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大长公主都受得她这一拜,笑着叫了起。
复又进行第三加……有司之三端着大袖长裙礼衣与钗笄。
大长公主立于靖婉跟前,三次吟颂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周应霜取下之前的发簪。
大长公主与靖婉戴上钗笄。……
三加,三次更换衣服,让人看到了靖婉华丽的脱变过程。
站在众人面前的靖婉,大袖长裙礼衣,雍容大气,典雅端丽,似乎,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一身装扮。
宾客中不少人都窃窃私语,不管是神色还是言语中,无不是对靖婉的赞叹,然后,若有所值的看向晋亲王,似乎,配给这么一个活阎王,着实可惜了。
而李鸿渊神色幽深的看着靖婉,不论现在周围有多少人,他眼中也只容得下她。
不是没见过靖婉盛装打扮的时候,可,似乎没有哪一次有现在这么惑人,一言一行都像直击心脏,又痒又麻,还带着点难言的疼痛,或许是因为这代表着她成人了。说白了,李鸿渊就是那早早就守在边上的一匹恶狼,时刻都想着要把靖婉叼回窝里去,现在地利人和都齐备了,就差天时了。多少年都等过来了,过程中他也焦躁难耐,明明还有几个月而已,他的却焦躁难耐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李鸿渊将落在靖婉身上的目光收回来,低下头,竭力的压制着众目睽睽之下将靖婉带走的冲动。执念,魔障,得到了大概就能消除了,李鸿渊却觉得,这种事大概不会在他身上发生,靠近了一尺,他就想再靠近一丈,曾经他能算计她与别人定亲,甚至坏在暗中出力,现在,但凡是肖想靖婉的人,他都想将之扒皮抽筋。
睿亲王也将目光从靖婉身上收回来,心中不知道第几次哀叹可惜,无意间瞥了坐在旁边的李鸿渊一眼,“六弟,怎么啦,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睿亲王的话,似乎将他从某种不妙的境况中拉了出来,猛地回头……
那一瞬间,睿亲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最凶残的野兽给盯上了,它阴鸷暴戾,张着血盆大口,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将你撕成碎片。心脏急剧收缩,身体一歪,险些翻了座椅。
睿亲王脸色异常的难看,虽然没有真的翻了座椅,但是,已经是非常的失礼丢脸了,他身份尊贵,所处的位置在第一排,多少人都看见了。那时,他甚至不敢去看其他人的表情,极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好在这对他而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愿再去看李鸿渊一眼,实际上是不敢,不承认自己的恐惧而已。
不承认又能如何呢,事实上就是,李鸿铭刚才本能的想要拔腿而逃,不是他有多大的定力克制住了,纯粹是因为他腿软没站起来。他从出生到现在,大概就没这么丢脸过,便是别人不知道,他心里也是恼恨非常。
对李鸿渊的态度本来有所改观,这一刻却比以往还要厌恶憎恨。
李鸿渊瞥了一眼他的腿,居然吓得腿发抖,啧,就这点出息。
李鸿渊无端的笑了一笑,看上去却非常的邪肆,但凡见到的人,都有些头皮发麻,这活阎王,当真是能让人心肝跟着乱颤——吓的。被李鸿铭这么一搅合,李鸿渊心里的躁动倒是缓和了一些,目光再落到靖婉身上,依旧是那笑,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依旧叫人肝颤——惑的。
靖婉抿了抿唇,她现在也有点心律不齐。
这男人简直就跟那罂粟一样,明知道致命,却还是会被他蛊惑,尤其是当他特意引诱你的时候,有几个人能够抵挡?而当真是沾上了,大概真的再难以戒掉。
靖婉又岂知,她于李鸿渊而言,就是那连心蛊,她安然,他才能安然,他从来不想将她摒弃,只想将她放在心尖,护在手心。
然而,他却并不想将她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不让任何人肖想。
只要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就愿意给她想要的一切,不禁锢她,而是毁灭肖想她的所有人,其他的且不论,就说身边的这个,他所谓的三皇兄……
李鸿渊曾经跟他这三皇兄处在同一阶层,跟他有着相同的想法,空有容貌的女人,哪怕再倾城绝色,那也就是一玩物,即便是有那么几分上心,骨子里也认为那是上不了台面的,拿不出手,带出去只会丢人。而靖婉这样的,家世好,自身条件更是优中之优,是最能给他们增添颜面的人,自然就是最想要得到的。
现在这个人是他的眼珠子心肝肉……
因为心仪她而存在不该有的念头,不能容忍,因为利益私心面子而不是她本身心存歹念,那就罪该万死。李鸿渊笑得越发的蛊惑人心。
靖婉收回目光,这祸害……
三名有司撤去笄礼所用的陈设,又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
大长公主示意靖婉入席,靖婉面向南站于案席的西侧。在周应霜奉上酒时,靖婉转身面向北,大长公主从周应霜手中接过醴酒,走到靖婉跟前,再吟颂祝辞:“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靖婉行了拜礼,接过醴酒,大长公主回礼,随后,靖婉入席,跪坐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双手持酒杯,象征性地沾了沾嘴唇,即便是如此,还是尝到了些味道,甜甜的,有点像是普通的甜酒,不过,骆家这样的人家,用材自然也不会是普通的米。
靖婉将酒杯置于几上,周应霜奉上一小碗晶莹剔透的米饭,靖婉接过,吃了一小口,搁下,再向大长公主行礼,待对方回礼之后,靖婉起身离席。
靖婉走到骆荣彦与张氏面前,跪下来,聆听这二人的教诲。
骆荣彦百味杂陈,早就打好了腹稿,这个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片刻,骆荣彦才开口,“愿尔一生康泰,平安顺遂便好。”
张氏在一旁轻轻的抽噎,一个字没说。
这种情况倒不是没有,自然不会被人诟病。只是骆荣彦那是教诲吗?在众人看来,倒是感概他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靖婉心中也颇为复杂,他们不是合格的父母,但是,也不是渣父渣母,至少,现在这个爹,相比前世的那个爹,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不知道是因为前世太过失望,所以不再奢望,还是在幼时有过期盼,在发现他们不具备合格父母潜质的时候就果断的放弃,已经不记得了。
事实上,靖婉很清楚,造成今日这般结果的,并不是他们作父母单方面的原因,她没有用心经营也是其中的一个因素。说到底,果然还是前世的影响太深,因为与奶奶相依为命,她教给了自己太多太多的东西,今生,在面对与奶奶有相似之处的祖母时,就下意识的亲近,愿意去营造良好的关系,而她爹,一妻多妾,这一点就坏了她对他的感官,说不定还在潜意思里憎恶,如果她拿出了与对待祖母一样的态度对待他们,除非这两个人打心眼里对她不喜,否则,都不会是今日这般的模样。
即便是如此,靖婉也没后悔过,她是多一世记忆,那些出生如白纸的孩子,那不是都是父母在付出吗?所以,她压根就没错是不是?嗯,就是这样的。
唔,这种完全将错处归咎到别人身上的感觉还是蛮爽的。
靖婉对他们轻轻的笑了笑,维持这样的局面就好。骆荣彦的教诲虽然不太一样,靖婉还是按照剧本台词来,“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再对他们行了拜礼。
靖婉起身,走到场中,依次向正宾、观礼的宾客、乐者、有司、赞者等人行揖礼,众人颔首表示回礼。
骆荣彦与张氏起身,走到靖婉身边,“小女笄礼至此已成,骆某谢诸位盛情。”
三人一起,向全场再行揖礼。
整个议程算是完了。
骆家的其他主子们出来招呼客人,男宾引到前院,女宾引到后院。
离席宴尚早,现在便是唠嗑拉关系的时间,对于需要大量助力的王爷们,尤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不仅要自己拉拢,还要阻止别人的示好,当真可谓是殚精竭力。
靖婉拉着孙宜嘉,“嫂子辛苦了,累不累?”
“好着呢,没事。”孙宜嘉毛遂自荐当乐者,这都五个月的肚子了,原本一家人都不同意,不过孙宜嘉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好,除开前三个月有点孕吐之后,之后一直都很好,如果不是挺着这个肚子,只怕没人会以为她身怀有孕,及笄礼的议程也不是很久,不会有问题。
最后征询了府医的意见,表示不会有问题,众人这才同意。说起来,在骆家,大概也没谁的琴艺能超过孙宜嘉的。
孙宜嘉自己也很重视这个孩子,因此,倒也没谁怀疑她逞强。
几人相携一起去了海棠雅居,及笄礼已经完成,靖婉自然不能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尤其是头上,就只要一根钗笄,如何都说不过去的,别说今日算是她另一个大喜日子,便是平日,也不会如此穿戴。
周应霜这个时候,便再无顾忌的诉说自己的紧张,担心自己出错。
袁巧巧听着,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是你去了,换成是我,没准就丢脸了。”
靖婉失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你跟宜嘉是没有感觉,我曾经可是与应霜感同身受。”袁巧巧反驳道。
靖婉与孙宜嘉对视了一眼,好像的确是这样,靖婉是前世被渣爹带着自幼锤炼,而孙宜嘉可谓是宫中玩到大,被九五之尊抱过,跟他撒过娇,其他的贵主儿也是熟得不能再熟,如此,怎会紧张?
“婉妹妹日后是亲王妃,多跟她处处,再见到其他人的时候,就不会紧张了。”孙宜嘉笑道。
“这怎么能一样,两码事好不好?”
“不是什么大事,这种事多经历几回就好了,日后有的是机会。”靖婉拍拍她们二人的手臂。
周迎霜与袁巧巧或许还没有多深的认知,不过孙宜嘉却很清楚,靖婉这是要提携她们,或者说护着她们,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子,不算高,也不算低,有个亲王妃撑腰,出嫁之后在婆家确实会好过很多,即便是没有子嗣,婆家也不敢磋磨,而夫君想做出宠妾灭妻这种事,更得掂量掂量,尤其是靖婉还特别讨厌这种事。
婉妹妹果然还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虽然不至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她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还是毫不吝啬。
龚嬷嬷她们早就为靖婉准备好了及笄之后要穿的衣服,这会儿也不用挑选,很快的换了衣服,梳妆打扮。
孙宜嘉倒是无意间被从靖婉头上取下来的钗笄吸引了目光,她也在瞬间想到了与大长公主相同的问题,“之前的发笄跟发簪呢?”
“三少奶奶,在这里呢。”青竹将一个托盘端过来。
孙宜嘉伸手去过,看了看,果然呢。
“怎么啦,这几样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吗?”袁巧巧凑上去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着挺别致的。”孙宜嘉的淡淡的笑道。
调包皇后赏赐的东西,如此的大不敬,即便是知道了,还是当成不知道比较好。即便是最后被抖露出来,不也有罪魁祸首担着,与骆家何干。
依照孙宜嘉对自己那姑母的了解,她对晋亲王的忍耐度可是非比寻常,甚至能够舍了身为皇后的尊严,大概也就是因为她隐忍到如此地步,晋亲王才没怎么找她麻烦,毕竟,好歹是皇后,如此的“委曲求全”,太过分了,确实不好处理。
很多时候,孙宜嘉都很佩服这位姑母,可是,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对名义上的庶子再三忍让,即便是权宜之计,以退为进保全己身,自己憋屈不算,还让别人觉得你窝囊好欺负,当然,后宫的其他人其实欺负不到她,她妥协退让的,只有那么一个,再有,她与晋亲王交锋的次数屈指可数,知道的人很少很少,可,那又如何?
靖婉盛装打扮之后,孙宜嘉都觉得自惭形秽了,这么水嫩嫩的大白菜啊,怎么就被外面的猪给拱了呢?
离开海棠雅居,靖婉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要去待客。
而刚才骆老夫人已经派人通知了她们,直接去西园,大家都去那边听戏去了。
在西园的门口,靖婉看到了蔫头耷脑的顾小妹,靖婉的第一反应就是,哟,命还挺硬,没死呢,当时府医可都说了,她也可能熬不过去,结果呢,将人丢到庄子上去了,没人精心伺候,她倒是顽强的活了下来。
她只要还活着,出现在这里,靖婉倒是不奇怪,姨父姨母还算乖觉,自个儿搬了出去,那么只要还没扯破脸皮,自己及笄,他们登门为客是理所当然的。
看到靖婉的时候,顾小妹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不过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甚至规规矩矩的跟靖婉见了礼,低着头站在一边,很显然是让靖婉先进去。
论理,顾小妹是长辈,靖婉没嫁人,即便是官家姑娘,那也是没有品级的,不论尊卑的时候,自然就要论辈分长幼,她到底是真的不懂规矩呢,还是故意如此?
便是孙宜嘉,看她的时候,眼中都带着凌厉。
靖婉觉得很无语,是你自己要凑到那个男人身边去的,被他收拾了,你反而恨上我了,这角色是不是反了,真该生气的难道不是自己?
“婉婉怎么站在门口?”
“见过王爷。”一行人忙见礼。
“免礼。——这又是谁?”李鸿渊目光落到顾小妹身上,明显因为她这几人才滞留门口,又是从那儿冒出来的。
靖婉诧异,“王爷不认识?”
李鸿渊挑眉,“本王应该认识?”
靖婉想了想,这位爷当时没看清她的长相,或者只是一面之缘根本就记不住,似乎都合乎常理。“没有。”靖婉瞥到顾小妹的身体颤了颤,说来也是,自己想要追逐的人,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对自己一点印象也无,这打击不可为不大。
“进去吧。”李鸿渊先一步跨入西园。
靖婉落后他一步跟进去。
而孙宜嘉三人又刻意的压慢了几步,对于这顾小妹的“光辉事迹”,孙宜嘉没能亲见,却也听自己夫君说过,另外两人,更是目击者,她们都是嫡出的姑娘,在家的时候,见多了自己父亲那些恶心人的姨娘,因此,对于顾小妹这种人深恶痛绝,
“应霜,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多贱骨头,如果是男人拈花惹草也就算了,偏偏还有姑娘家不要脸自个儿凑上去,助长了那些男人的嚣张气焰,越发的肆无忌惮,简直就是……”
周应霜捂了她的嘴,“越发不像话了,什么都乱说。谁不知道晋亲王现在一门心思全在靖婉身上,而且,他向来对贴上来的人没兴趣。”
袁巧巧拉开她的手,笑道:“你说的对,活阎王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侥幸逃过一次,还不识相想要再凑上去,大概需要提前告诉家里人,记得到乱葬岗收尸。”
“告诉家人有何用,晋亲王喜欢连坐。”
“好啦,别说这些晦气话,赶紧进去。”孙宜嘉催促道。
两人这才想起,似乎对着怀孕的人不要说些脏东西污了耳朵,歉意的笑了笑,一左一右的挽着孙宜嘉的胳膊,走进西园,远远的,就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绕过了一丛花木,就看到了戏台。
咱晋亲王还在与靖婉说话,半点没要去男宾席好好坐着看戏的打算,所以,某人来这里的目的,很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在,两人虽然靠得近了些,但晋亲王还有点君子风度。大概是某人的名声真的太烂,即便是走得近些,靖婉也是被胁迫的,是“受害者”,在对女子一向严苛的当下,竟然没人指责靖婉什么,瞧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靖婉渐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神色幽幽的看着李鸿渊,“王爷是故意的吧?”
李鸿渊颇为疑惑的看着靖婉,“什么?”
装,你可劲儿的继续装。“没什么。”
李鸿渊轻笑,他潜移默化的一步一步的踩他老子的底线,以至于现在对他可谓是绝对的纵容,他同样可以潜移默化的踩所有人的认知,当然,他没打算在人前做什么,只需要与她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让她受到非议,如此的简单,所以用不着像前者一样花费十多年的时间,而且看着,似乎现在已经快要达成了。
在行宫别院的时候,孙宜嘉就见识了他们两人之间如何的“腻歪”,此刻,暗暗的翻了一个白眼,拉着不知情的袁巧巧跟周应霜走了。
大长公主拿着册子点了一出戏,已经唱完了,再由她同辈的一位王妃点了戏,也唱完了,相互之间谦让,定国公府孙老夫人也点了一出,同样唱完了……
然后,这些老东西也就不倚老卖老了,让她们小辈点自己喜欢的。
不过说起来,“骆老夫人这是从哪儿请的戏班子?唱得还真不错。”
“对啊,这戏班子的人一个都不熟悉,唱得这么好,没道理半点名气都没有啊?”
“是晋亲王命人送过来的,想来应该是王爷自个儿养在王府的戏班子。”骆老夫人也不避讳,直言相告。
众人沉默了,原本还想着下次有机会自己家也请回去唱上一出,好么,又是活阎王养的,啥都别想了,瞄了一眼台上的花旦,身段窈窕,声音婉转,脸蛋漂亮,光这样的貌似都有好几个,在很多人眼里,戏子,就跟那妓子差不多,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再有就是狐媚子,这么些人养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