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姿气急败坏,她还想争辩。
然而唐洛然放在白大褂外侧口袋里的却响了起来,她攥着,一边往外走,一边接通电话,把贴在耳边,动作沉静优雅。
她看上去有些忐忑不安。只因为这是傅家打过来的电话。
“明天家里办家宴,你作为长媳妇也跟傅子琛一同回来一趟吧。”傅老爷子沉稳的声音穿过耳膜,让她不禁绷紧了神经。
“是,爸。”
她匆匆挂断了电话,面无表情,心却烦躁不安。
家宴,对唐洛然来说就是个噩梦,她永远都不想提及的噩梦。
强装若无其事地回头照顾尹姿,管她怎么刁难,唐洛然始终不动怒,让尹姿无话可说。
好容易熬到她睡着,唐洛然才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在走廊边上的长椅坐了一个晚上,她始终想不明白,傅子琛为何还是不同意离婚。
莫非就为了报复她,所以才这么死拖着她?
也罢,反正她也习惯了傅家无休无止的羞辱了。
翌日,唐洛然让值班医师替她代班,她先回公寓洗漱。
熬了一个晚上,即便她再镇定,还是掩不住脸上的憔悴。
将白大褂换下,套上米白色简约风衣,她快步离开值班室,往楼下大厅进发。
为了方便孕妇上下,医院设置了扶梯,偶尔唐洛然状态不好也会趁着电梯人少的时候搭乘,比如现在,她站在扶梯右边,缓缓下落的感觉让她暂时不那么疲惫。
跟在身后的几个护士却还在喋喋不休,没有一刻停下。
“听说新来的副院长今天就要来上班了,虽然没看过本人,但看着他的证件照就知道他超帅啊!”
一方说话,另一方附和着,她们兴奋不已,却整得唐洛然心绪不宁,忍不住扭头扫了她们一眼,“真有那么多话要聊?”
“不,没有没有……”护士们齐摆手。
清高孤傲,这一直是唐洛然给人的印象。
多亏了这印象,她的一言一行才能被下属甚至同事所信服。
好不容易耳根子清静下来,唐洛然回过头,才发现她离地面只差两个台阶,索性快步走下,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潮,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
伸手触碰旋转门,另一边站着一个器宇不凡的陌生男人往里走,气场强大,长相精致,并无很多男人有的粗犷,温文尔雅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
不经意间,他们隔着透明玻璃对视一眼,那男人突然睁大了眼睛,似乎对她的存在颇为惊讶。
莫名其妙!
第十七章 别多想
唐洛然面无表情,旋即收回眼神,推了旋转门一把,她跟他错开,一个往里走,一个往外走。
等她从旋转门走出来时,身后突然响起兴奋的尖叫声,听得她差点神经衰弱。
不管对方是谁,都跟她无关。
回到公寓,唐洛然将身上衣物褪下,伸腿进浴缸,她缓缓沉入底下,水不断溢出,蔓延。
一想到等会儿势必要迎来一场纷争,她的心就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无奈的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拒绝。
就为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傅子琛之妻,她就得甘愿受一切随之而来的痛苦。
再不甘,都是她自找,怨不得别人。
在门铃响起之前,她闭上了眼睛,暂时享受这一刻的宁静,还有被温暖包裹的感觉。
……
披着浴袍,带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她坐在梳妆台前,刚把头发吹干,门铃就响了起来,唐洛然一点都不惊讶,放下吹风机,起身走出房间。
开了门,就见西装革履的秦肆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购物袋。
他将购物袋递给唐洛然,态度很客气,并无逾越之意,“这是傅先生为您挑选的礼服,他让您换上之后,就下楼,我将车停在小区门口。”
“知道了,谢谢。”淡定地接过礼服,唐洛然心里却有些起伏不定。
他是有多担心她让他丢脸,才会把这些都准备好?
即便心里很不舒服,她还是大方收下。
因为她也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换上礼服,站在全身镜前注视着自己——曳尾长裙衬托出标志身材,水墨色的图案在浅色底布上晕染开来,端庄而不失娴静。
将披肩长发盘起,唐洛然一改过去的不施粉黛,化了淡妆,并把口红放进包里,以便随时补妆。
换上高跟鞋,她顿时高挑了不少。
怀揣着一颗紧张不安的心,唐洛然兜兜转转,才终于抵达小区门口,她在礼服外批了件夹克,即便如此,一路上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秦肆早已在车外等候多时,替她打开车门,待她上车之后,才将车门关上,旋即回到车内。
逼仄的空间里,傅子琛跟她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手掌那么大,他不凡的气质,强大的气场令她不由得绷紧神经,为了缓解尴尬,她主动搭话,“今天怎么突然……”
以往都是任由她自生自灭,最后在傅家大宅门口会合。
今天却一反常态如此热心,她反倒不安起来。
“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家里人说闲话。”她话音未落,傅子琛就打断她的话,他始终未将眼神挪到她身上,窗外月光倾泻而下,他的精致侧脸更加轮廓分明。
唐洛然顿时有些狼狈,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可她还抱着可笑的期待。
尴尬地应了他一声,她就不再说话,一路无言,车内的气氛一降再降,她却无心再挽救。
车子驰骋在冷清的大街上,穿过江城的繁荣夜景,进入灯火通明的奢华郊区,这一带是江城地价最高的富人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在这里不过是人之常情。
减速,缓慢地开进一幢豪华别墅的院子里,兜兜转转,才在门前停下。而此时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家族成员齐聚一堂。
秦肆下来为傅子琛开门,他一下车,就被众人目光包围住。
一身阿玛尼高定西装笔挺,精致的剪裁与他相称,冷酷美貌叫人挪不开视线。
从敞开的门口散发出来的光让唐洛然能够看清他的模样,他是如此耀眼的存在,让她为他沉迷。
他在车外等她。
唐洛然匆匆忙忙将黑色夹克脱下扔在车上,攥着手拿包就下车。
尽量镇定下来,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看似亲密无间,其实他们之间有一条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笑容。”他抬眸瞥了他一眼,目光冷淡。
不得已,勾起嘴角露出恬淡的笑容,强装出幸福的模样,把所有委屈的真相吞进肚子里,唐洛然慢慢地踏上大理石台阶。
其实不必伪装他们,早就不把她当作一回事。
她一直记着,至始至终,傅子琛都不曾替她说话。
兜兜转转才在一楼找到洗手间,即便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她还是记不住这里的结构。
站在洗手盆前,唐洛然将水龙头打开,她将手伸进水流中,冷水在指间流动的刺激感让她清醒了不少,她一时愣了神。
圆形顶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大理石地面散发着暗色光芒。
唯有听着水流汩汩的声音,才能让她暂时冷静下来,不去想刚刚对她的恶言恶语。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甘心。
难道五年来无所出都是她一个人的过错吗?
明明这么多年来,傅子琛就不曾碰过她,凭着那少得可怜的温存,她要如何怀上?
没有眼泪,唐洛然低头,捧着冷水泼向脸,洗了一把冷水脸。
本来化的妆就薄,这一洗干脆都洗掉了。
第十八章 自暴自弃
穿过光线昏暗的玄关,中世纪古典音乐响彻耳畔,高跟鞋跟皮鞋踩在波斯地毯上发出闷响,绕过大厅,佣人毕恭毕敬地点头鞠躬,为他们打开餐厅大门。
施华洛世奇水晶灯散发出耀眼迷人的光芒,长桌上的银器发亮,众人入座,白色桌布铺在长桌上,竟没有一丝褶皱。
傅老爷子跟傅夫人分头坐在长桌两端,其他人则在两边入座,地位高低,只是一个家宴就能见分晓。
呈上精致佳肴,八二年的拉菲红酒涌入高脚杯中,散发着甜丝丝的果香。
“你们能抽空回来参加家宴,我很欣慰。”傅老爷子说着,举起酒杯与众人干杯,他小啜一口,便低头品尝美食。
跟着他的动作,众人也拿起刀叉。
说是家宴,其实这不过是假象。
将心里的风起云涌压下,唐洛然强装镇定,除了偶尔抬眸,始终不搭话,免得一不小心又招来非议。
偏偏她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家宴的话题中心,而且还是众矢之的。
空气中突然响起刀叉摩擦餐盘的声响,尖锐的声音令人不禁皱紧眉头,循声望去,只见仪态端庄的傅夫人露出了厌烦的神色,她的视线飘忽不定。
最后落在唐洛然身上,她撇了撇嘴,“这顿饭吃着真是晦气。”
“好端端的又怎么了?”傅老爷子抬头,即使头发微微花白,他的威严依旧不减当年。
唐洛然下意识地低头,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攥紧刀叉,瘦削的手背上隐隐暴起青筋。
如她所想,傅母将矛头指向她,“难道你不觉得生气吗?这都五年过去了,唐洛然你还是无所出,作为长媳妇却膝下无子,无怪外面的人都不承认你。”
沉默,唐洛然无言以对。
抓紧刀叉,指甲陷进肉里,指间微微发白,她压抑着自己内心云涌的愤怒与不甘,仍然不做表态。
偏生这里的人都要她难堪,她竟反抗不得。
“就是就是,我朋友比大嫂小两岁都生三个了,再看大嫂,肚子还瘪着,说出去不知道要让人怎么笑话傅家,竟然连能传宗接代的孩子都没有。”傅子雅当着她的面附和傅母的话,目光轻佻。
作为傅子琛的妹妹,她理所当然地坐在唐洛然对面,对她的嘲讽之意,只要唐洛然一抬眸,就能一了百了。
可她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吞咽唾沫,唐洛然咬紧牙关。
期待着身旁的傅子琛能说什么,可他却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抱多大希望,她现在就有多失望。
罢了,任由她们说去,反正被说两句也不会少块肉。
如此自暴自弃,倒让傅子雅更加猖狂,她毫不避讳的提起尹姿,语气尽显仰慕之意,“说起来还是尹姿姐姐好,她人漂亮又有教养,身体健康还能生养,不像大嫂,就没一样能比得上她的,要怪就怪大嫂当初太下贱——”
“行了,子雅你乖乖吃饭吧。”傅老爷子听不下去,干脆制止。
这种话旁人听着都不舒服,何况当事人唐洛然。