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筹备这次慈善拍卖会,唐父也没少吃苦。
他是在认真地做事,可在大多数政客看来,他就是在作秀。
明面上全都笑着点头答应,“当然好啦,我可是期待了很久。”
内心的活动却完全不是这样——仗着自己有个有钱有势的女婿就能这么嚣张吗?表面上说自己这样做都是为了国家,谁知道背地里又捞了多少油水?
他们是不是这么想,从眼神中即可看出。
而不巧,唐洛然就是不经意地撞见了他们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厌恶,她不是不明白他们的内心想法,所以才会觉得莫名悲哀。
她不明白为何有人就偏偏忠于戴着面具跟对方说话。
大概就是因为不明白,她才没有选择跟父亲走一样的道路。
从书房往楼上走的时候,傅子琛始终紧握她的手,让她想挣脱都挣脱不开,只得任由他牵着,制造出他们很恩爱的假象。
现在她是越来越不懂他了。
皮鞋跟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成为走廊上唯一的声响,穿堂风从走廊尽头呼啸而过,将唐洛然的曳尾长裙吹起,裙摆的墨色一时间淡了,又沉淀了下来。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美的,在无意间就摄人心魄。
在接近尽头处的左侧两扇大门前,两位西装革履的保镖等候着,他们一走过来,就一人握住一把门把手,将门打开,同时鞠躬,“希望各位玩得愉快。”
这些自然都是一早都安排好,只不过是不想给人有任何机会说闲话。
宾客如同浪潮一般涌入会场中,宽敞的会场挂满了画作,从名家著作到无名小卒,这里都有涉及,价格高低,全在于宾客意愿。
在会场中央放置了百余张座椅,椅子上已经放了举牌,在椅子前布置了拍卖台,由唐父负责主持这次慈善拍卖会。
挂满了四面墙壁的画作中,唐洛然一眼就看中了在拍卖台后面对着的一面墙壁上的画作,她一时兴奋,竟直接松开了傅子琛的手,提着裙摆朝着那幅画前进。
小跑时她的裙摆跟披肩长发都随着她的身体晃动,不经意间露出的白皙长腿让人忍不住遐想。
她美得不可方物。
“呼——”第一个赶到那幅画面前,唐洛然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想让这个宝贝被别人抢走。
每幅画右下角都有画家署名,然而这幅画却没有,也就是说这幅画不过是一个没有名气到连名字写不写上去也无所谓的无名小卒。
即便如此,唐洛然也不失望,她喜欢这幅画——画上一个女孩抱着跟自己差不多的向日葵笑得灿烂,身旁的男孩替她将汗湿的头发拨开,他的手挡住了她一半的脸颊,男孩也始终以背示人。
她的喜欢不会一点理由都没有,可是让她说出来,未免太难为情。
才刚这么想,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声响,“为什么那么喜欢这幅画?”
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唐洛然正好与傅子琛四目相对,下一秒她又迅速挪开了视线——她实在害怕会从他眼中看到此时有些窘迫的自己。
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呢?
她不可能告诉傅子琛事实,因为真相跟他有关,若是让他知道了,他一定会很不满意,毕竟她不配拥有对他的幻想。
没错,这幅画让她想起了她跟傅子琛。
画中女孩没被挡住的脸笑得灿烂,像是无忧无虑,被遮住的另一边脸却不一定在笑,说不定在哭,男孩才会替她挡住,但他始终背对着“镜头”,让人无法一睹他真容。
她多想傅子琛也能像男孩那样为她遮住伤痛,正对着她。
可事与愿违,实际上他始终面向无形的镜头,而背对着她,在一遍遍地给她造成伤害之后,却从来没为她擦拭过眼泪。
现在,事实已经毫无希望,她只能靠一幅画作来聊以慰藉。
她想了很多,回答他却只是在片刻之后,她蓦地露出浅笑,带着一丝丝不易被察觉的苦涩,回应他,“没什么,只是觉得手法不错,我很喜欢。”
“是吗?”他轻问,即便是门外汉,都能看出来这幅画实在不怎么样。
只怕她是别有用心,却不肯相告知罢。
在会场里兜兜转转几圈,唐父一站上拍卖台,所有宾客就纷纷入席,他们将牌子拿在手中,准备随时可以举牌。
“非常荣幸在这里担任担保人跟主持人的身份,这些画作都是我这些年来的收藏品,画作有名家有泛泛之辈,全凭你们喜欢,本次拍卖会所得到的钱也将捐赠给山区。”唐父认真说道,没有一丝怠慢。
按照惯例,所有人鼓掌表示赞同,拍卖会就此开始。
当看到那副画作的时候,唐洛然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最喜欢的画作居然是第一幅被拍卖的作品。
要知道为了开个好头,宾客会积极地举牌,努力把价格抬高。
这样一来,她想要拿下画作的机会也就少了。
“第一幅画作起底两千元,有谁更高的吗?”唐父拿起锤子,环顾四周,很快就有人举起牌子,“四千元!”
“八千元!”又有人举起牌子瞎喊,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想买下这幅作品,纯粹就是为了把价格哄高。
即便如此,唐洛然还是选择举牌,“一万元。”
唐父满意地点点头,他喜欢自己女儿认真玩游戏的模样。
“十万元。”身旁突然传来一道淡定的声响,把唐洛然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身边,只见傅子琛刚把举起牌子的手放下来,他的态度很从容。
这是怎么一回事?
傅子琛这一开口,无疑就是开了个可怕的头——后头开价基本以十万元为跳跃基准。
“九十万元。”又有人举起牌子,一边嬉笑着一边大喊。
如他们所想,傅子琛再次举起牌子,“一百五十万元。”
这个价实在太高,已经远远超出了画作本身的最高价值,宾客也知道见好就收,便不再举牌,等着唐父敲下锤子。
“第三次!”他终于数到第三次,见在场没人有反应,他才一锤定音,“成交!”
满座响起了鼓掌声,而唐洛然始终愣愣地看着挥金如土的傅子琛,她不明白为何他也瞎掺合进来呢?
傅子琛在掌声中站起来,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停下来,耐心倾听,大厅里只剩下他的声音。
“我斥巨资拍下这幅画作只是因为洛然喜欢,之前有人谣传我跟洛然不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她是我唯一的妻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你们没必要再咄咄逼人,到此为止吧。”他一字一顿地说着,神情严肃。
此话一出,如同给宾客打了一针强心针,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唯有唐洛然觉得寒心——至始至终,他都只字不提尹姿的事情。
从唐家走出来的时候,唐洛然下意识地往车库里走,却被傅子琛拉住,硬生生带出门口,往他那辆黑色宾利塞。
知道他的心性,唐洛然索性也不抵抗。
“我的车怎么办?”他一上车,唐洛然就马上发问,她绷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也是一样,修长的手指握住方向盘,锐利的眼神直视前方,轻启薄唇,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司机会来开走。”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唐洛然往包里探了探——她的车钥匙果然不见了。
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若是换作以前,她应该还会像个傻子似的暗自窃喜,以为他终于注意到她,可是现在她已经梦醒,他爱的是尹姿而不是她,所以她已经不再抱着幻想。
她只是觉得奇怪,他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沉默之际,傅子琛驱车驰骋在冷清的大街上,他们将穿过闹市区。
发现车开往的方向是锦绣园,唐洛然下意识地就要拆了安全带,她绷着脸一字一顿地提醒,“让我下车,我不回家。”
她在外租了公寓,所以不是非得回去。
一想到回到家里,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尹姿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她就有些消化不良,她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分开生活不是更好吗?
更何况,他也不是每天都回家。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傅子琛却出乎意料地坚持,他不仅不停车,还加大油门,一路狂奔疾驰,根本就不理会唐洛然说什么。
“我说我要下车!”唐洛然再次强调,她面无表情,精致面容不见一丝感情波澜。
他这是何苦呢?
无论如何,她就是不说自己是因为尹姿的缘故才不想回家,她想理由已经够明显,不需要她亲自开口。
“刺啦——”他猛地踩下急刹车,并转动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唐洛然立即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然而车门根本打不开,她只好作罢,扭头看他。
精致面容在惨淡月光的沐浴下宛若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他轻启薄唇,说话时气场凛冽,“你还想要什么?我不是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了?今晚你的目的应该达到了。”
傅子琛!
感情她在他眼里就是这种人——为了目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她看起来像是这种人?
“我想要离婚,我已经强调过很多遍我想要的只有离婚,不需要你为我做其余的事,你只要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就好。”她现在提起离婚已经不痛不痒,也不会再在意他会不会介意。
这是她最后的坚持,就留给她这点尊严吧。
第五十六章 何必呢
可是傅子琛偏生要跟她作对,对她的要求置之不理,话锋一转,说起别的事情来,“你还在介意尹姿的事情?”
她介意!
可是介意又有什么用,他根本就不给她任何希望——他会跟尹姿分开的希望,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再抱任何期待。
转过头看向窗外,唐洛然摇下车窗,任由冷风灌进来,她对着空气哈了一口热气,淡淡的薄雾蔓延开来,不知不觉已经要入冬。
如果挺过了这一年,就将迎来他们婚姻的第六年。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煎熬下去。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对我这样,何必呢?我们本就名存实亡,他们说的也不是谣言,到底是我介入你跟尹姿的感情,是我不好。”她说得从容,却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眶。
觉得心酸,她总是得逼着自己说违心的话。
可是不这样做,他不会答应离婚,他需要的不就是她的认错吗?
那现在她服输了,这场战争他赢得彻彻底底,行了吧。
即便唐洛然把身段放低,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他还是不愿意满足她,没有把话说开,他重又踩下油门,依旧朝着锦绣园的方向开。
“现在不说这件事,总之我说的,你照做便是。”傅子琛从容不迫地说着,视线始终没有在她身上落下。
而唐洛然也知道她的话又再一次被驳回,无奈之下,她只好选择缄默。
既然她要折磨她,那她就遂了他的意。
所幸的是,当唐洛然赶到家时,才听佣人说尹姿刚刚因为一个重要的活动而需要出席参加,并且这两天都会住在酒店里。
唐洛然着实松了一口气,站在门口,转头看向停在门口的那辆黑色宾利——傅子琛还有公事要处理,所以今晚不会回来。
她注视了好一会儿,直到车子终于启动,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还不进去吗?”佣人在身后轻问,令唐洛然回过神来,她裹紧身上的皮夹克,努力平息心里的风起云涌,回过头微微一笑,“进去吧。”
当冬夜渐渐来临,他们的婚姻也慢慢降温,制止结冰,无法复原。
……
翌日,唐洛然像没事人似的上班,绝口不提昨晚的事情,任流言蜚语流传,她都不在乎。
只是自从她的高超技术得到证明后,对她的质疑也就少了许多,至少没人敢因为绯闻而认为她没有资格当医生——宋佳佳说的话已经成了各个部门的笑话。
不管别人怎么想,唐洛然的态度依旧,她穿过人群,目光直视前方,不曾看过旁人一眼。
进了休息室,原本喧闹的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定定地看着她,毕竟心虚。
无视他们,唐洛然淡定地经过,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挂在三脚架上的白大褂取下来换上,领子还没有整理好,身后就突然被人一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