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就说这一张,您以民房替代营房、以麦田替代演兵场、以田埂替代道路、以参天大树替代哨塔、以荆棘丛替代围墙,看看跟这张桐油埔要塞的布防图有什么区别。”
“喔,果真如此……”伊萨嘘着气道。
“这一张画的是云山垒。”
“这一张是黑石口据点。”
……
兹波林边说边在每一张画的旁边搁上相应的堡垒布防图,以增强说服力。
伊萨一张一张地对照察看,连连点头称是。
老将军刚从巨木堡前线回来,对于后方各个据点的情况尚不熟悉。但是兹波林能将辖区内成千上百个大小据点的布防情况悉数烂熟于胸,也颇令他心折——当年那个毛头小伙,这些年能取得赫赫战绩,甚至在军职上超越自己,其成功绝非偶然。
“那张蜡丸里的儿童图片又怎么解释呢?”
“这恐怕得问这个小鬼了。”兹波林指小孩说道。
一直神态自若的小孩,此刻紧张得脸色发白,想拔腿向厅外开溜,却被切萨皮克的大揪住了衣领,动弹不得。
“没想到我这么大年纪,还是被这个小不点娃娃给哄骗了。”伊萨不由叹道。
“用妇孺来传递情报,一旦被俘就哭哭啼啼地博取将士们的同情心,企图蒙混过关,这是巴维尔的惯用伎俩。”兹波林狞笑着把小孩抱到桌上坐好:“小间谍,不想吃苦头的话,就从实招来。”
“我招、我招!”小孩呼着气尽力平静下来,两只小眼睛却忽悠忽悠地转着。
“这就对了。”
小孩能感觉到兹波林嘴里的热气喷到自己脸上,酒和蒜混合成的怪味令他不得不别过脸去:“城外有个叔叔给了我这个画夹,说到祥瑞典当行里可以换得十个金币,拿到钱后,我们两个再平分。”
“是吗?看着我的眼睛!”兹波林强行将孩的小脑袋扳过来,灰褐色的虎目紧盯他湛蓝色的小眼睛:“你说的是真话吗?!”
灼人的目光在数寸的距离内射来,小孩也有些受不了兹波林眼中如熔岩般炽烈的两团杀气,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皮。
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勇敢地抬起头:“当然是真的!”
“说谎可是要下地狱的。”兹波林尽量让声音柔和一点,开导着小孩道。
“该下地狱的是滥杀无辜的塞尔禽兽!”
“好,有骨气!有骨气!”兹波林冷笑着直起身来,转向伊萨:“前辈,您看?”
“你们处理吧!我不管了。”伊萨长叹一口气,默然离去。
“切萨皮克大队长。”兹波林笑着拎起小孩的衣领,如丢皮球一样扔向切萨皮克:“小孩就交给你审讯了。”
“嘿嘿。”切萨皮克伸接住飞过来的小孩,像狗熊看包谷一样瞧着他,小孩极力保持镇静,但心里却在发毛。
“最近以来,关于我军残害民众、虐待妇孺的传言不少,伊萨前辈对此也非常反感。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尊重伊萨将军,他的意见可是能够上达天听的。”兹波林沉下脸来,缓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这小鬼头肚里的情报搞出来,但千万别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痕,懂吗?”
“呵呵,我明白。”切萨皮克心领神会:“符合要求的审讯办法多的是。”
※※※
滂沱大雨陡然变猛,雷声就像爆发的山洪。
一道闪撕破长空,刺眼的光下,黑岩城的塞尔大将军府变得格外狰狞……
雨水顺着头盔的边沿流下来,在巴维尔的面前垂织成一片雨帘。透过帘的缝隙,映入军团长独目的是一个草绿色的世界。
成千上万的自由军团战士,头戴树叶编成的帽,身披用树枝与草叶伪装起来的绿色雨蓑,踩着泥泞的小路,沿着山脊而行。放目望去,整支大军就像一座移动的森林。
像这样的人造森林在中央郡东岸尚有十余座,正沿着河道、湖泊、山峦、峡谷等适宜隐迹藏踪的地段,在暴风雨的隐蔽下,悄然地行进着。
“明天,我们就能到达目的地。”阿施塔兴奋地说道:“最迟后天,各支部队就能进入各自的集结区,实现战略合围。”
“其他各部的进展情况如何?”
“各支部队的行军都很顺利。”
“可要小心兹波林下那帮斥候队呀!”
“放心吧!所有进军路线都经过了精心设计,部队伪装严密,又得到了民众全力的支持和掩护,塞尔猎狗至今尚未觉察出什么风险。”阿施塔宽慰着上司道:“兹波林命令所有塞尔驻军撤回到各大型要塞据守,那些侦骑小分队又被民间自治武装骗得到处乱跑,这里诈唬一下、那里消灭几个,兹波林根本不可能摸清我们的主力大部队的动向。”
“民众不支持的军队,必然会成为瞎。”巴维尔点点头。
“军团长大人,您说密尔顿会成功吗?我真有点为那个小鬼担心哩!”
“我可不敢把全部赌注都押在一个小孩身上,密尔顿成固可喜,败亦无妨,我们都有应对之策。”巴维尔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密尔顿那边,我已经派布契诺前去接应,至于他能否安全脱险,我们也只能祈祷了。”
论及个人情感,巴维尔要比阿施塔更关心密尔顿的安危,可在涉及数十万战士的性命、干系整个南部战局的成败、决定中央郡民众福祉的紧要关头,一切个人的荣辱存亡、爱恨情仇,都不再重要。
对于战役指挥官而言,胜利永远是第一位的。关爱、同情、仇恨、忧虑、痛苦,这些情绪都必须被强行压制下去,以免影响自己的分析判断能力。一个合格的军官,都不得不患上铁石心肠这种职业病。
“愿上帝垂怜我军,垂怜那个灵的小孩。”阿施塔轻轻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
中央郡的这场罕见暴雨又连下了两天方才歇止。一层秋雨一层凉,八月末的雨后,人们开始闻到了秋天冷清萧瑟的气息。
在地牢里躲过雨天的小孩,躺在阴冷潮湿的草席上,眼睛望着低矮的天花板,却用僵直的指在玩弄着一条小蛇。
两天来,他经历了连日连夜不许睡觉的审讯,被拳头、刀剑和各种刑具恫吓,遭到毒蛇、蝎、老鼠、蚂蚁等的侵袭,还曾受过竹签插入指缝等不露伤痕的刑罚。
然而,无论如何,倔强的小孩只懂得用“我不知道”这句话来回答一切讯问。
当然,因兹波林有言在先,切萨皮克不会用真正的肉刑来对付小孩,主要集中在精神和意志层面摧毁他的防线,像毒蛇都是拔除了毒牙才用来进行恐吓。
然而,令切萨皮克沮丧的是,小孩年纪不大,意志却极其坚定,像是受过反刑讯专门训练。他软硬不吃,什么也不怕,铁嘴钢牙,套不出半句话来。那条被用来吓唬他的小蛇,更成了小孩里的好玩具,变为陪伴他入眠的伙伴。
可以说,在两天的比试中,小孩是胜利者,切萨皮克一败涂地、束无策。
“可怜的小东西。”虽然钻心般的疼痛隐隐传来,孩仍用肿胀而颤抖的指拨弄着小蛇,让它与自己四目相对:“你有毒腺,可没了毒牙,再也无法觅食,只能慢慢饿死。”
“你知道吗?有人告诉我,人的心,可比你还要毒上一百倍、毒上一万倍,你信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