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老骑官,切萨皮克也许对刑讯套供等反间谍工作并不在行,但行军打仗、临阵冲锋,却是轻车熟路。正是看中了他的经验和才能,他被兹波林和伊萨委以重任,指挥塞尔本部主力部队的前哨骑队参加战役。
作为全军的开路先锋,指挥前哨骑队需要很高的战术技巧,并随战争形态和战役任务的不同而採取不同的行军、作战方式。
当进行穿插渗透,侧后绕袭时,前哨骑队应快速行进,并保持较小正面纵队,以尽可能少地引起敌人的注意。
当急行军时,应以一定的正面急速推进,尽快控制一定幅面和距离的区域,为大部队迅速开闢安全通道,超出这一区域的地段,只要对预期的行军没有影响,就不会去碰。
当引导大部队正常行军时,则前哨骑队须担负索敌和开路的双重任务,一方面要为主力部队打通进军路线,一方面要占据道路两侧可通视一定范围的所有制高点,搜索密林等可能设伏的地段,寻出可能潜伏的敌方大军或扫清小股骚扰部队。
当如现今般,以包抄方式接敌迎战时,前哨骑兵应以钳形、扇面等作战态势多路全线推进,形成最大幅度的正面,并建立密度较常态行军时高出四倍的侦讯系统。
这样做的目的,在于通过试探性进攻,以最少量的部队作先导,与最大面积的敌军取得和保持接触,探究敌军各佈防区域的兵数多寡、战力强弱,查明陷阱、暗壕等潜在危险地带。
前哨侦讯兵在收集到有关敌军佈防的情报资讯后,马上利用旗语和军号等工具向后方报告。指挥部接到信号,就能迅速瞭解到战场情况和敌军虚实,果断决策,保证主力部队能有目的地投入决定性的进攻力量。
接触探敌是一项极富挑战性的危险任务,需要很高的战术素养和大无畏的战斗精神,不是多年征战的老兵和经验丰富的指挥官,绝难胜任。
上千战马迈动轻盈的步伐,载着彪悍勇毅的前哨战士,于敌营前四百米处,恰在箭矢射程之外立定。
启动、行进、暂停,整支队伍虽然排成间距极大的横队,但动作却齐整划一,显示出战士们极高的骑术。直到此时,前哨骑兵们尚未遇到任何阻拦。塞尔王国的前哨骑队属于轻骑兵,骑们马术嫺熟,跑位飘逸轻灵,可以适应动灵活的军事任务、能迅速接敌脱敌,进退裕如、来去如风。其战斗武器除了轻骑兵的标准配置——马刀、骑弓等之外,每人还发给一枝红色长矛。这柄长矛既不是用来挺刺的骑枪,也不是用于掷射的投矛,而是警戒矛,一旦发现陷阱、暗沟等便插于其旁,以这种方式通知身后的侦察兵,并警示战友。
另外,不少骑还配备信号旗和军号,在战斗的同时还负有侦讯的任务。
夕阳染红的世界里,这排疏散的塞尔前哨骑队,恍如一根柔软细长的银色丝线,摊放在自由军团营前。
“上!”
切萨皮克令旗前指。
刚停顿片刻的银丝线,在柔和的北风吹拂下,又开始向南飘去。
兹波林站在马车上,面无表情地遥望战场。
副将伊萨和“请来”的战役见证人密尔顿,分立左右两侧。
“敌人出击。”伊萨同样一脸严肃地提醒道。
当塞尔前哨骑队启动时,自由军团的营寨大门轰然洞开,阿施塔率领一千五百名自由军团战士,每五百人为一横阵,共三个宽阔的步兵横阵,从鸡冠山、鸡啄岭和南大营三处同时杀出,迎敌而进!
“有问题。”兹波林看了一会后,皱起眉头,冷声喝道:“传令,凯提南亚骑兵纵队第一、第二轻骑大队准备!”
与鸡鸣镇的主动出击不同,黑岩城内是一派紧张的严防死守情状。
淒厉的警戒号在城内各处吹响,城头的垛口处站立着刚刚从城内各处军营跑来,呼呼喘着粗气的塞尔士兵。
他们一抱着武器,一擦着额头的汗滴。在这些卫兵的身后,还有更多的战友从身后的梯道台阶爬上城头。一面面摇曳的旌旗,给将士们指引着道路,带着他们奔往各处防区。
让这些身经百战塞尔战士惊惶失措的,是北城门外一公里处的传奇女将奈丝丽及其辖下两千轻骑。奈丝丽打扮得极其精神,虎头盔、黄金甲、雪攒梨花枪、紫骅骝驹。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像一汪明澈的清泉,连年的风沙磨砺和战火熏烧,又令其闪动着淩厉的杀。
在这个如映日芙蓉般艳美的女将身后,两千身着猛虎军团金色铠甲的闪特轻骑兵,列成一个整齐的长条形骑阵。
经过三天三夜的连续宾士,身下的战马已是遍身汗然,马鼻噗噗地喷着热气,然而骑兵战士们却个个精神抖擞、巍然肃立,除了马儿的响鼻声和偶尔的铁甲军器的碰撞声外,整个战阵一片寂静。
夕阳耀射在这片金色军阵上,给他们罩上了一圈夺目的红色光晕。
珵亮铠甲的反光刺痛了塞尔守城战士的眼睛,城下的敌人好像变成了一种不真实的存在,他们浴火而出,直恍若从云端飘下来的天兵神将。
这支敌方兵马来得如此突然,确实让黑岩城守将吃惊不小。
战争中任何一方指挥者对局势的运筹都是有其逻辑边框的。例如双方军队的运动速度有其限度,战斗方式、武器射程和精度、战力强弱有其范围,各层次的防护有其强度,双方军队对环境的运用有其局限等等。
这些逻辑边框构成了思维的有效模式。但这些逻辑边框一旦被打破,对方的思维便会散漫失形,无法运转。兹波林率领大军出征,前往鸡鸣镇迎战强敌,远在遥遥后方,距离战场十万八千里的黑岩城,几乎不可能受到任何威胁。即便对方从鸡鸣镇营地出发北上,且不说途中会遭到塞尔进击部队的察觉和围堵,进军旅程中要克服诸多地形障碍,光时间上说,也不可能在三天之内杀至城下。
黑岩城城防坚固,没有几倍于守军压倒性兵力优势,绝难攻下。
对方仅两千来人,悉数都是骑兵,没有带任何攻城器械,几乎没有攻下城池的可能。但他们信心十足,士气昂扬,又不免叫人疑神疑鬼,揣度这只是敌军的先头部队,尚有大批人马将紧跟而来。
眼下的这支部队,绝非塞尔人以前在沦陷区遇到的专打游击,以暴民为主体构成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正规军劲旅。
精良的铠甲和武器,也许谁都能够装备,但严明的军纪、精湛的骑术、高超的战术素养,却绝非一日能够练成。
塞尔人以前从未听说过自由军团里尚有这样的部队,今日却不知从哪里猛然冒了出来。
常识被颠覆、理性被推倒、思维逻辑框架被粉碎后,幻想和臆测就会趁虚而入。
当几个方面看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都在自己的眼前真实地发生了,黑岩城守将的脑海中,也不免产生了与身旁的普通战士们同样的错觉——这支精锐的正规军骑队,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还是从天上飞下的?
仿佛在验证守将的疑虑,远处的斜阳下风奔尘走,跛别亚率领八千剽悍的骑兵,如豹腾虎掀,以傲睨群伦的气势,呼喝着飞驰而来!
这道金色的洪流,同样正对着北门,正对着奈丝丽静静矗立的骑阵,奔腾如,汹涌而来。
骑兵的奔速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让人怀疑他们会与前方奈丝丽的战阵撞在一起!
然而,就像歌剧舞台上的变换佈景一样,骑队在即将与前方的骑阵相撞时,战士们拨动缰绳,微转方向,陡然叉成两支,自骑阵侧后扑出。
就像激流沖上顽石,也如参天古树张开双臂,一万轻骑兵写出了一个动感十足的“丫”字。
被劈开的水流朝旁侧飞溅,金色的臂不断向两边伸展。两只臂越伸越长,越展越阔,最终将黑岩城的东、北、西三门悉数环抱在内。
当别亚完成了他富于创意的布阵后,刚才还棱角分明的“丫”字,此时变成了圆润包容的马蹄铁状的“U”字。
轻骑兵将黑岩城团团包围,彻底堵死了城内守军的逃路。
此刻,夕阳几乎完全落到了地平线处,只余一缕微弱的光亮。
在遥远的天边,大地上昇起一片铺天盖地的滚滚红尘,在夕阳的余光下看不真切,隐隐约约有无数人马践踏着大地,朝着黑岩城而来。
到了现在,城防守将已经不再有任何怀疑了。尽管不知道敌人是从哪里、用什么方式闯进来的,但他却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艰苦卓绝的守城战役。
眼前这一万轻骑,仅是攻城敌军的前锋部队,意图围住城市,封堵守军退路,敌方尚有不计其数的大队人马正在赶来的途中。
城内仅有一万守军,兵少将微,只能堪堪守住三面城墙,虽有坚固的城防设施可供依託,但面对着蜂拥而来、训练有素的敌军,到底能顽抗多久,却殊难预料。
危急关头,经验老到的塞尔守将果断地下达命令——立刻向习博卡二世和兹波林发去紧急军报,彙报黑岩城危殆的形势,要求马上派军增援;将城内的治安预备队从三千人减少为五百,其余所有守军一律上城头驻守,卫护城墙。
接到命令后,久经沙场的塞尔士兵马上行动起来,高效而坚定地贯彻主将的意图。只是,没想到这两条命令,却正中跛别亚的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