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昨夜宣城凌遇见了她,也看见了花瓶,大概就是宣城凌赔的了,她心里过意不去,不过转念一想,赔了钱就好,总觉得欠宣城凌的好过欠宁国侯的。
她忙打圆场,连声道歉,同时替宁国侯接过金子。
回到厢房,早上的饭菜小二已经端上来
若梦尽职尽责地做着夕颜才会做的事情,帮宁国侯布菜,只为了遮人耳目,她不能暴露自己是若家庄小姐的身份,他的手突然手落在桌子上‘啪’一声,簪子断成两半。
一大清早,吃火药了,感情那簪子不是他的东西。
“你当国候府是什么,府上的人在外犯错,需要外人为你善后。”
外人,指替她还钱的宣城凌,听他的话,好像把她归为家人群队般。
可是,他有当她是家人么,他只是不习惯别人来干涉他圈子里的生活罢了,只不过是将她禁锢在府上罢了。
雁无痕给她的东西,也算上品,现在,变成残次品。
宁国侯这个样子就像是折了他的面子,好,她给他丢了面子,是她的错。
但是若梦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不是别的,是轻信了宁国侯,现在逃,宁国侯都会将她绑回去。
“你慢用。”
说着,若梦跑了出去。
她,真的很委屈,好想,回去,回到属于她的若家庄,而不是,这里。
女子离开,让宁国侯再也没有食欲,还有点心烦意乱。
汇聚内力,一掌击翻饭桌,饭菜诿遗一地,落地的还有先前击碎的檀木簪。
匆匆下楼的若梦,撞见原意上楼的宣城凌。
擦肩而过之时,女子猩红的眼对上男子复杂的神色。
宣城凌伸手想向她探去,她撇过头,躲闪,继续向楼下走去。
“你……”
她一顿的停留,便继续踏着楼梯阶离开,外攘纱裙与才伸向前的手指擦过,他没有抓住她的勇气。
之所以会没有勇气,是知晓她和宁国侯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客栈,话说他早就知道,不就是若梦是宁国侯的女人么。
不然,若梦能随着宁国侯辗转这么多的地方,会是什么关系?
直至身影消失在客栈大门转角后,宣城凌长叹一口气,没人知道他多想追上前。
“王爷,国候在东厢房。”
随侍的话把他从思绪里拉回:“嗯,这就过去。”
刚跨上两台阶,朝身后叮嘱:“方才出去的女子,派暗卫跟上,切莫让她出意外。”
“是,爷,属下这就去办。”
东厢房,已经收拾干净,店小二不敢多加逗留。
宁国侯对推门进来的人道:“我该如何称呼你,未来的太子,还是王爷。”
宣城凌嘴角上扬,随意坐下:“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六王爷,比较习惯。”
当年五年的质子生活,很多事情已经成为他人生的一部分,习惯才会过得没那么痛苦。
“你喜欢我府上的若梦?”宁国侯将桌上两盏茶其中一盏推给宣城凌,似问又答。
实际上,宁国侯比谁都清楚,不然不会有依兰阁的一幕,反之,宣城凌也知道宁国侯是指狐狸,明知故问,当初宁国侯设计,让他认识了若梦,现在却装作很疑惑的样子。
“你故意将她带来又带她回去,是何意?”宣城凌端起茶杯,温度正好。
“既然你都说是故意,又怎会猜不到,当然是,献给你。”
轻撩茶杯盖的手忽然停下,与茶身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你要什么,待我回京都继承皇位后,会将它给你。”
那男人要一颗定心丸,为了这颗定心丸从城内赶来他周途劳累暂歇的地方,一举一动在男人的掌控之内,势必有一天京都是要颠覆的。
定心丸,好,他给,只是……
“她不是物品,不要将她牵扯进来。”
宁国侯挑眉,邪魅一笑:“这么多年交情,信得过你,只是希望那一天,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同样我从来不想欠谁的,人情债一拖再拖很难还得清,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份回礼。”
宣城凌脸色暗沉了些,他是喜欢那女子,却不想用这种方式得到,女子眼里的纯粹与清澈,怎么能被脏东西玷污。
“我能重回京都,你功不可没,要是你觉得人情债难还,就在我实现诺言前,好生替我照顾她,倘若她过得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便食言了。”
两人谈话,时不时脸上带着笑意,字里行间却没有任何感情,不过是交易的交易。
“有的时候,喜欢得一个人紧,就没什么君子之道可言。”宁国侯漫不经心的提醒,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自己的心没由的一颤。
宣城凌听着饱含深意的几句话,君子之道早就在五年非人生活中看透,弱肉强食导致很多不齿的阴暗手段。
亲手送到他手上的人,这次不带回京都,以后就少有机会了。
不是他狠不下心,默默关心比让她恨要强得多,起码他的心要好过些,放手,是他唯一的选择。
缠绵虐,爱痛么?痛。但于他,怕一眼万年却万年都换不得交心,才是最痛,他想以心交心。怎奈,造化就这般弄人。
“人我会替你照看着,什么时候启程回城?”
宣城凌放下茶杯,起身,跨过门槛时,眸色一亮,回道:“随时,你的人不也做好随时的准备。”
第3042章:生与死
宁国侯直至宣城凌离开,眼梢未抬,茶叶顺着茶杯边就着水轻擦过薄毅的唇角,这才将茶杯拿开,瞥一眼,自言:“紫阳毛尖究竟是什么味道?”
还记得有一日,房内的伏案上照常一壶泡好的茶水,却不同往日过滤的洞庭碧螺春,而是直接存留茶叶紫阳毛尖。
即使他尝不出味道,可他还是觉得别扭,就像一种习惯,喝了六七年的过滤茶水,忽然换一种风格,着实令他接受不了。
叫来夕颜,才知道是若梦所致。她干预了他的生活,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心生怒意。
她是多喜好这一种茶叶,出个远门也要打包带上,或许是因为这茶叶的香味与之不同,可惜,他永远尝不出,闻不到。
想着,两手击掌,霎时暗卫不知从哪里冒出。
“国候,她在寻樱湖畔。”迟疑一番,继续道:“六王爷的暗卫也在暗中尾随若姑娘。”
当国候说让他跟上跑出去的女子时,他很惊讶,要知道,暗卫的用途,不是用在这等小事上。
“知道了。”
看来是被他气得不轻,一口气跑那么远,还跑到湖畔去,怎的,气得想跳河。
蹲坐在湖畔石坡上抱膝的若梦,望着对面农家燃起的炊烟。
不知不觉已到晌午,难过的心绪也淡得近乎殆尽,只是还与那人呕着气,一时不想回客栈。
身旁一阵风拂过,抬头一看,立马又别过头。
她的小动作没逃过宁国侯的眼睛,眸光敛了几分,嘴角却不禁微微上扬女子都这般喜欢怄气?
只不过,这种事情出现在若梦的身上,很是稀奇。
寻樱湖畔女子蜷缩蹲坐,男子负手而立,此情此景那样和谐般配,煞羡旁人。
可谁又能知道,女子想让身边的男子死,为的就是彻底逃离他。
“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终于宁国侯出声打破了宁静,她在心里怪了许久,怪他不懂她,可她又何尝懂他呢。
一时是令人生厌的冷漠,一时带着不可抗拒的温情,哪个才是真实的他,看不透,现在的宁国侯实在是奇怪极了。
甚至,自己的情感她都快不懂了,明明心里喜欢的是郑晏,还喜欢的死去活来。现在,为什么面前的男人会如此容易地就挑起她的情绪。
“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位名唤贾宝玉,另一位名唤林黛玉的。贾宝玉前世还是赤瑕宫神瑛侍者时,天天为前世是西方灵河三生石畔一株绛珠仙草的林黛玉浇水。两人各自投胎后,今世换林黛玉为贾宝玉倾尽一生的眼泪,以报前世浇灌之恩。”
讲完,宁国侯微微侧身仰起头:“是不是很凄美?”
静静地听着他讲着她从未听说过的故事,凄美是凄美,那是什么书,讲些爱恨缠绵,是大家闺秀能看的?前世今生真的有么?她的脑子里装的是些天方夜谭。
“最好将你爱耍性子的坏脾气改了。”
氛围才稍稍好了一些,从他嘴里不紧不慢吐出的一句话,差点没将她气得背过去,她讲了这么多,他究竟有没有听,亏她一刹那还失神了。
该改脾气的是他,不是她,他究竟自我感觉有多好。
没有共同语言的单细胞生物,刷的,若梦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从石坡和他之间穿过。
不知是她挤过的力道太大,还是他没有防备,一个习过武的高健男子活生生的被撞进湖里。
听着后面一声巨响,若梦缓下才迈开的步子,停在湖旁楞了一下,转身看着游两下准备跃上岸的男子,很不厚道的笑得很狂野。
指着微有些狼狈的宁国侯,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说:“报……报应,哈哈。”
还未等她笑够,一股内里向她卷来,控制不住地往湖里直面倒去。
已经上岸的宁国侯抖了抖锦袍上的水,饱含深意的眸子看了眼扑腾半天也未能游上来的人儿。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她,不会游泳?原本打算看戏的心紧了几分,凝聚内里,脚在水上一踏,将她拉起拢入怀里,跃上岸。
若梦连续咳嗽好几下,将口里和鼻子里的水一并弄出,耳朵里嗡嗡的作响。
那股内里除了他还有谁,难不成是鬼把她卷到湖里的,她河东狮吼般的愤愤道:“放我下来。”
若梦站稳,极力蹦跳着,想将耳朵里的水倒出来,直到两抹温润顺着两边的耳洞流出,才将注意力放在宁国侯的身上。
他脸上染上一抹得意之色,单一得只有冷漠神色的人会有别样的神色啊,那感觉就像是在说‘什么叫报应,这就是报应’。
而不远的拐角处,随侍对站了许久的宣城凌道:“王爷,回去吧。”
那女子在爷的心里究竟是怎么个情况,站在这里这么久,从始至终,一直双眉紧凑,是‘怒’。
向来温和,谦恭的爷,为何会怒,而且全表现在脸上。
女子和男人说话,他怒;女子哈哈大笑,他很怒;女子掉进湖里,他更怒;女子湿身在男人的怀里,他怒进了骨子。
是自己让那男人好生照应她,眼前一切,再看不惯,也要承受。
“回去,还有暗卫。”
“是,王爷。”
次日,离开了驿站,接着往回赶路。
可是,不是按照之前的路回去,若梦察觉不对,现在宁国侯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究竟去哪里,你不说我跳车了。”
说着,晃着挪动到车的幕帘跟前,威胁道:“再不说,我可真跳了。”
终于他抬起头,慵懒的靠在马车厢壁上,那样子就像说:你跳,我看着。
心里有些颤:“真……真跳了。”
话说,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要挟别人的筹码,是一个极其愚蠢的行为。
若梦对这个真理性的认识比古代人任何一个都要足,可她受不了他笃定她不敢跳车的眼神,此情此景她就像是跳梁小丑,表演着戏谑的杂技。
正赶着车的车夫,右边突然从车厢内窜出一抹淡蓝,即使他习武多年,眼疾手快也没能抓住。
车厢内一声厉吼:“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