头,两个美艳的妇人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後,最後的人他认识,是固原堡副将华司,上次来固原堡搬救兵时见过,提著把剑在後面压阵。
这个奇怪的场面,让提奥留上了心。
副将华司在激烈的咱u嫔丛噢中ㄔh指挥战斗,反而跑出城外,本身就非常值得怀疑。看他对那两个女人推推耸耸,也不会是保护重要人物出逃。最令提奥觉得奇怪的是,一行人是往草原联军聚集的东方而去,而不是朝北、南、西等猛虎军团辖地去。
两个美妇看上去也有些心计,她们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人故意拖延一下,令华司不得不拿出剑空劈著吓唬她跟著前进,另一个女人就偷偷地扔下一件首饰。
这些都被斥候锐利的眼睛看到了,提奥也偷偷地改变行程,悄悄地跟在她们的後边。他顺路捡起这些并不是特别昂贵,但款式靓丽、做工精致的首饰,其中一根发簪上刻著的字把提奥也吓了一大跳!
「赠爱琳,我的爱妻。丹西字。」
到这会,应该不会有人猜错,提奥所跟踪的正是华司和丹西的老婆、孩一行人!
赤拉维之所以能大度地自行指挥各处攻城巷战,把擒得丹西妻儿的会让给卡琳尔,甚至对卡琳尔的那种顾钱不顾脸的行为嗤之以鼻,倒不是他胸襟有多开阔,而是沃萨人早就已经埋下了华司这颗重要棋。
华司今天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协助联军消灭乌姆,一是替沃萨人擒住丹西的妻儿,以免被胡狼人夺去这无比重要的人质和价值连城的俘虏。当乌姆命令他去保护丹西家眷的安全时,他是求之不得。那会工夫,蛮族已经入城,他跟著去,即使消灭了乌姆,主要功劳也会是索伦托的,自己只是去沾点光。但独力擒住丹西家眷,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功劳至少能与索伦托平起平坐。
卡琳尔著急寻宝,倒是帮了丹西一个忙。倘若是沃萨人前来,华司自然会想办法将丹西的妻儿献出,可卡琳尔带著胡狼人来攻打领主府,华司不得不命令下拚死抵抗,看到实在挡不住了之後,就带著爱琳等人从地道逃跑,想将他们献给驻扎在城外东面的沃萨人。
在地道里,华司就挥剑杀死了四个跟随的奴婢,两个心腹亲兵将丹虎、丹豹从女人里抢走。
这是华司从游牧民族上学到的招数,抓住了小羊羔,母羊自然乖乖地跟在後头。挂念爱儿的母亲,只好服贴地听命,而华司则拿著剑跟在後头。
华司也没想到,自己在地道期间,固原堡攻防战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丹西大军到来,猛虎军团疯狂地反扑与追击,赤拉维仓皇逃窜。而在索司的迅猛追击下,负责接应的沃萨人也撒蹄自顾自地逃命。没有办法,他只有先押著这母四人独自上路,希冀能偷偷越过大荒原,将人质送到戈勃特里。
当这夥人赶到沃萨人接应的树林时,由於担心被猛虎军团追上,负责接应的人跑了个精光,只剩几匹战马拴在树上,留给可能逃至此处的闪特叛将。
一夥人赶快上马赶路。熟悉这里地形的华司尽挑偏僻易隐藏行踪的地方走路,等到雨停,方才找了这个避人耳目的小山谷,生了团火,烤乾衣服,吃些乾粮。华司和两个亲兵都脱下了被雨淋透的猛虎军团盔甲,从皮囊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乾爽的老百姓服装。
熟悉军旅的华司,做事密、行动干练,不过,他做梦也不曾想到,在不远处谷口的灌木丛里,提奥正在那里偷偷地监视。
提奥虽然无马,但他跑得飞快,刚才这一幕又让他知道寻找爱琳和兰妮遗下的首饰指引方向,不久也很快地赶到了这里。
提奥的上除了奎尔赠送的断魂匕首外,还多了张短角硬弓和一枝式样古怪的吹箭。弓是草原人必备的防身和作战的武器,提奥自然需要。吹箭则是胡狼人喜爱的一种暗杀武器,射程虽然不远,但能无声无息地发箭,令人防不胜防。箭头上含有剧毒,见血封喉。这些都是逃窜的游牧骑兵们丢下的,被一路搜寻著前进的提奥顺捡起。
提奥当然想救出丹西的老婆孩,立下奇功一件。不过对方有三个人,各个身看起来都不弱,未曾练过武功的提奥,估计自己没有胜算,还可能误伤著妇孺。而距离太远,吹箭无法射到,即使用角弓发箭,运气好也最多射杀一人,之後就得以一对二。如此情形,提奥也只好按捺著性不动,静候会下。
第十二集第十章
如此时刻,尚有心思搞派系斗争,丹西不由得大为光火,不过,他的怒气仅仅是一闪而过。
他看到乌姆、罗米、别亚、古斯、塔科等巨木堡的老班底心腹们相当赞同贝叶的意见,显然希望对闪特降将来一次大清洗,但凯日兰、由谢夫等闪特降将却有些不安,几个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希莱茨基、索伦托等人的行为就摆在面前,他们也无话可说,但自己也被怀疑在内,严重影响今后的升迁和发展,又是不争的事实。
丹西很清楚,随着版图的扩大,权力构日趋复杂化,军政长官的增多,山头和派系都无可避免会产生。何况这场卫国战争中,军政头头们分散在各大战区分头带兵打仗,临兵用锋,瞬息万变,他必须放让权,甚至连外交协定的签署权都赋予了李维、席而瓦和安多里尔这三大战区的头头。
这不是丹西的个人意志能够改变的。派系是一种无形的东西,共同利益的基石,并肩战斗的情谊,同一民族间的天然亲近,交往圈的广窄,甚至是共同的兴趣和爱好,都能令不同的人参与到各个关系密切的小圈中去。除非你禁止下人的相互交往,否则根本无从下。
一般而言,有派系并非完全不好,一定的内部冲突与摩擦,令主君地位更加牢固,任何一项重大决策,都能听到不同利益集团的代表们发出的不同意见,不至于偏听偏信。倘若只听到一个声音,不仅使得决策出纰漏的概率大增,而且也意味着,某一派系已经完全掌握了权力。
对于无法根除的东西,丹西从来懂得该闭眼时就闭眼,不过有三条底线必须遵守。第一,任何派系都不许公开和有形的存在,否则就是对首领权力的极大威胁,这意味着某一派系已经肆无忌惮,可以公开挑战主君的权威了。第二,任何摩擦都不能针对主君自己,也不能影响到军政事务的执行,否则军政大局就难免产生激烈的动荡。第三,必须懂得平衡之道,决不允许某派独大。
猛虎军团顺利入主闪特,来自巨木堡的客籍军官和闪特本地军官都起了巨大的作用,共同构成了军官体系的两大支柱。获得闪特降将军官的支援与卖命,远比避免叛将背后捅刀更重要,毕竟,猛虎自治领的主基地和统治重心已经开始北移,丹西对此心知肚明。大战在即,危重重,连戈勃特、鲁道夫都知道笼络将心,丹西自然也不例外。
饮了口酒,尽力将对妻儿的挂念,对叛将的怒火,对不识趣的挑起事端的军官的不满压制下去,丹西缓声说道:“贝叶和各位的提议,自然是出自好心。戈勃特处心积虑,我们自然不得不防,但扩大矛盾范围,牵扯无辜人士,那更易造成冤假错案。闪特历遭蛮族淩辱,凡是有点良心,有点正义感的人,都不会愿意去做蛮的走狗,希莱茨基等见利忘义,鲜廉寡耻之徒只是极少数。我军的基石和支柱李维将军,今天壮烈牺牲的沙夏队长,才是闪特军人的真正代表。”
“凡是没有真正的叛意,没有叛变行为,不是密谋献城、反水,仅仅为留条后路,与敌方有过信来往,也是人之常情,不宜对此进行追究。我虽然不赞同你们这么做,但也绝不会派任何情报人员监探本军将领的私事。各位都是久历军旅的人了,私人情谊和军务公干,你们自己应该能够分得清楚。”丹西看着宽下心来的闪特降将们,“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我将对军队的建制做一个调整,所有将军进行一次轮换,但军阶职务没有任何改变。这样你我都坦荡宽心,能专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凯日兰将军,”丹西特地点一位闪特籍将领出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公正地处理好此事。”
“遵命!”凯日兰坚定地回答道。
“你们将面临一场新的比赛,”丹西扫视着众人,“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熟悉自己的队伍,训练出精锐的战士,谁就能够得到奖赏和晋升!”
在与草原领袖决战前,为避免再度出现叛乱,又保持军队架构的平衡,维护闪特降将的尊严,丹西对于猛虎军团采取了一个大胆的措施,即对军官层进行了一次轮换调整。所有闪特高级军官出任巨木堡老兵各纵队、大队的队长,所有中央郡高级军官,出任闪特降军的队长。皮卡德事件已经证实,没有小队长等基层军官的支援,反叛很难发动。
虽然这种调换会影响指挥的有效性,也有一段官兵的磨合期,不过,既然丹西打定主意装作中计,跟戈勃特野外对峙而非立刻展开进攻,倒也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来操练队伍,同时考察一下各位将领的适应能力和领导才能。
能把什么样的兵都带成勇猛战士的将领,才是真正的可以放任权,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战火遍燃的领地,急需这样的人才。
难题算是有了一个了断,疲惫的丹西饭后无暇继续劳累,直接回去休息。可躺在市政厅长官办公室的简易行军床上,他无法入睡。
两股力量的争斗,在此时迅速地分出了胜负。尽管有一个理智而残酷的声音不停地告诫着自己,一旦发生不幸,无论戈勃特如何要挟,自己都必须硬着心肠拒绝,可他心里更清楚,真到了那种场合,自己会如何反应,根本无从知晓。那个声音尽管不断挣扎,最终是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过去与妻儿生活中的一些片段,开始不停地在脑海中重播。在无尽的暗夜中,丹西的脑就象一部回旋播放的录像,闭上眼睛,爱琳、兰妮、丹虎、丹豹,他们的音容笑貌,如慢镜头特写一样在眼前浮现,伸去抓,扑入的却是一片虚空。
这是一种奇怪的失眠,整夜失睡,孤枕不眠,却没有一般失眠者的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丹西根本不愿睁开眼睛,只是静静地躺着,任由妻和儿占据自己的全副身心。
夜晚,是属于她们的。
早已遗忘的生活细节,也从记忆深处自行翻卷出来,象注入了激流的水塘,静静沉淀在水底的各种记忆片段,又搅腾着,翻滚着浮上水面。丹西自己都不由得惊叹,原来在自己的潜意识中装了如许多的东西,一个微不起眼的表情,一句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一件毫无意义的小事,都完好地珍藏在自己的记忆库深处,没有任何遗漏。
他记起,过去让老婆们下厨房干活,结果有一次爱琳洗碗时划破了,当他闻声跑过去,将她带着油腻的玉含在嘴里时,换来的却是爱琳的一个爆栗和“吸血鬼”的谑称。
他记得,有一次吃完晚饭,他夸赞兰妮的艺好,要赐她御厨的称号。兰妮却自己冠名为动物饲养员,除了苦娃,还要喂养家里另一只老虎。爱琳在一旁趁捣乱,带着丹虎丹豹唱起了“两只老虎”的儿歌。
他还记得,一次自己带着丹虎丹豹睡觉,却被两个小尿了一身。为了决定到底该谁去洗床单尿布,三个人以划拳定输赢。从一锤定音,到三局两胜,到五局三胜,到七局四胜,规则竟然无限地累加下去。每一次,输了的那个人总是想尽办法耍赖,希望增加比赛场次扳回来。结果,从早晨到中午,那湿湿的床单楞是找不到接的人。要不是安多里尔有要紧事找他,自己得以脱身,这场游戏还不定玩到什么时候。到了现在,丹西也没有搞清楚,最后那床单是爱琳洗的呢,还是兰妮洗的?
他还记得……
丹西的特殊失眠方式,连尽职尽责的霍夫曼都被骗过,看了几眼后就自己蹑蹑脚地回去休息,以免打搅“熟睡”了领主。
一整夜,丹西都在这种类似于翻动旧相片簿,观看家庭生活录影带的回忆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